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祭大典(二)
还有十天便是冬祭大典。往年大典的前五天便会实行城禁,不但要取消所有茶会马会等活动,更不能随意进出城。所以明清逸趁着今日天气晴好,便带上一众侍从准备出城狩猎。
冬日里虽然能猎到的东西不多,但在郊外肆意驰骋却别有一番趣味。只不过要在晌午之前到达城外的野林——有种野兔总是集中在午前活动。
明清逸生怕赶不上,便想策马飞奔。常随急忙劝道:“公子忍忍吧,咱们快些走便是了。”
除非手持加急公文,否则任何人不得在城中纵马疾行。虽说明清逸不管犯什么错都有宗主维护,但冬祭大典前后多有忌讳,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明清逸却嗤之以鼻。自他去年学会骑马以来,在城中纵马不止一次,有宗主的偏爱在,就连陛下也不曾对他多有责难,如今这阆都城里还有谁能管他?想到这儿,明清逸便不管不顾地扬起马鞭,骏马瞬间扬蹄而去。
此时正值早集尾声,街上人流涌动。突然有人听到前方传来“踏踏”的马蹄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喝道:“让开!”
明清逸的叫喊基本无用,很多人根本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下只好扑向街道两侧。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但明清逸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眼里心里都只有远处的城门跟城外广阔的猎场。
眼看就快到城门了,明清逸咧嘴笑了起来。但笑容才刚挂起,他就隐约看到一辆马车远远地横在城门洞里。明清逸暴躁大叫“快闪开!”,可对方却似乎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明清逸见状一惊,立即去拉缰绳,但已经跑出兴致的马儿又岂会那么好勒住。跟在他身后的侍从们吓得脸都青了,生怕公子有个好歹,他们便是死了都要被挫骨扬灰。
这时,有人从门洞里的马车上跳下来。然后一步步从暗处走出,站定在马车十步之外。
直到离得越来越近,明清逸才勉强看清赫然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少年人,惊得他差点手软松开缰绳颠下马去。
前方的少年人面对疾驰而来的骏马却丝毫不显畏惧。他本就生得白净,面相又清冷得很,看上去十分不好相处。只见他慢慢抬起手,重心下放,然后在马儿冲上来的一瞬间双手猛然拽住缰绳,狠狠一压。马头瞬间就被大力按下来,整个马身也随之叩倒在地。
马被震得发懵,更别说马身上的人。侍从们心惊肉跳地赶到明清逸身边:“公、公子您没事吧!”
虽然被甩出去了,但明清逸却没受伤,就是这会儿灰头土脸外加浑身酸疼。按他以往的做派,准要气急败坏;但这次却出奇地闭上了嘴巴,不敢骂人也不敢叫疼,伸手扶着小厮从地上爬了起来。
刚才拦马的少年人此时正蹲在马儿身旁,给它检查了一遍后便拍拍马肚;回过神来的骏马于是灵活地站了起来,抖抖马鬃,看样子也没伤到。
接着少年人便重新回到城门洞里的马车上,将车驾出行至众人面前。
马车的全貌尽显后,众人便一眼看清后方飘着的旗子上赫然绣着一个“朝”字。只一眼,无论是明清逸带来的人还是城门附近的百姓,皆是一惊,随即跪倒了一大片。
“拜见朝君殿下!”
呼拜声响彻云霄,就连城门楼上的鸟儿都不敢再看热闹,忽闪着翅膀飞走了。
只见油桃木门敞开,一位身着金丝银绣的青年弯腰走出马车。他一双圆眼透亮澄澈,在朝阳的映照下,装满了金黄的晨光。三年后的此时再见,当初修长的身形也更加结实,让人不禁心存畏惧不敢靠近。唯一不变的大概是他周身的气息,依旧不显人情。
明清樊默默看着眼前的这片沉寂,慢慢微眯双眼,轻笑一声:“几年未见,阆都城里竟愈发热闹了。”
他们队伍刚拐进城门,明清樊坐在马车里就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因此他故意让孟千穴将车停在路上,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是明清逸。
呵,其实也不该意外。不是这个被娇惯透了的小子,还能有谁。
此刻的明清逸跪在地上忍不住发抖——这是面对明清樊时的自然反应。他以为三年未见已经不再害怕这人,其实都是他自以为罢了。明清樊在他心里,在他们心里,永远都比话本里最凶恶的妖魔鬼怪更令人胆寒。
明清樊不说话便无人敢作声,一时间本该喧闹的城门处就这样静得诡异。明清樊站在马车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些人,慢慢将视线锁定在明清逸身上。
“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清逸公子离京太久,忘了阆都的规矩呢。”他本就生得五官清俊,窄脸薄唇,不动声色便有七分冷淡,在外三年的边旅生活似乎又让他变得更加捉摸不透;说话时虽然笑容不变,但阴阳怪气的调调却更甚从前,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凉。
一时间,曾经的许多场景都涌上了明清逸的脑海。他不敢应答。
朝君问话却不应声,这可不得了。旁边的侍从看到自家公子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于是他们只好咬咬牙,哆嗦道:“朝、朝君殿下恕罪!一切皆是…皆是小人们的过错,马匹受惊,是、是小人们未能顾好公子,请殿下恕罪!”
