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029章分两地
在静慎院陪忘尘用了晚饭,回到城内已是申正了,宗不器又被奚东流拉去喝了顿践行酒。奚东流酒量不行,几杯下肚就上了头,好在酒品尚可,喝醉了只是话多。
“姓宗的,你这人……没意思。”
“小爷答应你,一定照顾好……你妹妹。”
“你给小爷……好……好好的……”
“等你回来,小爷一定……一定打得过你了。”
舌头都打结了,还一个劲儿往肚子里灌。
太阳落山了,西面的粉紫色霞光烧得绚烂。
宗不器结了账,雇了一辆马车将奚东流送回府,然后骑马带云筝慢慢往回走。掌心对合,将云筝的小手搓热,放在斗篷里仔细掩住了,胳膊微微用力圈紧她,问:“冷不冷?”
“不冷。”云筝喝了几杯果酒,被冷风一激,小脸微微泛红,“哥哥,我明日早起送你出城。”
“好。”
“哥哥,你到了坎州要常常给我写信,十天一封……不,还是五天一封吧。”
“好。”
“若是军中将士欺负你,你记得告诉我,我让爹爹收拾他们。”
“好。”
“若是吃的用的不够,也告诉我,我让爹爹找人给你送去。”
宗不器揉了揉她的头:“好。”尾音拖长了,心下有些好笑,“云大小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哦对,我收拾几册话本给你带去,都是我看过的,很好看的,你若闷了可以打发时间。”
“……”
云筝像个小话痨一样,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路,无论她说什么,宗不器都说好。
走到半路,宗不器忽然改了道,云筝疑惑:“哥哥,这不是回府的路。”
“带你去咸通馆看大龙灯。”宗不器道,“昨日没看成,今日补上。万圣节刚过,想来灯还燃着。”
“哦。”
说到看灯,云筝的心思终于转向了别处。
二人行到咸通馆时,天已黑尽。
大龙灯果然还亮着,观灯的人仍然不少,四周的小摊贩沿街叫卖吃食杂耍,十分热闹。
宗不器主动蹲下身道:“上来。”
云筝想起了四年前,哥哥将自己举坐在肩上看灯的事,那时她才刚过七岁生辰,如今都十一岁了,虽个头并未长太多,但……四下扫视一番,见被托在肩上的都是小娃娃,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踟蹰道:“我都这般大了……”
“不要?那我起来了……”
宗不器作势起身,云筝忙扑过去搂住他脖子:“要,要……”
宗不器抿唇笑笑,托着她慢慢站起来。
云筝惊呼一声,有些不敢看地面,笑道:“哥哥你好高呀!”
宗不器扶着她小腿,绕着龙灯慢慢走,边走边问:“想吃什么?”
“唔……”云筝眼睛亮亮地,忽然伸手指着前方,“要糖人儿。”
宗不器带她走到摊前,那摊主是个裹着头巾的老汉,身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样式的糖人儿。
云筝看着哪个都好看,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道:“阿公,我要一个小马,”摊主笑着应了声,云筝又问,“哥哥,你要什么?”
“我不吃。”
摊主一面吹糖,一面道:“郎君也挑一个吧,小老儿的糖人儿好吃不贵,只要一文钱,”抬眼看着云筝,笑得一脸慈祥,“小女郎长得真俊,这么着,您买两个,小老儿再送您一个,两文钱能得三个,再没有这样便宜的了……”
听人夸云筝,宗不器自然开怀,晃一晃她,笑道:“再挑两个。”
“哦,那再要一个兔子,一个……‘平安’。”
宗不器给了老汉三文钱,老汉喜上眉梢,一个劲儿夸两人心善有福。
少顷,糖人儿做好了,云筝两手举着三个,吃一个,往下递一个:“哥哥,这个‘平安’是你的。”
“你帮我吃了吧。只许吃两个,剩下那个拿着玩。”
“哦。”
云筝坐在宗不器肩头,快乐地晃着小腿,一边吃一边观灯赏景,时不时央他停下来买点小玩意儿,自己又没手拿,他便帮她拎着,一会儿功夫手上提了三个盒子,怀中还揣着两个。
直逛到夜市上行人稀少,二人才打马往家走。
回到云府已是戌时二刻了,云筝白日睡了一觉,此刻精神头还足,举着糖人儿去书房找云学林了。
宗不器走到冰泉阁前,顿了一下,忽又转身往东面走去,最后在池塘边上站定,沉声唤道:“阿炎。”
话音落,一个身穿玄色布衣的男子飞至身旁,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
他身形高大,带着一个银色面具,盖住了上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宗不器转过身,垂首看着他道:“你不必去坎州,仍留在云府。”
阿炎猛地抬起头,眼中似有不解:“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殿下,您此去吉凶难测,万一……”
“不必多言。”宗不器抬手打断他,“我要你保护好云筝,像对我一样尽心。”
阿炎静了一瞬道:“那属下命十二随您去坎州。”
宗不器摇了摇头:“不必担心我,我能保护自己。”转身望向池塘深处,心绪如这夜色一般静谧,声音却如池上的冰一样冷硬,“暂时不要启动其他鹰卫,还不到时候。”
阿炎垂首道:“属下遵命!”
