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冬祭大典(四十四)
在整个阆都城都在酣睡时,赫连央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清樊当真放下了袖子,看着来人不说话,任由她迈步进来,将怀里抱着的药匣放在桌上,打开后便能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
覃江很快返回,看到主君门外站着三个人,先是吓了一跳,警觉地快步走过去才发现他们似乎是赫连少君身边的人。再往屋里一看,果然看到了赫连央。
“拜见赫连少君。”覃江赶忙见礼,只得了对方一声“嗯”——她正忙着。等她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药粉药膏都摊开后,覃江见她总算看过来,拿着沾满淡茶色药水的棉布递过来:“给你们殿下擦干净伤口。”
覃江赶忙接过来,但凑近主君的肩膀看到那被钩得皮开肉绽的伤口时,手下还是拿捏不准,怕力气太重弄疼朝君,又怕力气太轻擦不干净。结果沾沾点点的,明清樊疼还是没少疼,鲜血又不断被蹭得往外冒。
“我来吧。”
听到赫连央突然发话,覃江如获大赦,擦擦额头冷汗退到一边。
经过一整天几乎无歇的生死逃难跟赶路奔波,明清樊的脑子此时已经不太清明了。他勉强撑着,只听身后赫连央说了一声“忍着”,便有一阵强烈的刺痛给他提神。外翻的皮肉被快而重地顺向擦了四五遍,明清樊自认不是娇气的人也忍不住咬紧牙关。最终这磨人的过程总算结束,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盖上了就快没感觉的左后肩,明清樊觉得似乎好过了点。
赫连央帮明清樊缠着药布,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看向覃江:“把这些东西都拿去分给伤者,像我方才那般处理,明白么?”
覃江点头称是,眼神还是瞟向主君。明清樊没说别的,只让他按赫连少君说的做。他这才拿着东西领命退下,在门外看了看室内的二人,明白赫连少君深夜亲自至此并非只给朝君送个药这个简单,于是顺手带上了房门,与金无涯三人一一见礼后,这才离去。
房门关闭后,明清樊的视线也收了回来。他微微偏头,问身后人:“到底怎么回事?”
赫连央将药布尾段撕开,缠绕一圈打了结。然后她到旁边坐下,看了明清樊眼,又继续埋头鼓捣药粉。
“我抓到了一个人,但跟你、跟我想的,都不一样。”
回想那晚,本该还在缘禅寺斋戒的觉心与觉境,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赫连央门前。
“阿央,我不是说了么,‘前路难料,切勿独行’。”觉心笑笑,手上发力,将脚下的麻袋拎进门,金无涯随即将门合上。只见麻袋被解开,里面拼命挣扎的“东西”显现出来:正是水格查到的承怡宗君府上的那个年轻车夫。
屋里的人皆是一惊。赫连央想问许多,但嘴巴张张合合,却不知从何问起。不过觉心也没叫她猜就是了——
自从觉心跟觉境怀疑赫连央背着他们偷偷动作开始,二人便决定暗中留心她。因而年禧之后才借斋戒之由,远离了众人的视野。他们自然去缘禅寺了,只不过打着斋戒修行的幌子叮嘱旁人勿扰,然后偷偷溜出去盯着赫连央的动向。
因此赫连央这一个月的各种小动作,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包括突然举行摔角赛宴,莫名其妙派人暗中盘下一间药铺,还有今日水格的举动。他们见水格一直跟着那人,便知其中有异。于是水格赶回赫连府禀报之后,他们仍继续留意着承怡宗君府。
本以为会一无所获,竟没想到这般巧,那人回到承怡宗君府上不久,又趁着夜色溜了出来。觉心与觉境跟在后面,发现那人偷偷溜到城中西北处的一个磨坊外,有特定节奏地敲了几下门,想必是暗号,便有人来应他,将人放了进去。
觉心跟觉境轻而易举地□□进院,即刻便感受到了这里的古怪——除了刚进屋的两个人外,这家磨坊竟没有第三人在。想来是个空壳罢了,这里地处偏僻,周遭都没两户人家,谁又会注意一个小小磨坊呢。
“日子准么?”
“准,……亲自传的消息。”
“这样一来,他们今早就……,我们的人明……埋伏便可。”
“人手备足,那边传信来说他们带的人……,这段时间一直相安无事,想必已是……”
“嗯,放心……”
……
任凭觉心跟觉境听觉多么敏锐,这段对话也是听得断断续续,不过总归是在谋算什么。不管意欲何为,既然赫连央都盯上了他们,自然要抓走带回去的。
这时,两人均听到里面发出格外清楚的钝重的声音,他们不再多想,破门而入。而此时此刻,屋里竟然只剩一个人,若非他们亲眼看见有两人进屋,怕是要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剩下的那人便是水格跟踪的那个,看见突然有人闯入,脸上的惊诧十分明显,但竟很快镇定下来,喝问:“你们是谁!”