明清樊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明清逸一众。虽然看不见他们的神色,但光想也知道,此时他们脸上定是畏惧又不甘,仿佛他若不点头,他们便能一直跪死在面前。
侍从们一阵揽罪告饶后,明清逸却迟迟没听到明清樊表态。正当跪着的人惴惴不安时,却听明清樊突然嗤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们便自觉些,转头到司征营下狱去吧。”
将他的常随下狱?那跟打他的脸又差到哪里去!明清逸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敢如何。
明清樊将骄纵公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只淡淡说了句“都散了吧”,便转身回了马车里。
孟千穴重新跳上马车扬起马鞭,朝君入城的队列便再次动了起来。
待车马完全经过,侍从们才赶忙将明清逸从地上扶起。明清逸心中窝火,这时倒又威风起来了:“尖酸刻薄的东西!”
即便他如何忿忿不平也不敢骂再过分的话。就这样侍从们也还是吓了一跳,生怕这话顺着风被前面那位听去似地,劝道:“公子忍忍吧!毕竟……”毕竟那是沛淩大地的朝君殿下,而明清逸却只是宗君公子,身份地位与这王都中任意一个纨绔子弟都无区别。
明清逸又何尝不知,不然刚才又怎会甘愿忍气吞声。事到如今出城狩猎也不可能了,明清逸握了握拳头,气鼓鼓地吐出两个字:“回府!”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进着,快慢全凭孟千穴的心情。
明清樊单指挑开车帘一角看向外面。三年未归,阆都城里却几乎未曾改变,一切都如他们走时的模样。他忽然问外面的人:“你喜欢这里吗?”
孟千穴知道他是在问自己,漫不经心地答道:“不喜欢。”
“我却喜欢。”明清樊嗤笑,依然看着外面,用最玩味的语气说着最阴狠的话,“毕竟只有在这里,才有防不尽的诡计心思,跟怎么对付都不过分的魑魅魍魉。”
说话间,朝君的队列恰巧经过刚才被明清逸冲撞了的街市,此时场面仍是一片狼藉。常随覃江来报:“殿下,咱们恐怕要绕道了。”
明清樊往前看了看,啧啧一声:“留人派些补偿给无辜受累的百姓,回头别忘了上和悦宗君府讨回来。”覃江点头说是,亲自留下处理,给领头侍卫使了个眼色,队列便左转而去。
就在正要放下车帘的刹那,明清樊却无意瞥见了不远处的两抹身影。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那二人身着少民服饰,此时却穿梭在人群中,一个帮路边的商贩收整,另一个则像在替人擦药。忽而,低头上药的姑娘抬起头来,明清樊这才看到她的正脸,不过看得不真切,唯独看清了她一侧的眼罩。
明清樊并没在意,只当这二人是趁着冬祭大典进城贩药的药民,便放下了车帘。
直到覃江过来瞧看,这边的百姓才晓得朝君回京了。想到近来城中的异象,朝君归来自然令他们欣喜,一时间甚至忘了刚才的慌乱,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赫连央手上包扎伤口的动作,随着第一声“朝君殿下回来了”便停了下来。她顺着人们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时也只能看到队列的尾巴。正被包扎的阿婆看她呆愣的眼神,笑道:“看姑娘打扮是百阐城的人,不曾见过我们朝君殿下吧?”
被问到的赫连央这才回神,笑着摇头:“确实。”
“那姑娘须得多留几日,等到冬祭大典开始,便能多多见到殿下了。”阿婆提到朝君时一脸感叹,宛若给姑娘小子牵媒拉线的寻常长辈,“我们朝君殿下也是慈悲胸怀,正如姑娘你一般。”
赫连央没有继续搭话,重新低下头将手里的活儿忙完。
水格见有人过来给百姓发补偿钱,差点问到她头上,于是她机灵地躲开,回到赫连央身边低语:“姐姐,我们该走了。”
赫连央看着周围朝君府的侍卫,默默点头。她站起身,朝阿婆笑了笑:“您多保重,我们就此别过。”
阿婆仰头看着眼前这两个好心的少民姑娘,笑着目送她们离开,心中略微可惜地想:独眼姑娘这般心善,若是觅不得好姻缘,那该是老天无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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