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懒惰-轮回（1）
“嘶……”
这里是哪儿?
她刚从梦魇中醒来。
扭动僵硬落枕的脖子，睁开刺痛微酸的双眼，摊开手掌摸了摸身下的床垫，又绷紧腰间的肌肉想直起身。
这里究竟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么个地方？
可更重要的是，她是谁？！
但这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她干涩的喉咙像是粗砺的砂纸，说句话都十分的难受。
“水……”
她隐约听到一阵急促而细微的脚步声，正从右后方向传来。
“哎，来喽，小姐这几天可苦了您咯……”老妇搀扶着她起身。
茶杯内的水温度正好，倾斜的角度也正好。总之，服务很到位。
“娘子哟，您服个软不就成了……夫人总归是您的祖母……总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呢……”
老妇絮絮叨叨，想开解照顾了十几年的、宛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小姐。
她没有直接说自己忘了以前的事儿，只是听着老妇的叙述，时不时点头，装作虚弱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其实她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她多说话。
“先去歇着……”她断断续续地把这句话讲完，抬手挥了挥，表示自己想一个人躺着。
老妇虽不放心，但还是退下了。
她眸色暗沉。
根据老妇的描述，她应该是准备去联姻的富家小姐，但是因为抗拒联姻被家里人放到这么个破地方好好反思自己……
再多的老妇也没说。
不想思考了。
真烦，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她的眼皮都要站在一块儿了……她打了个哈欠，闭上酸涩的眼睛，做了个好梦。
……
“连芸芸。”坐在主位的男人面色阴沉，重重把手中茶盏一放。
“知错了？”
“嗯，”跪在下首的女孩漫不经心地懒懒道，“女儿知错。”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不从家里安排，与人私相授受，不听祖母和爹娘的教诲……”
她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面无表情，字好像从她嘴里一个又一个蹦出来似的，语调毫无起伏。
“父亲还想听吗？好吧……”
她随便罗列了几条。
“够了！”衣裳华贵但脸上沟壑甚多的老妇人，尖声呵斥，“和你那早死的娘一个德行！惯会勾引人的小贱蹄子！给你说门好亲事还不想要，贪心成什么样了！”
“……”这都是群什么玩意儿啊，莫名其妙。
算了，说两句也掉不了肉，随这老太婆乱吠就是。
“母亲别气，”老夫人旁边的柔弱婉约的小妇人，急忙给她顺气，又是端茶又是温声软语，只是偶尔瞥向“连芸芸”的目光藏着深切的恶意。
男人使了个眼色给小妇人。她忙开口劝道：“哎哟，不是妾身说，大娘子这门亲事可是顶顶好的。虽说男方一介白身，但是嫁过去也能做主，老爷、老夫人和大少爷，都是大小姐顶硬的靠山哟！”
见“连芸芸”不为所动，她又说道：“这嫁妆丰厚着呢！良田百亩，金银器数件……”
这上首的老爷和老夫人快要坐不住了，他们倒是纳闷，这原先唯唯诺诺的连芸芸，怎么就不答应呢？
不过这毕竟是她的人生大事，拧巴些也是正常。
这边的小妇人又说了：“大娘子，不是妾身说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百善孝为先’‘在家从父’，您读了这么多书，怎就不明白这个理儿呢？”
……
“我嫁。”跪着的人轻声打断了小妇人的长篇大论。
“您想通了就好！”小妇人激动的很，好像自己真的是连芸芸的母亲，看到孩子听自己的规劝，迷途知返。
……
经过这些日子的查探，“连芸芸”大概搞清楚自己的身世。
连家是靖朝的世袭贵族，可以承袭侯爵三代，后来的继承者，每代降一级，直到男爵。
现在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她父亲还是忠武侯，是第二代。也就是说，她在有生之年，会一直是候府小姐。
只是，他们虽然是候府，但毕竟祖上是泥腿子，是机缘巧合之下跟着太祖打拼，得封侯爵。放在世家眼里，还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暴发户。
新朝建立，皇帝并非世族出身，帐下武将以寒门为主，而寒门的文化教育水平堪忧，即使成了开国重臣，穿件光鲜亮丽的好衣裳，住进金碧辉煌的府邸，吃着山珍海味，还是掩不了乡村的土味。即使读了几本经书，也只是附庸风雅。
要不然，哪家贵妇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小贱蹄子”“勾引男人”这样的词汇？
要不然，哪家会磋磨嫡妻，将小妾扶正，以妾为妻，以庶作嫡？
要不然，哪个候府会因为财政吃紧就把嫡女下嫁给一无是处的商人家？
也就得势的寒门人家会做出这种不顾礼法、有辱门楣的事情。
这些还是次要，关键是——
“连芸芸”这几日总是有种奇异的漂浮感。
她觉得自己好像代入不了“连芸芸”的角色……就好像她根本不是此间中人。
她冥冥之中意识到自己有什么特殊的使命……
可是每当她努力回想，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
“罢了……”她侧卧在软榻之上，左手撑头，无奈地喃喃自语。
还是着眼当下吧。
她要嫁到的人家，是襄阳城首富秦家。那个男人，据说十二岁便流连秦楼楚馆，虽未纳妾，但养了一屋子的通房和舞姬。
这秦家人要入仕，就想着通过亲事巴结士族。可是大家世族会和最末的商人结亲？就连一些新晋的小士族都不愿意。
也就贪财的忠武侯会答应把自己女儿嫁出去以换取黄白之物。
至于人选——她一个丧母嫡长女，可不就是推出去当物品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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