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奕剑

　　“既然生命无物，你我存在又有何价值？”

　　傅采林眼冒精光，显然对白行简的回答越发感兴趣了。

　　白行简徐徐开口，“大师可听过，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傅采林恍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白行简继续说道，“生命无物，是对于整个生命，整个天地而已，生生死死，不过是天地轮回中的一个现象，一个规律，一个永恒的道而已。”

　　“但作为个体，避死求生乃是本能，我们试图去窥探更长久，更玄妙的境地，因此，我们需要活着。”

　　“生命无物，却也有物，你我的存在没有价值，却也有价值，万法随心，万事随念，莫非如此。”

　　“就如大师为高丽，与我一战，我为汉室正统，一统天下。”

　　“你我的生命，存在，意义，是有也是无，是色也是空。”

　　“说得好。”

　　傅采林赞叹道，目光投向夜空，以丝毫不含任何情绪波动的平静语调道：

　　“这是一个充斥着疯子和无知的世界，没有足够的力量，你将被剥夺享受生命神迹的权利。国与国间如是，人与人间如是。”

　　“凡人皆要死，死后又如何？我想到的是整个民族的长远利益。”

　　“武道只是我用来追求生命美好的依仗，并非我所追求的东西，不过我若死了，高丽也难以在这弱肉强食的天下继续存在。”

　　“可惜，这一战，我必败无疑，但我仍会全力以赴，因为，我看到了，在众生之上，更加璀璨的存在，破碎虚空，也不知道，我和宋少主的这一战，能否重现那无上的璀璨。”

　　对上傅采林那至诚的目光，白行简心中感慨，天下三大宗师，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缓缓抽出腰间长剑，白行简缓缓道：“既然如此，便让宋某见识一下，冠绝天下的奕剑术吧。”

　　话音未落，傅采林膝上名震天下的弈剑忽而跳起，落入手上。

　　外面的风雨都仿佛发生美妙的停滞，天地的画面都在这一刻定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形碰撞，第一招交锋已经开始。

　　白行简相当清楚，奕剑术讲究的是料敌机先，先决的条件是以高明的眼力掌握敌手武技的高下，摸清对方的底子，从而作出判断，先一步封死对方的后着，始能制敌。

　　就像下棋时要先明白棋盘那永恒不变的法则，才能永远占据主动。

　　随着傅采林的出手，两人便身处傅采林的‘棋盘’之内，便如高手对弈，后着却被尽数看破，实在是危险至极的场面。

　　不过，白行简又岂是好对付的。

　　傅采林能将天地纳入棋局之中，白行简又如何不能将棋局收敛至天地之中。

　　长剑轻鸣，可破天地，天地尚可破，棋局又何堪？

　　剑鸣清啸，似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魔咒，又若九天云外传来的天籁，一圈圈剑气扩散而开，将纵横交错的棋盘撕扯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一刹那间，傅采林也动了。

　　他手上的奕剑再次化为漫天星点，每一点都似向白行简攻来，又每一点都似永恒不动，犹如天上的星空，在变化周移中自具恒常不动的味道。

　　白行简面带笑意，似为傅采林的星空剑图所赞叹，长剑转动，圆满无缺，一方混沌乾坤，从虚空之中演化而出。

　　看似沉浮不定，却能吞噬苍穹，群星闪烁，又怎能抵挡混沌的吞噬。

　　剑光纵横，两人刹那间不知道交手了千百招，然而，不同的是，两人剑气纵横之下，却并未对周围的空间造成丝毫的损伤。

　　两道剑锋来回交错之下，竟然连一丝声音都没有，甚至连一滴散落的雨珠都没有刺破，却是两人对招式的控制，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傅采林的双目精芒爆闪，显然已经将全部的心里运用到了奕剑之上，全心全意牵制白行简的长剑。

　　白行简却是游刃有余，心思一刹那见臻至无空无我，无法无念之境。

　　同样是大宗师境界，宁道奇、毕玄和傅采林，所代表的境界是不同的。

　　宁道奇的武道，源于庄子逍遥游，所求的是泯视生死寿夭、成败得失、是非毁誉，超脱一切欲好，视天地万物与己为一体，不知有我或非我的‘至人’之道。

　　与北冥神功一样，求的是武道之博，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从而达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境界。

　　毕玄作为草原霸主，天生一股霸道独尊的气势，因此他的武道也是那样的霸道，求的是武道之精，是万物浑成，唯我独尊的恐怖意境。

　　正因如此，他也是三人之中，唯一能够施展出如‘玉石俱焚’这种招数的存在。

　　因为在他的武道之中，除我之外，再无万物，舍我之身，可破苍穹。

　　而傅采林的道，则是求变，如星辰运转，万物生灭，视天地为棋局，把握灵犀一点，便掌握了天地的变化，也让他的武道能够无往而不利。

　　正因如此，傅采林的奕剑术，并非是料敌机先便是后发制人的武功。

　　傅采林的奕剑并非普通的布局来驱使敌人落入他早已布好的种种局面，从而判断出对手接下来的行动，而是感受天地那永恒不变的规则，从而推测对手在天地间的变化，进而出剑神乎其神。

　　剑发雷音，从九天而来，奕剑泛起青色的光晕，划出玄妙之极的纹路，在不可思议间便刺向白行简剑法中的破绽之上。

　　白行简不慌不忙，以不动应万动，手中的剑锋，往往只是平淡刺出，随手一拨，便能挡住傅采林的玄妙攻势。

　　两人的争斗，远没有三日前白行简和毕玄一战的声势浩大，却让一旁观战的寇仲徐子陵心惊胆战。

　　因为两人的战斗，看似不显风波，其实是双方力量规则极度凝聚的体现。

　　就仿佛棋局之争，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子半子之间。

　　那一方只要漏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源源不断的剑光，便会犹如屠龙一样，彻底将对方粉碎，没有丝毫侥幸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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