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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037章护兄长


宫城北门外五里御街旁的琼玉楼,由三座两层高的建筑彼此勾连而成,是上京城最繁华的酒家,楼中有数十个临街阁子,平日里饮者可达千人,吃喝宴请、凭栏远眺,最是便宜。

        早在半月前,坊间传出大军即将班师的消息时,琼玉楼里的座位便被一抢而空。

        云筝有个身居高位的爹爹,得到消息自然比旁人更早一些,第一时间让栖香定了最好的位置。

        “怎么还没到呀?”

        云筝双臂交叠着俯趴在二楼窗沿上,头探出窗外,视线穿过长街,定定望向北面。

        街两边已经挤满了围观路人,路旁的小摊贩也无心做生意,不时翘首往北看一看。

        “云筝,你坐下来吃点东西吧,哥哥昨日说,大军进城怎么也要到午时了,此刻日头还在东边。再说街上这么多人,若是到了,定会有动静。”

        采薇拿着绣绷坐在桌边,笑吟吟地飞针走线。二人今日带着丫鬟,一大早就来了这里,云筝连饭都没顾上吃,生怕错过宗不器。

        妙云和栖香也劝云筝先垫点东西,她只好暂且安坐下来,举箸在盘中扒拉,跟采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姐姐,你在绣什么?”

        采薇抿唇笑笑:“绣香囊。”

        云筝看她神色,自然心中有数,却故意道:“哦,给谁绣?”

        采薇抬起头,脸上是沉浸在爱河里的少女式羞恼,朝云筝轻轻送去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没有说话。

        云筝嘻嘻一笑:“难道是……太子?”最后两个字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探过去,眼睁睁瞧着采薇羞红了脸,却不打算放过她,“宫中有那么多绣娘,怎的还需劳动姐姐大驾?”

        “承嗣说,看见我给哥哥绣的香囊了,非让我给他也绣一个……”采薇脸红得欲滴血,声音柔柔的,像被蜂蜜水泡过一般甜软。

        “姐姐如今都可直呼其名了,进展好快……”云筝继续打趣。

        采薇终于受不住了,一把丢下绣绷,伸手就来挠云筝痒痒:“你这小妮子,这般伶牙俐齿忒可恨,待你有了心上人,看我放不放过你……”

        云筝忍不住笑着躲闪:“我不敢了,姐姐饶了我……”

        正笑闹间,忽听一男子大声叫嚷,二人顿时停下了打闹。

        难道是大军进城了?

        云筝忙起身冲到窗边,却见楼下并无异状,不由蹙眉,欲转身时又听一人道:“杨兄此言差矣!你只看到宗将军被封勇毅候,官名爵位虽为陛下厚赏,却不一定是宗将军汲汲以求的。依愚弟之见,宗将军戍边三年未及弱冠,于万军之中杀敌将掳贼首,护我国中百姓,扬我大启威名,有此年少英武良将,实乃我朝之幸,又何来名不副实?”

        原来是楼里人在说话。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云筝皱了皱眉,转身走出阁门。

        外间大堂靠近楼梯口的一桌坐着四位年轻男子,皆头戴方巾,着白色襴衫,似乎是太学学子。

        方才说话那人,背对云筝所在的西霞阁而坐,其左手边是一个大眼睛的白面儒生,脸色微微涨红,怒目相向。

        学子论辩的声音吸引了阁中人开门围观,栖香也凑过来,悄声问:“小姐,他们在吵什么?”

        “哼!”云筝抱臂站在西霞阁门口,俏脸沉着,朝那大眼睛的儒生微抬下巴,“那人在说哥哥坏话!”

        边关大胜,捷报传回朝中,永康帝圣心大悦,下诏厚赏戍边将士,诏书赞宗不器“瑚琏之器、勇武不凡,大类霍嫖姚”,特加封勇毅候,位同正三品,命他携忽尔答木择日归京,调任禁军殿前司副都指挥使。

        副都指挥使为正五品,职级虽不算太高,然宗不器有侯爵在身,实权不差正使,而众所周知,大启殿前司指挥使是仅次于邹太尉的高阶武官之一。

        寂寂无名的边关戍卒一朝飞上枝头,坊间嫉羡之言不绝,加上宗不器出身云府,这流言不免又增了几分暧昧。

        有的说宗不器幸在有一个做大官的叔父,有的说杨炼为讨好云太傅,把军功让给了宗不器……这些话传来传去,早不知源头去向了。云筝私下里听了几耳朵,真是又气又憋屈。好巧今天有人撞上来,当着她面诋毁哥哥,倒要听听这些人能说出什么歪理!

