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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乘风踏浪(三十六)


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明斐蔷蹙眉,默默打量着。

        有一些用途不明的药材自不必说,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一些禁锢手脚的镣铐、封严门窗的铁栓……这些物件安静地堆在箱子里,它们不会说话,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宗主一言不发,明清辙自然也不能开口。他心绪复杂,不明白那样温婉长大的玉繁怎能对自己的亲妹下如此狠手,逼玉璧不得不离家而去,结果命丧荒野……想到玉璧,便不由得浮现出她那张总是病恹恹的面容,还有“病发”时痛苦的样子——明清辙甚至内疚,难以置信自己竟从未怀疑过。

        明清辙不好过,明斐蔷只会更难过。回想每次明玉繁说“玉璧近来身子又不好”,她竟没有一次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看看;回想起来,或许就在自己全心信赖着明玉繁的这期间,玉璧正承受着……明斐蔷闭上眼睛,挥挥手叫明清辙将箱子扣上。

        “殿下要如何……决策?”明清辙问得委婉,并没用上“处置”一词。

        明斐蔷捂嘴咳嗽了两声,然后拧着眉头沉默良久。

        “朝君殿下……也知道此事?”

        “是。”明清辙点头。

        明清樊知晓一切却悄悄按下,想来是顾着跟明玉繁从小长起来的情谊……然而明斐蔷反倒忧心了起来。明清樊对明玉繁的情谊的确比旁人更加亲厚,可他终究性情阴晴不定,更何况沛陵在他心中高过一切,就算一时心软、无事了奉行的原则,但醒悟过来也是迟早……明斐蔷的眼神暗了暗。

        若明清樊决定“大义灭亲”,那就会连着此时包庇的愧疚一道、加倍狠绝。届时,别说明玉繁的命保不住,就连宗室的声誉也会扫地。所以明斐蔷别无选择,必须要在明清樊醒悟之前,就将这件事处理干净。

        可……到底要怎么做?想到明玉璧,宗主殿下又不自觉心痛。她承认自己对明玉璧的关心不够,也正因为自己更看重明玉繁、才会在今时今日如此纠结挣扎。

        季长营本想为了探望赫连央与赫连止兄妹短暂停留几日,没想到却赶上了明玉璧出事,这下好了,只能等到明玉璧下葬后再走。他一边将此事飞书回汉狭城,一边派人盯紧了巍王府的动静——他把明清樊的话听进了心里,信他说的宗主自会清理门户……但对宗主如何“清理门户”,却存疑。

        无论如何,明玉繁都是宗主看着长大的,况且害的也不是宗室的人,宗主究竟会如何处置?

        很快,他便看到了结果。

        “宗主在给明玉繁寻婚嫁的人家?”

        赫连央坐在季长营对面,点点头。

        季长营这就不懂了:“这算怎么回事?这……”这算哪门子“处置”?他有些恼火了。但意外的是,对面的赫连央看上去却并不如他这般焦躁。顿时,他便明白其中似乎有他不知道的内情,便问:“你不急?”

        赫连央原本还在沉思,被这一问、瞬间回神。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明玉繁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别说是在京城,就算放眼整个沛陵,也都是错过了谈婚论嫁最合适的年纪的。但宗室贵女必然有大把世家求娶,她又没有父辈祖辈的权势要考量,可以说王城之中的好儿郎任她挑选。故而她独身至今的理由恐怕只有‘不愿’这一个。宗室女不谈婚嫁,宗主居然也默许,可见她对明玉繁的疼爱。”赫连央喃喃,“然而如今她却亲自为明玉繁张罗婚事,也绝对另有深意。”

        季长营点头,明白她说的意思。不过……

        “若果真如此,宗主岂非还想保下明玉繁?你……”

        赫连央沉默。她懂季长营的担忧,但回想昨日明清樊送来的密信,她原本的确有些焦躁的心还是慢慢平静下来。

        明清樊说:稍安勿躁。

        沛陵大地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打乱步调,但赤阜城却必须为了明玉璧沉寂。

        先巍王的次女在失踪了十多天后、横死在外的消息,几乎在第二天就传遍了赤阜新城。就算她平时在众人心中并无多大印象,也远不如明玉繁那样随和近人,可身份摆在那里,加之“死法”也颇可怜,于是不管有心无心的、众人便也都为她默哀罢了。

        宗室的葬礼颇有讲究,但赤阜城毕竟不是阆都,宗室的墓室都不在此地,于是无论宗主心中多想为明玉璧风光大葬,也只能有心无力。这时,许是出自真心,也许是趁机向宗主示好——新王提出将明玉璧以皇室公主的身份下葬,以弥补她没有尸身、也无法迁回阆都宗室墓穴的遗憾。

        关于这一点,明斐蔷倒是很满意,她心中对明玉璧的愧疚总归能够抚平一些。

        若要以皇室公主的身份下葬,首先停灵便要停够七日。所幸没有尸身、只有衣冠,否则专门在停灵时用的清腐枝就不够用了。不过就算与寻常的葬礼不太一样,御台楼操办起仪式来也丝毫不敢怠慢。

