第6章 狗蛋儿
木桶里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三次,水才变清。
秦泽累得快直不起腰,没想到污渍如此顽固!肥皂和洗发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些纠结的毛块实在弄不开,头发里面虱子跳蚤乱爬,秦泽只能选择把狗蛋儿的头发剪掉。好在除了小虫子并没有疮什么的,否则以后影响长头发可就麻烦了。
干净的狗蛋儿终于让秦泽看清了他真实的长相,其实也和黑乎乎时候差不多。人在极端消瘦的时候,基本就是一个样子,头骨上镶嵌两只眼睛,和猴差不多……
以后长胖点就好了,秦泽抚摸着猴头,心想。
刚才洗澡的时候秦泽突然想起来,这种情况不止狗蛋儿有,买回来的这些人估计都有,必须洗干净以减少疾病的滋生。昨天从回来他就浑浑噩噩,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只交代了虎子按时给他们放饭,就昏睡过去了。
他把狗蛋擦干净打算出去看看,顺便交代一番。
此时院子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安安静静也没人争抢,看来虎子办事还挺靠谱。
此时的虎子站在大锅前挥舞着大勺,安静的小院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瞧瞧这米汤,挂勺上都不带掉的,你们可看清楚了,一粒麦麸稻皮都没有!我们家郎君最心慈,我跟着他好久了,郎君从来没有苛待过我,一天三顿都是干饭。我们隔壁那家,一天就给家奴一顿饭!全是麦麸还稀汤寡水的。”
“郎君一定是菩萨下凡。”之前那个胆大的年轻人端着碗饭认真地点点头。
“对!一定是菩萨!”众人跟着喊起来。
虎子嗤笑一声,菩萨估计并不愿意管他们这些贱命,郎君就是郎君,哪位菩萨都不配。
“郎君脾气好,平日里不愿计较,但若是你们谁敢违逆郎君,我第一个不饶他!”
虎子黝黑的脸庞上透着股慑人的狠劲儿,是秦泽从来没见过的,原来虎子在其他地方还是个挺唬人的家伙。
“不用虎哥出面,我先废了他。”
秦泽把目光移到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现对方虽然枯瘦,却眼如鹰隼带着股煞气,颇有点反派人物气质。
他轻咳一声,从人群后出来。
蹲在地上扒饭的人赶紧站起来,全都停下动作恭敬地看着他,嘴边还挂着圈白乎乎的米汤。
“诸位继续吃,不用在意我。”
秦泽发话,众人继续扒饭,只是收敛了那巨大吸溜声。
秦泽走到那位年轻人身前,问他:“我观君气度不凡,想是虎落平阳,不知此前何所就?”
“奴不敢当您如此……如此抬举!”年轻人红着脸,面对清风朗月般的郎君,想努力找点文化词儿,好像这样才配和对方说话。
“不要紧张,我们只是闲聊。”
年轻人嗫嚅一阵,终于一咬牙,跪在地上:“不瞒郎君,我本是成都王麾下一名小兵。”
呷!这不是逃兵吗!
逃兵可是犯了死罪。
众人吃惊,还有些人面上带着忐忑与哀戚。
“我、我不是逃兵!是成都王战败退走,留我们在战场。我醒来时候,已经被那个匈奴人带走了。郎君大恩,白十九唯有以性命报答。”
白十九跪在地上,身旁逐渐多了十人,显然他们都是同样的遭遇。
郎君有这样的问话,肯定是看出了什么。他们没有再选择隐瞒,这两天吃了饱饭,是从小到大最幸福的日子,原来吃饱是这样的感觉。到了下面见到爹娘也和他们说说,自己临死前遇到了一位顶好的郎君,来世就算做奴隶,也投到他的门下。
“成都王战败了?和谁打的?”
白十九没想到秦泽会关心这个,老实回答:“长沙王。”
“长沙王的将军可是司马王瑚?你们的将军可是陆机?”
这十几个士兵一脸崇拜与敬畏地看着秦泽,郎君真是神仙,这都知道!
“回郎君,正是!”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现在长沙王司马乂不知道有没有被张方烤死……没错,烤死。
历史上这位长沙王被东海王司马越擒了送到敌方张方的阵营,然后这位张方当着他亲兄弟司马越的面把他绑在铁柱子上烤死了。
就是如此残忍又荒诞的时代,礼乐崩坏。
估计现在入主洛阳的那位,已经是成都王司马颖。
但这和郭清那里得到的消息时间对不上,照这个进度,齐王司马冏应该被杀了啊,怎么郭清还说在位的是司马冏?
古时交通不便又没有网络传信,发生点什么事确实传得很慢。有时候这边打仗那边派人去喊救兵,然而喊救兵的人一来一回几个月过去,回来连个全尸都见不到……
就连他们隔壁县的事,他都得亲自跑一趟确认虚实。
秦泽觉得应该是白十九的消息较为准确,那个整日游山玩水的郭中正可能不大在意司马家谁又打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泽觉得现在的进程比他记忆中的快一些,但是他现在一个无名小卒,这些事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就目前这个结点来看,匈奴最大的猛虎——刘渊还未归山,现在最乱的还是司马家内部的争斗。他还有时间发育,得赶紧回去搞夏种。
“嗯,我有个重要的事要说。”
白十九几人一听,纷纷垂头,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你们得把头发剃了,还得洗个澡。虎子去买些衣服,你们穿上出去跟他购置东西,我列个单子,能买多少买多少。要是顺利的话,咱们明天就走。”
秦泽等着众人提出反对意见,他都已经准备好说词来劝他们,毕竟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损毁。结果这些人只是意外地看着他,并没有一个人提出疑问。
“怎么?”
