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魔人究竟想干嘛
“呼”
“哈”
课堂上，穿了一身黄衣裙的万灵坐在最前排，她扎了个哪吒头正趴在木桌上神游天外呢，后面的师兄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偷着乐。
师傅对这个嗜睡如命的小丫头很是头疼，收起手中的古籍，随手幻了把戒尺，在她的手上轻轻敲了一下。
一下不够，愣是敲了好几下，小丫头才哼唧哼唧地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可还是有些睁不开，小脑袋微微晃动着，随口唤了声‘爹爹’便又要倒下去。
师傅无奈，提起戒尺重重的在她的桌子上敲了一下，这下力道够大，声音够响，桌子若是能成精，它一定会抱怨‘这弟子偷睡关它什么事儿？凭什么犯错的是她，挨打的却是它？’
小丫头身子一抽，忙坐直了，一双软糯的小手使劲地托着两腮，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瞪得圆圆的，看上去甚是可爱。
师傅叹了口气，正想教训她几句，却闻堂外传来了一阵阵嘶声力竭的呼救声。
“救命，救”
满堂弟子皆被惊到，谁这么大胆，敢来蓬莱岛闹事，来不及多想，一个个俱都朝外冲了出去，师傅刚想叫住他们，可却都不见了踪影。
听着声音似乎是个年迈的老头，大家闻声而去，果不其然，蓬莱阁的台阶上正趴着一位满头白发之人，素色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
不知轻重的小万灵腿短步子却快，一下便跑到了老人身旁，师兄们见此惊吓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若是个坏人可咋办？
他一动未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万灵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气息，心中一喜，忙回头道：“爹爹，他还活着，您快来救救他。”
她的爹爹亦是她的师傅，乃蓬莱岛的掌门玄清，他面露凝色，提着步子走来，却似乎并未打算出手。
“爹爹，他流了好多血，一定伤的很重，您快点儿。”万灵急切地喊道。
平日里，那些受了伤奄奄一息的小动物小虫子，只要被这小姑娘看到了，都要抱回来悉心救治一番，更何况如今是个人。
身为父者哪受得了自家丫头这般焦急的样子，他根本没办法多考虑，随手一甩，一道神力注入到老头儿体内，他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这边还在救人，却闻天际传来一阵动静，大家回头齐齐望去，只见一队天兵天将驾着祥云疾速而来，为首的那位身着银色战甲，手持炙火长枪，虽然还瞧不清样子，但直觉告诉大家此人身上满是倨傲。
队列缓缓落于蓬莱阁一丈外的半空中，为首的年轻男子昂首而立，朝前虚踏了几步，对着下方之人淡淡扫了一眼。
“此人是我天宫正在抓捕的重犯，请交由本殿带回去给天帝处置。”
玄清收起神力，刚想作答，却被一道软糯的声音给抢了个先。
“喂，你是谁呀，没看到我爹爹正在救人吗？”万灵见说话之人脸上气焰很是嚣张，嘟了嘟嘴，瞪了他一眼，“看你穿的似模似样的，小小年纪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先见个礼吗？”
“嘘，你小心点说话，看他们那副做派，来者不善也未必。”万灵的姐姐夕瑶忙不迭地跑到她身边俯身低吟了一句。
“大胆，他乃我天宫大皇子，天界战神帝俊，哪需要向你们问安？”站在后头的一位天将闻言大声喝道，其余天兵们亦忍不住嗤笑了起来，仔细地朝她打量了一番。
这小娃娃倒是挺有趣的，小小年纪却是一副大人的模样，只不过如此不识大体，看来这玄清教育小辈的能力也不咋的嘛。
玄清毕竟是修炼了十多万年的老上神了，心底的老茧比他们的脸皮还厚，神色一动未动，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嘲笑。
天宫大皇子？他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不过万灵又没见过他，她哪里识得。但是眼下也不能让他们给唬住了，正所谓老子不急小子还急呢，小丫头轻哼了一声，立马站起了身子，她耸了耸肩，将两只莲藕般的小胳膊背在身后，姿态摆的极正，狠狠地朝他们看去。