翌日一早,宗不器去辞别云学林。
云学林昨晚已检查过他的行装,此刻又嘱咐了几句,因还要去上早朝,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行离开了。
天色刚刚泛白,晨雾扑在脸上,湿湿凉凉的。
宗不器敲了敲锦辉阁的门,翠黛打开门,让到一旁行礼:“少爷。”
“云筝醒了吗?”
“还在睡。”
他走进卧房,蹲在云筝床前,眼中一霎儿闪过不舍、担忧、决然……种种复杂情绪,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张小脸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脸颊倒是肉肉的,两排细密的睫毛小扇子一样,乖顺地贴在眼下。
抬手抚了抚她的发,轻声道:“哥哥走了。你……好好长大。”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往外走去。
“少爷,”翠黛叫住他,“真的不叫小姐吗?她醒来怕是会很难过。”
宗不器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床榻上的小身影,一时心中酸楚。知她会难过,他又何尝舍得将这宝贝远远抛下。总归是要分别的,天这么冷,何必再折腾她出城去送。
“不必了。”宗不器轻声道,“你们照顾好她,一会儿去将奚姑娘请来陪她。”
“是,少爷。”
从上京出内城北面的真宁门,坎州军一行数十人正骑马等在门外。为首之人身穿绛色戎服,外罩玄甲,须发皆白,连额上的皱纹都透露着风霜之气,看那挺拔威武的身形,便知是行伍之人。
宗不器上前行礼:“杨将军。”
“嗯。”杨炼点点头,打量他一番,勒缰掉转马头,“走吧。”
“宗兄弟,”冉飞廉从队中出列,打马到前面和他并排,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知道杨将军为啥会找你吗?那可是老子大力举荐的功劳!”宗不器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冉飞廉也不在意,“啧啧”两声,又道,“老子这次随杨将军回京述职,也算见识过了。上京城是繁华,小娘子长得也细嫩。只是待几天就够了,没劲,还是咱们镇北城自在,你去了就知道。放心,哥会罩着你的!”
杨炼一声令下,兵士们策马疾行,带起烟尘滚滚,转瞬不见了踪影。
天光大亮时,云筝睁开了眼,张开双臂在床上舒展身子,懒腰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今天是哥哥离府的日子,瞬间清醒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便往外跑,边跑边喊:“哥哥——”
翠黛从门外走进来,笑道:“小姐醒了?奴婢服侍您……”
“哥哥走了吗?”云筝打断她,急声问。
翠黛小心翼翼道:“少爷……一早便走了,见小姐睡得熟,不让吵你……”
云筝一下子顿住了脚,面上失了神色,口中喃喃:“走了啊……”嘴一扁,就想哭。
翠黛忙上前扶住她,引到床边坐下,拿被子裹住身体,不住地安抚。云筝只是呆呆地坐着,也不说话。翠黛正无措间,忽听门外传来采薇的声音,顿时面上一喜,转头便见栖香领着采薇走了进来。
“云筝妹妹,”采薇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今日去我家玩吧,我阿娘做了糖渍梅子馅千层酥,我尝了一口,甜而不腻,酥脆可口,特地过来叫你一起去吃。”说着便吩咐栖香和翠黛给她梳洗打扮,云筝恹恹地由着婢女摆弄,少顷收拾停当,采薇携着她的手,对翠黛说:“劳烦姑娘告诉云大人一声,云筝去我家玩一日,下午送她回来。”
翠黛点头应声道是。
此后几日,采薇日日到云府来,有时奚东流不去宫里,便一起过来,陪云筝耍宝拌嘴,她却总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饭也吃得少了,连话本都不看了,云太傅心下焦急,却也无计可施。
时间进了腊月,一日晨起,忽然下起雪来,云筝趴在锦辉阁窗前看雪景。大片大片的雪花飘飘扬扬撒下来,一会儿功夫就在树枝和地面上蒙了一层银白。
隆冬时节,院中那棵枇杷树的叶子掉了许多,枝头还挂着黄澄澄的果实,是这洁白天地间唯一的颜色。云筝盯着那棵树,突然想起那年哥哥初进府,被她用枇杷砸脑袋的事,眼中不觉涌上泪意。
采薇头一晚是留在云府睡的,此刻正在窗下和云筝对坐,手中拿着绣绷和针线,不时看一看她,见她情绪又不对了,柔声道:“云筝妹妹,给我讲讲你们巡州路上的事吧,我哥哥说了一点,但你知道他那个人,有时爱夸张,真的有那般惊险吗?”
云筝枕着胳膊转过头来,稍稍有了些精神,开始慢慢给采薇讲。
少顷,采薇听得入了迷,绣绷也放下了,一手支颐,认真地听故事。
云筝眉飞色舞说了半天,停下来歇口气,翠黛端上茶来给她们润喉,采薇忽然道:“云筝,你何不把这些事写成话本?咱们在得新阁伴读时,你的国学一向是最拔尖儿的,一定会写得很精彩。”
采薇这样说,一来是想给云筝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二来也确实觉得,云筝的见识是她一辈子也没机会经历的,若能写成话本,让其他闺阁女子看到,也是美事一桩。
云筝怔怔想了一会儿,眼睛越来越亮,面上微微带着笑,忽地拍了拍手道:“姐姐说的是!”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立刻就动笔了,“我要把哥哥写成一个大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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