        明玉璧又没真死,知道真相的赫连央等人自不会白白在这盛大的葬礼上伤心,只做自己该做的。

        远远地看了眼赫连央,明清樊还是克制住没有上前。事实上自从他开始做这场戏开始,便减少了跟赫连央面上的交往,为的便是不叫宗主有一丝可能联想到赫连央身上。他们现在一定要稳住才行。

        正深思着,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朝君殿下听这声音后身形一僵,这才回头——便对上了明玉璧的眼睛。

        明玉璧身着丧服,看上去甚是憔悴。或许在明清樊跟赫连央眼中,会觉得此时她这副模样多半又是装出来的。实则不然。

        那日宗主前往巍王府、为明玉璧挑选设立衣冠冢的物件,确实没从面上看出任何破绽。可明玉繁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宗主突然提及:

        “如今玉璧已去,你的负担不在,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闻言,明玉繁瞬时僵在原地,不知宗主任由自己了这么多年,为何突然提起了婚嫁之事。她猜想或许是妹妹的死令宗主更加怜惜她,加之宗主自己的身子也是有今无明……暂时想不了那么多,慌乱之下,明玉繁只好以明玉璧为借口:“妹妹才去,我并不好……”

        可她还没说完,就被宗主打断——

        “玉璧若是在天有灵,想来也是希望亲姐能够寻得一位如意郎君的。”

        宗主淡淡的语气令明玉繁张不开嘴。她担心再说下去,自己便会不自觉露出破绽、引得对方怀疑,便只好收了声,暂且应下。

        她本以为这不只不过是宗主一时伤感情绪之下的随口之言,但没想到并非如此。更确切说,不仅不是随口之言,宗主为她寻的姻亲对象、还是她从未想过的。

        或许谁都没想过。

        “寒石关的方家?”明清樊闻言心中一动,面上也不掩饰惊讶。

        明玉繁见对方的神情,便觉得自己还有指望。她故作苦涩道:“我自是懂得宗主殿下的心意。玉璧不在了,这世上便没了我的血亲。殿下虽疼我爱我,可她毕竟年事已高、身子骨也大不如前,故而想妥善安顿我也理所当然。”她顿了顿,“方家……寒石关虽是近四关中最为安稳之地,方家也颇有底蕴,但我的祖父、我的父母亲跟妹妹,我的宗族都在这里,我又如何能舍得离他们如此之远呢……”

        最后这番话,她几乎是喃喃自语般说过,仿佛就并没打算说给明清樊听似的——当然,这都是装的。事实上,她因着将明清樊视作了自己眼下唯一的指望,才会故意在他面前显露脆弱。她不可怜?这会儿整个赤阜城加起来,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她更可怜的人了才是:唯一的妹妹刚刚过世,原本仰仗依赖的宗主也要将她远嫁。

        果然,明玉繁很快便看到明清樊拧起了眉头,看似十分不赞同。可——

        “想来宗主并不会真的舍得将你嫁到寒石关去,只是玉璧刚走,她难免悲观罢了。”明清樊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你也不必想得太远。”

        明玉繁脸上的每个细微神情都僵在了原处。这是何意?明清樊只是觉得宗主不会真的将她送走,而不考虑若宗主是认真的话、他要如何帮自己留下来?明玉繁着实没想过明清樊会是这般反应,自己当然也被摆得一愣。她正欲再开口,这时覃江却过来打断了他们,并叫走了明清樊去前面处理些事。

        藏在衣袖下的手掌逐渐收紧,最后指甲都嵌入手心。明玉繁重重呼出一口气。

        明清樊应是她最后的一道护盾,若他都不为自己出头,那么前面的路就更难了。

        不难想到:朝君殿下就是故意的。

        从赫连央口中得知真相以来,他不止一次地回想自己与明玉繁的这二十年。哪怕直至今日,他都不愿相信明玉繁真的做过那些事、真的是那样的一个人。可几步试探下来,他却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先王曾故意将他养成冷淡的性子,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都没能免去。可偏偏,明玉繁走进了他心里,成了他这二十年来少有的能够倾诉的人。午夜梦回,他突然回想起当初寻着车夫何二查到明玉璧身上时,面对明玉繁的哭诉,他竟那样轻而易举地心软了……他至今还记得父亲见他急于为明玉繁姐妹说情时、皱起的眉头,想来,那时他是十分忧心的。

        或许那时父亲便有所察觉?感到了长子正被人利用了去么……

        “殿下?”赫连央坐在对面,见明清樊失了神,便出声轻唤。

        “嗯?”明清樊下意识应了一声,抬头看看赫连央,又看看已经越来越熟悉的屋内摆设,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在赫连府家君的寝房里。

        “没事。”他笑笑,继续说,“她……已经坐不住了,自前天在葬礼上见我没有太大反应后,便又往朝君府暗示过两三次,想要引起我的在意。为了不惹她疑心,我也装作慢慢重视了起来——不过我想,还远达不到她内心的期待。”

        赫连央点头。没错,明玉繁既然做了这么多令人胆寒的事,就没理由甘心被嫁到遥远的寒石关。明清樊走这一步,自然也是想到了这点。可……她抬头看了看朝君殿下,还是忍不住问:“你的最终目的是?”

        明清樊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我的目的,就是要逼她除掉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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