半空中的人见到小姑娘投来的眼神微微一愣，看样子明明不过百岁而已，为何眸中能勾勒出一股很难从小孩子身上看到的威严来？还未想明白，那软糯的嗓音便已再次响起，甚至比方才提了几个调。
“问安不光要看身份，还得看辈分不是？况且你们称他为战神，难道他就是神了吗？”话刚落，万灵便转过身去吞了吞口水，将紧张的情绪微微压下，继续装模作样道：“想必你们在天宫呆久了，没人教你们这些，如此，我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你”那位天将脸色顿时僵住，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一个小丫头竟如此口无遮拦，可仔细一想，她说的似乎又没错，若按辈分，玄清跟天宫毫无瓜葛，可年岁摆在那，若按品阶，帝俊殿下虽被称为战神，可他如今也只是上仙的实力，这可如何是好，无奈大家只得齐齐看向帝俊。
“灵儿，不得无礼，还不快给殿下赔个不是。”
玄清向来是遵守礼法的，见万灵说话颇为放肆，沉声肃道。
夕瑶耳朵尖，爹爹一向是最舍不得灵儿的，怎会让她给别人道歉，看来这次她真的是惹祸了，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万灵的衣角，小声道：“叫你别说话，你还越说越没边了，看，爹爹生气了吧。”
万灵扭了扭身子，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倒是几位师兄们望着小师妹无所畏惧又调皮逗趣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喜欢，甚至连眼睛都挪不开，他们早已开始幻想灵儿长大后是何模样？
在空中站了半晌的帝俊眸中亦泛起了些许涟漪。
这个身高似乎还不及他腰的小姑娘竟如此猖狂，不过倒也可爱，罢了，不过就是见个礼而已，自己又不是什么财狼虎豹，何必跟个小丫头计较。
帝俊缓缓落下，立于玄清几步之外，对着他拱手行了个礼。
“这位小仙子说的极是，确是本殿的不是，还请上神恕罪。”
玄清摆摆手：“大殿下言重了，小女年幼无知，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帝俊起身随意地看了一眼那个回过身的狂妄小丫头，却陡然愣住。只不过一眼而已，便似能摄人心魄般诡异。
原本只是被她的一副大人做派惹的好笑而已，走近了看清楚后方觉的她的确有些与众不同。那双漆黑的眸子如墨般深沉，瞳中偶尔散发出的威严气势更不像是随意装出来的，小小年纪却已知日后的风华绝代，这怎会是一个小孩子？
帝俊看的如痴如醉，良久才缓过神来，恭声道：“帝俊不敢，只是此人是魔族之人，我等追他来此，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一听‘魔族’二字，大家身子不由地一僵，这些年里，仙魔虽没怎么经历大战，可是总听说魔族最喜欢吃人，尤其是那些童男童女，当然这些多半是长辈为了吓唬仙族的小仙君所使用的计俩罢了。
大弟子桑孑立马冲上去将万灵拉倒身后，看着台阶上的老头儿，目光冷凝：“他竟是魔族之人，那他跑到我蓬莱岛作甚？”
帝俊手握长枪朝那老头一指，一道光影祭出将他禁锢在原地。
“这些年来总有魔族之人闯我仙族境地，可无论如何拷问，他们都不肯说出来此的目的？想必他也不会说吧。”
“想不到这魔族之人倒是挺有骨气的。”万灵拉了拉玄清的衣摆，郑重道：“爹爹，他能救活吗？”
天兵们一听这话有些纳闷，方才呵斥的那位天将上前一步，狐疑道：“刚不跟你们说了，他是魔族，不必救，你们把他的伤治好了，我们带回去还得严刑拷打，何必呢？”
万灵回头看着这个粗犷的天将气不打一处来，脚一跺，上前厉声道：“没看到他是老人家吗，就算是魔族那也不一定是坏人，就算是坏人，那，那”
帝俊见她话到一半吐不出来，双眉一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什么啊，小仙子？”
“那，那也是老人家啊，尊老爱幼乃是我仙族的美德？”万灵想不到更有理的话来，只得敛了敛皱起的眉眼，软软道。
帝俊定定地看着万灵，眼波流转间意味难辨，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魔族之人嗜血如命，若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桑孑似对眼前之人有莫名的敌意，他挡到了万灵身前，朗声道：“我师妹说的对，尊老爱幼，他都这么老了，你们下得去手啊？”
