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赤阜新城(六十三)
金无涯与孟千穴反应最快,听见呼喊后便立马跳上高墙,确认声音的来源的确来自隔壁。不过说是隔壁,其实两座院子也相去甚远,饶是金无涯跟孟千穴这样的身手,也要借助高墙、大树跟屋顶,左翻右越好一会儿才能抵达。至于赫连央这样没功夫傍身的,只能老老实实从前门绕过去。
然而正当赫连央几人从自己的院子赶到主街、前往明清樊院子正门的途中,两个蒙面之人突然从路上的一棵大树后跳出来,一把将赫连央擒住,将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少君!”“姐姐!”
醒春跟水格同时大叫。与此同时,另两个人也挟持着脸色煞白的明清邈从小巷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看样子,这几个人便是所谓的“刺客”了。
正在附近巡逻的侯文岳带人及时赶到,孟千穴与金无涯也从里面循声跳了出来。看着被挟持住的赫连央跟明清邈,众人皆大惊。
其实并非他们腿脚太慢,也并非他们不够机警,而是早在那声“有刺客”之前,明清樊院子里仅有的几个守卫就已经被这些刺客撂倒了——小小的赤阜镇突然增多了这么些位重要人物,罗铎、孟敞跟侯文岳商议过后已经重新改过了布防;但明清樊理所当然更在乎明清重的安危,更何况人手短缺只是暂时的,于是他便将自己这边的侍卫又给议政衙拨去了一半。
尤其是今天,明清樊一大早就去了议政衙,孟千穴也不在,因此大多守卫自然就跟着朝君殿下一同离开了。这些人想必就是抓准了这一时刻,才提前跳到明清樊的院子里将护院的侍卫砍伤,接着佯装呼救、将赫连央那边的战力先吸引过来,最后等在主街的途中,拦截只能绕道的赫连央。
一手好算盘。
孟小公子被人摆了一道,怒不可遏,准备从后面偷袭救下赫连央;然而他的手段还未施展出去,转眼间又有一名刺客跳到了另几人背后,挡住了孟千穴的攻击。也就是这一下之后,众人再无旁的机会,挟持着赫连央跟明清邈的四人也慢慢靠拢聚在一起,手上的刀也慢慢压进人质的皮肉中。
赫连央甚至能听见自己脖子被锋利的刀刃割开的声音,一阵刺痛后,便有什么流了下来。自然是鲜血。
眼看这几个刺客下手狠辣果决,金无涯大喝一声:“大胆贼子,莫伤我家君!”
可以自由移动的第五人冷笑道:“诸位误会了,我们不过是奉命来请沛陵朝君前往阿勒境坐坐,然而这般不巧,居然扑了个空。不过——”他有意停顿了下,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明清邈,“没想到能在朝君的院子里寻到明氏皇亲,倒也不算白来一趟。”
此话一出,侯文岳身后的一些侍卫们明显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因为虽然他们也都见过明清邈,可任谁都没告知过他们、眼前这位“阿貌”公子的身份与明瑞皇亲是一样的……而听到刺客不仅知晓明清邈的身份,还将这件事当众挑破,深知内情的几人也都现出慌乱之色。
“你们果真是阿勒境的人?”
虽然被挟持着,刀锋已经划开了表层皮肉,但赫连央还是强作镇定下来。听她这样冷声发问,方才说话的刺客再次笑道:“怎么,少君还不信?我若非来自阿勒境,又如何一下子认出这位明氏皇亲——”他又刻意顿了顿,不怀好意补充,“被你们藏起来的这位明氏皇亲。”
赫连央在对面看得清楚:侯文岳身后那些不知情的侍卫们,此时的神情终于开始慢慢变得古怪起来。她不愿再叫这些人多说,于是不动声色地慢慢移动自己的右手,想要探向腰间……
“哎——”挟持赫连央的其中一人似乎早有预见,还不等她真做什么,便一把将她的双手抓住、用力拧到背后。那人得意笑道:“少君用药的能耐阿勒境内谁人不知哟,我们兄弟几人不做好完全准备又怎会孤身前来。我奉劝赫连少君还是放聪明点,少些小动作,免得凭白多吃苦头!”说着又故意在手上加了些力道。
赫连央毕竟不是练家子,本就单薄得很,这一下着实感觉骨肉都被狠狠移位,免不了疼出了声。
“住手!”众人皆是一惊,这下是真的不再敢动。
“你们到底想如何!”侯文岳总归还是冷静自持些,眼瞧这些人倒不像打算下死手,否则刚才抓住赫连央跟明清邈的瞬间就结果了他们了。既然还有后招,那么便有谈条件的余地,得叫他们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到底有多重。于是侯文岳又正色大喊:“若少君及清邈公子有任何闪失,你们绝对逃不了,届时两败俱伤,想必你们在阿勒境内的亲人也是死路一条吧?”
“倒是聪明的。”领头的刺客从未遮住的眼睛中流露出几分对眼前青年的欣赏,可即便如此,也并未显现一丝犹豫,“我们这次的任务便是将朝君殿下‘请’道阿勒境做客,既然没捞到你们的朝君殿下,眼下这位赫连少君也是一样的。”说完他还扭头看了看明清邈,“当然,这位皇亲公子就不太值钱了嘛。”
言下之意,便是明清邈在沛陵明氏中毫无地位可言。虽然极尽折辱,但却也是实话。而且显然被阿勒境的这些人说出来,也能从侧面看出明清邈在阿勒境时定也是被这群人踩在脚下、看不起的。
“你、你们要清楚,赫连少君在沛陵现今的身份斐然……”分明自己的脸色已经惨白,但明清邈依然颤抖着双唇尽量对刺客们放狠话,“你们手上的刀最好拿稳些!”
