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清点（一）

送走了齐氏，便要晚膳了，叶老太太这一晚上竟未回府，于是整个叶府便都安静了很多。

        宝珠沐浴更衣，也不看铃儿幽怨的眼神，让梅香给自己上好了药，便躺在魂牵梦萦的黄花梨木大床上，准备好好的睡个安稳觉。

        梅香这才得了空闲，等打发了铃儿回屋休息，她才将兰香竹香和菊香三个唤到正房来，将宝珠今天的话同她们说了一遍，倒叫这三个兴奋不已，菊香更是一跳老高，兰香也面露喜色，只有竹香神色复杂，不可置信地道：“梅香姐姐，姑娘真的这样说？”

        梅香点点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既然姑娘回头是岸了，那咱们可得好好伺候，不叫姑娘失望！”菊香喜滋滋地道，以后她也有一两银子的月银呢，唔，让她想想，这得买多少蜜饯、瓜子和糖葫芦啊！

        “砰——”一声轻响敲醒了兀自兴奋的菊香，她捂着额头看着弹了自己脑门的兰香，不忿道：“兰香姐姐，你要弹，也得提前说一声啊！”

        兰香横了她一眼，道：“那好，我现在提前跟你说一声……”说着就伸出手来准备再弹一下。

        “不用不用，”菊香连忙捂住额头，道：“我错了我错了，请兰香姐姐告诉我哪里错了吧？”

        梅香虽然管的事多，但她脾气好，众丫鬟敬重她的同时，都不怎么怕她，唯有兰香，虽在雪翠轩众丫鬟之中生得最好，脾气却也最大，性子又冷，像菊香她们这些年纪小的丫头，都怕兰香。

        偏兰香颇为自律，言谈举止都十分规矩，于是，慢慢的她便成了雪翠轩的巡城御史，这些小丫头有什么不对的，她都会出言纠正。

        可是这回菊香却很是困惑，她到底哪里出错啦？

        “妄议姑娘本就不对，还有你用的那个词，什么回头是岸，不懂就不要乱用，以后可记住了？”兰香无奈地道。

        菊香点了点头，却还有些不大明白：“既然这个词不能用，那能用什么词啊？”勤奋好学的菊香冥思苦想了一回，眼前一亮，道：“兰香姐姐，我想到了，弃暗投明！弃暗投明行不行？”

        兰香：“……”

        躺在床榻中的宝珠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下外头一下子静了起来，片刻后梅香便走了进来，自责道：“吵到姑娘了？我这就叫她们先回去……”

        宝珠却坐了起来，道：“不必了，给我倒一杯水来，你们继续。”

        梅香必须尽快地理出章程来，否则，这雪翠轩还是一片混乱。

        梅香应了一声，忙去倒了水，而外头的兰香竹香和菊香都屏气凝神闭紧了嘴巴，不敢动一下了。

        梅香伺候着宝珠重新睡下，这才出来道：“咱们去西次间说，免得再扰了姑娘。”

        三人忙点头跟着梅香进了西次间，梅香便道：“该说都告诉你们了，总之，姑娘待咱们一片真心，咱们也该对姑娘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让姑娘失望！”

        三人眼睛亮亮的，都点了点头。

        “好了，从今晚开始，咱们四人轮流值夜，今夜就我和菊香，明日便是兰香和竹香，都打起精神来，姑娘说了，只要咱们忠心，姑娘必不会亏待了咱们。”

        三人再次齐刷刷地点头，心中都是振奋无比。

        姑娘以前信重铃儿，偏铃儿是个好吃懒做会谄媚的，又惯爱装腔作势拿捏底下的丫头，为此她们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就连月钱，铃儿都要克扣……她们又求告无门，只得将这些暗亏吃下，好在那样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以后看铃儿还敢不敢再狐假虎威，生事做耗！

        不过，菊香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梅香姐姐，那……铃儿姐姐呢？”

        “哼，”梅香冷哼一声，道：“姑娘说了，她是个会打算的，你不用担心，姑娘心里有数，早安排好了。”

        梅香话没说明，意思却明确的很，铃儿在雪翠轩待不长了。

        三人这才真个放了心，按着先前的分派，该休息的休息，该当差的当差去了。

        宝珠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辰正，等她醒来，天下太平岁月静好，正是一个艳阳天。

        这样的好天气，最适合清理门户了。

        从哪里开始呢？宝珠想了想，还是先盘点账目吧。

        宝珠已经不记得自己十三岁时都有什么了，以前她的东西都是铃儿在管，铃儿在别的地方都不大在意，只把着雪翠轩的钱匣子，不容任何人碰，因此，连宝珠都不知道自己的私房钱到底有多少。

        偶尔宝珠觉得数目对不上，略微问一句，铃儿还会哭诉姑娘不信任她，一来二去的，宝珠也就不管这些琐事了，横竖那时候的她也不喜欢这些阿堵物。

        直到决心嫁给秦之涣之前，宝珠才听从祖母的建议，开始认真对待起之前不愿意碰的庶务来。

        后来进了秦家当家理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离不开银子，宝珠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天真愚蠢。

        现在她已非吴下阿蒙，对管家理事熟稔的很，古人云，修身齐家然后才能治国平天下，管好雪翠轩这一摊子事，可算是宝珠展开新人生的第一步，马虎不得。

        是以早饭后，宝珠叫梅香召集不当差的小丫头和婆子们候在阶下，梅兰竹菊四人则聚在雪翠轩明堂之中，她自己坐在明堂上首，捧着一只芙蓉白玉碗，慢慢地喝着燕窝粥，铃儿则站在另一旁报账。

        “……去年月银合计二十四两，年底结余银子四……四十五两，今年正月……”

        “停。”

        铃儿一哆嗦，抬起头来，惴惴地望着宝珠：“姑娘？”

        “难道我记错了不成？先不说前年积下的，便只说去年一年，我的月银是六十两，老太太每季度又贴补我二十五两，一年总共是一百六十两。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吃用都有公中，我这里一年下来没甚开销，怎的只剩了四十五两？那一百一十五两银子呢，都去哪儿了？”

        宝珠将玉碗在桌上一坐，发出“砰”得一声响，铃儿一颤，她本就心虚，这下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并……并不敢欺瞒姑娘，姑娘虽然不怎么用钱，可是咱们这院里，迎来送往的，都得赏钱……”

        “哦？我竟不知，我这屋子里竟有这么多人来！”宝珠冷笑一声，满面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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