“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说不通呢？”帝俊摇了摇头，无奈道：“算了，本殿不与你们这两个小辈计较。”
“切。”万灵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走过去扶起老人，嘟囔道：“你们要抓他回去可以，但是得等他醒来了问清楚才行，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骗我们的。”
“灵儿，听话，放开他，他的确是魔族之人，还是让大殿下带回去吧。”
玄清很是认真地开口，他在给他疗伤时便以神念探查，早就看出他身上的魔气，只是奇怪的是此人魔气滔天，怎会轻易受伤？
听到爹爹也赞同让天宫之人带回去，万灵扁扁嘴，可怜巴巴道：“爹爹，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被抓去拷打，多可怜啊。”
帝俊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见万灵不依不饶，声音变的沉重起来：“灵儿小仙子，我等职责在身，你莫要让我们为难，若是天帝怪罪下来，我等可担待不起。”
“可是他”
万灵刚想再辩驳几句，昏迷着的老头儿却身形一转，用魔爪锁住了她弱小的咽喉，双目瞪着前方，冰冷无比。
“你们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这一下可把万灵吓坏了，瞳中立马露出一抹恐惧，妈呀，她这是农夫遇到蛇了吗，早知如此就不多事了。
“放开我妹妹。”看到那魔爪勒出的印痕，夕瑶紧张得眼眶泛红，指尖握的老紧，魔族一向凶狠无比，灵儿是她唯一的亲妹妹，若她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桑孑不管不顾地跃到老头儿背后，痛恨道：“方才我师妹还想着救你，你就是如此报恩的吗？快放开我师妹，不然定让你魂飞魄散。”
老头儿眯着丑陋的双眼不停地扫视着前后，挟着万灵一步一步往侧面退去，恐吓道：“走开，再进一步，我立马杀了她。”
“呜呜呜救命啊，你干嘛，别杀我啊，我还小呢，我不想死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那么可爱，你怎么舍得杀我”小丫头不过百岁，就算再有性格，也早已吓的面目狰狞，师兄们时常夸她漂亮，奈何蓬莱岛附近精怪颇多，平日里除了爱臭美，最惜的便是这小命，此刻的求生欲真是满满。
“瞧瞧，你想救这魔人，这魔人却要杀你。”帝俊冷声冷气，脸色顿变，“天下皆知魔族之人嗜血成性，谈何好坏？”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快想办法救我，今日我若折在了此处，那也太可惜了，真是自古红眼多薄命啊。”
本该很紧张的一刻却被这万灵说的有些啼笑皆非，她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装傻？
老头儿撇着脸诡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人质，这丫头怎如此呱噪，根本不似他听过的那般，看来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想了想，忽地将她搂进几分，万灵感受到魔人的鼻息，脸上顿时惨白一片。
“你干嘛？你要吃我吗？别吃我，我的肉不好吃”
老头儿受不了万灵的闹腾，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轻声道：“嘘，小姑娘，你方才救我，我不会杀你，可我也不想死，你别说话，等离开这儿我就放了你。”
这声音压得极低，此刻已吓傻的万灵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晃动的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愣是将魔人弄得手足无措。
“嘘，你别晃了你帮我挡住帝俊，我放你走。”
见她嚷嚷哭喊，完全不见停的样子，老头儿没办法，打了她一掌，把她往帝俊的方向推去。
“哎哟喂。”万灵大喊一声，顺势抱住了帝俊的身子，许是男人完全没想到，竟被一个小丫头直接给压倒在了地上。