大约之前并未见过明清邈如此又骨气的样子,刺客们先是一愣,然后放声讥笑:“那是自然,我们当然是要靠她的。”接着又莫名随口补了一句——
“难道要靠你这个卑鄙的东西?嘁。”
僵持的这段时间,赫连止也听到了动静由人推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前方被劫持、刀架在脖子上的妹妹,大惊道:“何人造次!”
这一声吼叫,不同于简单的声量拔高,而是真正久经沙场历练出的旷野空震——沛陵最年轻的春堂上将军,名副其实。
挟持赫连央跟明清邈的这些人已是阿勒境的个中好手,可这一嗓子出来,还是叫他们打了个冷战。定了定神的工夫,赫连止就已经被人推着到了近前。他们自是认得赫连止,眼看这就是两年前中了阿勒境的奇毒却捡回一条命的那位,刺客首领对其上下打量,之后冷笑:“呵,久违了啊,赫连上将军。”
一听这人居然能一下子认出哥哥,赫连央的眼睛一亮。
赫连止眉头倒竖,气势全开,握紧拳头怒喝:“你既认得我,就该知道把刀架在我妹妹的脖子上乃是大谬。”
然而对面的人却满目仇恨:“我怎敢忘记您?”说着将自己的衣服领子往下狠狠拽了一把,便露出了一个骇人的伤疤,应是箭矢造成的,就在脖子的左侧,而从位置来看,当时恐怕是被弓箭穿透了过去。
刺客见赫连止仿佛想起了些往事,这才将伤疤重新盖住。然后他又毫不留情及讥讽:“可现如今,啧啧,看看上将军这会儿的样子——废、人、一、个,罢了。”
他特意强调了“废人”二字,怕是想看赫连止听见后跳脚的样子。然而不等赫连止先如何,此时性命都被捏在别人手上的赫连央,先挣扎起来:
“混账的狗东西,你也配对春堂上将军说三道四!”
她一双异瞳本就十分骇人,此时还染上些癫狂状,右眼更加猩红,猛地往前一冲、脖子又蹭到刀刃,但本人却仿佛并不在乎又添了一道血痕。压着她的两个刺客都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丫头仅仅是为了维护兄长便敢豁出命来,着实不可貌相。
“阿央小心!”赫连止赶忙阻止妹妹,叫她莫要轻举妄动。随即他沉声镇定道:“既然你我之间早有一笔,那不如就由我换她,我跟你走。”
领头刺客的眼神果然有些变动,可见这个提议对他个人而言确实诱人。然而也就只是一瞬的兴奋罢了,最终他还是冷笑:“上将军,你妹妹如今可比你值钱太多。”
赫连止紧咬牙关,握紧拳头。
明清重本就心思纯善,与明瑞一家的寒暄自然也不止表面。于是这所谓的“一家人”着实待了很久,才有散去的迹象。然而刚将明瑞一家四口送出门,没想到及荆廷一家早早便等在外面——说是来请安问候的,但明清樊知道荆廷那只狐狸,不过是想擦边打探些阆都的消息罢了。
朝君殿下自然是不愿叫荆廷跟明清重多说话的,毕竟刚刚得知了明清重已经知晓了明清邈的事,保不准说话时走漏了风声,被荆家人听去未免太危险。于是他准备找个由头将荆家人赶回去——
“晚君殿下,朝君殿下!”
忽然一名侍卫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明清樊认得他是侯文岳常带着的人,从他的神情上也能看出外面定是发生了要紧事。
侍卫受了侯文岳的交待,显然是奔着明清樊来的,没想到荆公居然也在;多亏他够机灵,虽然心下着急,但仍凑近了朝君殿下耳边才道:“禀殿下,有刺客挟持了赫连少君与清邈公子!”
一听到“刺客”跟“赫连央”挂在一起,明清樊当即也想不出别的了,甚至连明清邈都没能入了他的耳朵。他的眼神瞬时慌乱起来,赶忙抬脚向外奔去。而不明所以的明清重等人也只好跟在身后,荆廷更是察觉方才明清樊神色微妙,便也带着两个儿子悄悄跟了上去。
——果然有好戏看。
众人跟着明清樊出了议政衙,便在主街上看到一伙人已经到了眼前。明清重认得对面有侯文岳与孟千穴,还有被人推着的赫连止以及百刃骑兵的金无涯。他们此时神情紧张,对眼前之人亦步亦趋……再看眼前之人?
呵!明清重倒吸一口冷气:是赫连央!赫连央竟被人拿刀抵着挟持了!
刺客们已经开出条件:打开城门放他们走,否则玉石俱焚。
他们到底敢不敢玉石俱焚大家都没把握,但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倒是都笃定朝君殿下不会将人放走。于是赫连止跟侯文岳等人,只得趁着这么一段路的时间,飞速在脑子里想对策,思索如何能在城门大开之前将人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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