那人的质问反倒让觉心狐疑:四城少君入京以来多次在众人面前露面,承怡宗君家的车夫竟不认得?但眼下情况特殊,觉心没时间细想,一把制服了那人——毫不费力,对方竟一点身手都没有。
觉境看了看四周,这屋子不大,能藏人的地方几乎没有。但一副挂在墙上的画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这屋里连本书都不见,怎会莫名多出一副山水画?觉心给觉境示意,后者与他所思一致,上前一把撤掉了画——果然,一道暗门便在眼前。看来刚才还在屋里的人,正是从这儿跑了出去。
“说,那人去哪儿了!你们是谁,究竟有何算计!”
虽然手臂被拧得快要脱臼,那人却依然闭口不言,无论怎么逼问都不肯说打开密道的法子。机关精密,并非一时半刻便能参透,觉心与觉境别无他法,只好将人捆了,先带去给赫连央再说。
而赫连央听完前后大概,立马想到了臼伊关。她本能地认为这人跟跑掉的那个,便是承怡宗君跟城外那群袭扰臼伊关的贼军之间的传信人。虽然现在还不明白为何是承怡宗君,而他又哪来的那么多人马,但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她必须抓住。
“我知道承怡宗君跟臼伊关遇袭一事有关,你最好放聪明些,给我从实招来。”
此话一出,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蔑冷笑。众人看见这个态度,只觉得莫名其妙。
别看那个年轻的车夫不会功夫,却是硬骨头。无论这些人如何威逼利诱,他都缄默不言,不只是对自己的价值过分自信,还是根本不把生死放在眼里。赫连央皱眉:这是死士。承怡宗君也会培养死士?
天色渐亮时,金无涯已经用过了轻刑,但那人愣是挺住了。赫连央虽然急切,但也知道活人嘴里的消息才是有用的。于是她叫水格给霍清仪传话:接下来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主院半步。
她那时还在庆幸,明清樊传信回京,说是后天才要返程,那么她自然还有时间从这人嘴里挖出什么,再传到臼伊关——然而她却不知道那是明清樊扔出来的假象,为的就是迷惑潜在的蠢蠢欲动的人。
那个车夫“要命一条”的做派倒是难住了金无涯他们。几人都是上阵杀敌的老手,刑讯审问并不在行,觉心跟觉境自不必说,让他们动手只会直接多出一具尸体。
转机出现在午后。刀子架到脖子上都没皱下眉的“硬汉子”,脸色突然越来越白,额头已经渗出虚汗,他紧咬嘴唇,似乎害怕自己下秒就□□出来。
赫连央先是疑惑地侧头,然后突然眼睛发亮。
她大步跨到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人身边,居高临下,一把扯开那人的衣襟——果然,在胸口一片显眼的暗黄之上,已经泛起许多红肿的脓包。
赫连央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眼前的车夫,竟是阿勒境人。
她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旁人皆不清楚赫连央究竟发现了什么,但那人被扯开衣襟看到心口后,脸上原本的毫无缝隙的表情终于瓦解,甚至流露出了无限恐惧,似乎被人卡住了命门。
赫连央没时间跟他磨蹭,见他仍不开口,便叫水格拿来她的药箱,然后从里面拿出皮骨粉,揭掉盖子。大约是熟悉的气味钻进了鼻子里,那人瞪圆了眼睛,开始挣扎:“不……不要!”
“这是什么,会给你带来怎样的痛苦,你应该最清楚不过。”赫连央冷冷看着那人,“现在你再想想,要怎么与我说说你们的谋划。”
……
明清樊听完整个经过,倒是颇意外。没想到中间竟有这般波折。
“也就是说,这次侵袭臼伊关的,是阿勒境。”
赫连央点头。她抬头对上明清樊的眼睛:“阿勒境的人竟早已潜入阆都,是我万没想到的。只怕他们在叠芒关内都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因此我才叮嘱孟千穴救到你后,一定催你尽快回到阆都。毕竟这里才最安全。”
明清樊点点头。他倒是也猜到了一些。
刺杀他的那个领头人在撤退时,情急之下喊了声“卡那”——这是明清樊为数不多的能听懂的阿勒语,意为“快跑”。那时他便已经感到不对。
药粉已经调好,赫连央将它们分别包起来,列在明清樊面前。
“药粉洒在药膏之外,伤口愈合得会更快些。”
明清樊“嗯”了一声,见她起身收拾东西要走,这才想起什么,追问:“你不是以为我要等两日才回京么,最后怎又知晓他们谋划的对象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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