秦泽摸摸脸颊,以为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郎君,逃兵……可是死罪。”虎子忍不住提醒。
“哦。”
虎子这两天和这些人相处得也很愉快,他隐隐也把他们当做同病相怜的兄弟,但是前提是不能威胁郎君的安危。
秦泽看着一脸难过的虎子与跪了一地的小伙子,明白他们在意外什么了。什么逃兵不逃兵的,皇帝都要换人了谁还追查你个小兵蛋子。
“莫要担心,天塌了,有你们郎君顶着。按着我说的,赶紧去。”
白十九等人泪水糊了一脸,不住地向秦泽磕头。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般好的人。他们越来越因为最初的隐瞒而羞愧,他们怎么能够因为自己一条贱命连累对方。
“怎么?你们不听我的?”秦泽板起脸来。
“郎君,我们不能……”
“我说没事便没事。”
虎子仔细看着秦泽的脸色,细品一下,觉得郎君没有说笑,他应该是真的有把握处理这个事。他是无条件相信郎君的,既然郎君觉得没事,那就肯定没事,郎君是文化人,比他们这些大老粗可懂的多。
“行了,难道郎君说的话不比你们说的有道理?刚说了不能违逆郎君的,你们现在在做什么。赶紧吃,吃完了去洗澡剃头。”
“对,赶紧做事,弄完回家了。”秦泽笑道。
回家。
听到这个词,在场所有人那颗千疮百孔、寂冷无声的心脏开始缓缓跳动。
家,永远是牵动华夏人灵魂的归往。
狗蛋儿是第一次听到“家”这个字属于他。以前在羊圈里,他听别人说回家的事,便问母亲:“阿母,我们的家在哪里。”母亲那永远解不开的眉头皱着,告诉他:“我们没有家。”
但是,阿母。好像,我也有家了。
小小的狗蛋儿眼里全部都是那个温和笑着的男子,心里想的是:家,就是他在的地方。
“十九,郎君真会带我们回家吗?”
因为地方不够,几个人挤在一个屋里,夏天的炎热与满腹的心事都不能让他们安睡。
白十八和白十九是双生兄弟,他们是十八的晚上出生的,生完都第二天了。于是一个叫了十八,一个叫了十九。但十八好像因为先天不足,长得和弟弟一点不一样,甚至还比弟弟矮,看起来他更像弟弟。
“阿兄,你怎么还问这种话!”
十九无奈地翻个身,拒绝再和哥哥说话。
“我就是担心,我们可是逃兵,郎君说着不介意,别是半路又把我们扔了。”
“扔了又怎样?”十九坐起来,看着自己哥哥。
“对啊,扔了又怎样?”十八旁边的蒙石也忍不住插嘴。
十八忍着心里的难过,憨笑一声:“是啊,扔了就扔了呗。”
他与弟弟为了生计从军,还想着赚了钱拿回去孝敬父母,结果自己都吃不上饭还差点丢了性命。一路上他们无数次想过逃跑,但是跑了又有什么用,跑了等着他们的也是个死字,不是饿死就是被当做逃兵杀死。
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死,甚至还想着以后或许还能见到爹娘。当然,郎君没有扔掉他们的话。
“你头上这些年不见好的赖疮,谁管过?”十九哑着嗓子,指指哥哥头上敷着药膏的疮,“这些药材有多贵,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药能买几个你了?郎君不仅给你买药,还为你疗伤制药。他这般对你,你竟然觉得他会扔了你?”
“就是因为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我……”
“你要真的害怕,就抓紧做事,买齐了郎君的东西,我们就能早点回家。以后切不可再把逃兵的事挂在嘴上,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郎君收留逃兵吗!”
“不是!我不是!我不会再提了。”
十八被弟弟一说,吓得赶紧闭上嘴巴。虽然害怕,心却放回了肚子里,他擦擦泪,顶着凉丝丝的药膏终于睡了过去。
十九这些话不止说给十八听,也说给屋里其他人听,他们以前在战场上可能刀兵相见过,但那是因为他们人微言轻、身不由己,到了现在不可能还老是患得患失。他们彼此经历差不多,能彼此理解,但这些话要是传到郎君耳朵里,不就成了他们不知好歹。郎君想不想要他们,会不会要他们,哪容他们念念叨叨,猜来猜去。
屋里的光脑袋们明显也被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于是老实地睡去,不再翻来覆去。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屋外一个人影闪过。
“哦?白十九真这么说?”
“我亲耳听到。”
秦泽被虎子狗腿的模样惹得发笑,“那他还算不错,以后或许可以重点培养一下。”
“郎君英明。”
旁边的小狗蛋儿绷着脸,认真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有什么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打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秦泽一顿,可别被这家伙带坏了小孩,喜欢去听人墙角。
虎子哪里不知道自家郎君在关心什么,瞥了夺走郎君关注多时的狗蛋儿一眼,忍不住开口:“郎君,这狗蛋儿就是看着小,实际可不小。阿槐说他都十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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