趴在帝俊身上的万灵小手抓了抓身下的战袍，怎么办？要不要救他？算了，还是晕过去吧。
眨眼之间，本好好的小丫头大眼一闭，‘急忙’地晕了过去。
帝俊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推不开身上的小姑娘还是不想推开，恍惚之间，见兵将们齐齐朝他看来，他抿了抿嘴，对着他们怒道：“还不快去追。”
“是，殿下。”
桑孑早已急忙冲了过来，刚想将万灵扶起，却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狠狠掐了一下。
他闷喊了一声，似有些明白，嘴微微一抿，朝玄清看去。
“师傅，快来看看，灵儿好像心脉受损，恐怕是”
他的惊呼让夕瑶骤然顿住，这么多年来，两姐妹耳鬓厮磨，形影不离，哪见过谁受伤，本已泛红的眼眶一下便湿润起来。
不，不可能的，灵儿那还那么小，不会有事的，夕瑶急忙蹲下身子，抓起万灵的手轻轻地贴在脸上，失声道：“灵儿，你醒醒，你醒醒”
在旁人没注意到的瞬间，昏迷着的小丫头突然朝着夕瑶吐了下舌头，做了个很搞笑的表情，差点害的已经成了泪人的女仙君呛出鼻涕来。
好在夕瑶心领神会，酿了酿情绪，于是哭得更加哽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爹爹，妹妹她”
玄清垂了垂眼，脸色微微发青，朝帝俊行了个礼，道：“大殿下，本座要为小女疗伤，就不送了。”
“让本殿瞧瞧，伤的到底有多严重。”
帝俊瞅着奇怪，方才那魔人的一击力道算不得重，难道真的伤到如此地步？刚要使出灵力去为万灵去疗伤，却被夕瑶给拦了下来。
“都怪你，都是你害的我妹妹，你还我妹妹命来”
夕瑶也不顾形象了，眼泪啊，鼻涕啊，一把一把地往下流，她一边用手去擦拭，一边拍打着帝俊。
“你停停别碰，你手别乱碰。”夕瑶的鼻涕眼泪一下子全到了帝俊身上，他想伸手去擦却又觉得恶心的紧，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薄怒，袖摆一挥消失于此。
这些排的整齐的天兵天将们见领头的走了，忙跟了上去。
看着这番热闹的景象，玄清拉长着老脸，心底颇为无奈，手中佛尘一掸，径直朝屋内走去。
“演的不错，本座就不打扰你们了。”
夕瑶伸手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污垢，蹲下身子弹了一下万灵的脑门，无奈地笑道：“好了，起来吧，人都走光了。”
昏迷的小丫头睁开圆溜溜的双眼，抓住桑孑的胳膊慢悠悠地站起来，得意道：“姐姐，大师兄，我表演的不错吧。”
桑孑亦给了她一个脑瓜嘣：“你啊，真是调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那魔族之人对我并无恶意，其实他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受伤，他若是想对我不利，恐怕弹指间我便灰飞烟灭了。我喊爹爹救他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好奇他究竟想做什么。至于我将那天宫的皇子扑倒在地，其实是为了救那皇子自己，依我看，他根本不是那魔人的对手，既然那魔人并不想杀他，他该知趣才是，若是再追上去，搞不好真会惹怒了他。”万灵脸上得意洋洋，抬眼瞅了瞅天空的方向，似哭非哭道：“我哭的厉害一点，才能让这些天兵天将们相信啊。”
夕瑶摇了摇头，哭笑不得，这妹妹虽是机灵，总是一眼便能看清楚人家的底细，可也太调皮了，万一人家心怀不轨呢，这种事谁说得清！
“你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万一被天宫知道了，说你包庇魔族，定会连累整个蓬莱岛。”
“姐，你还说我呢，你刚才演的可不比我差。”万灵伸手比划了一下方才夕瑶那声泪俱下的演技，对着桑孑道：“大师兄，你说，姐姐是不是比我演的还好？”
“要我看来啊，你们两个都可以去做人间的戏班子了。”
桑孑爽朗应答，三人互看了一眼，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望着茫茫东海，众弟子们喧闹一团，如此美景，若能定格成永恒，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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