        “陈兄这就是诡辩了,”那大眼儒生哼声道,“我说的‘名不副实’是字面含义,你却一味称赞其功高当赏。他于国有功不假,所获封赏却不免有过载之嫌,想我大启开国以来,有哪位将军曾凭一战封侯?且望郡之失,本就是坎州军防守不力之过,所幸最终力挽狂澜、扭转危局罢了。再者,此战若是寒门将士之功,至多不过赏银加官,你道侯爵之尊是那般易得的吗?”

        那儒生说了一通,自以为有理有据,不觉面有得色。围观诸人交头接耳,竟有不少人点头表示认同。

        云筝见状,当即撸袖子要去跟他分辩,却被采薇一把拉住,小声劝道:“妹妹,莫冲动,且听另一人如何说。”

        话音刚落,就听背对西霞阁那陈姓儒生慢悠悠道:“你既如此说,那我问你,我大启开国以来,有哪位将军身陷重围却生擒羌军主帅,于十万羌兵铁骑之下半月夺城?即使先皇时身经百战、威名赫赫的虎威将军,其最知名的岱州之战也足足打了半年。你说坎州之失本就是边军之过,御侮之战不过是将功赎罪,这话弟不敢苟同。我朝今年内乱外侮齐齐爆发,难免顾此失彼,非一人之过、一军之过。至于你说的侯爵之尊,在弟看来是为戍边将士树一个榜样,寒门高门之言,不过妄揣圣心,子敬兄,你焉知若是寒门将士就不会得此封赏?”

        一席话说得那杨子敬脸色红了又白。

        先头是被对方攻击得怒气高涨,听到“妄揣圣心”四个字又惊惶不已。大启国中一向重文轻武,太学学子当众论辩朝政的场面并不罕见,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也不大理会,然而如他这般质疑陛下旨意的,细究起来却有大不敬之嫌。

        数十道视线投射在杨子敬身上,逼得他如坐针毡,白下去的脸顷刻又涨红了,“呼”地一下站起身,强辩道:“说到生擒主帅,陈兄怕不是忘了,那忽尔答木夺我城池、杀我百姓,人人得而诛之!宗将军也不知是刀卷了,还是人怂了,竟留他活到今日!怎么,他杀我国人杀得,我们就杀他不得?真是荒唐!”

        杨子敬自知辩不过陈姓儒生,只好揪住其中一点胡搅蛮缠,说完自己也觉得站不住脚,面色有几分尴尬,正在这时,忽听一女子喝道:“一派胡言!”

        众人一惊,循声转头,见是一个长相极美的少女,不由呆住了。

        云筝怒气冲冲地走到杨子敬身前,转头看了一眼那陈姓儒生,愣了一愣:这人竟是陈向卿,雅正书坊坊主的外甥。数月之前花押售书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日云筝是带着幂蓠的,陈向卿并不认得她。

        云筝向陈向卿微微点头示意,感激他为宗不器仗义执言。站在一旁的杨子敬回过神来,斥道:“你是何人?!”

        “听你胡说八道实在忍不下去来教训你之人!”

        她比杨子敬矮了足足一个头,双手叉腰,仰头怒目而视,气势竟比对面的男子还壮三分。

        美人发怒也是赏心悦目的,陈向卿等人盯着那张莹白透粉的小脸,一时竟忘了说话。

        杨子敬被一女子当众喝骂,感觉又愤怒又尴尬,对骂回去似乎有辱斯文,不骂吧,满屋子人都看着自己,实在下不来台。他抖着手,指着云筝的鼻子:“你……无知悍女!”

        “你愚蠢莽夫!”

        云筝当即怼了回去。

        陈向卿见这两人都歪了主题,有往小儿掐架方向一发不可收的趋势,忙站起身劝道:“论辩贵在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子敬兄自有风度,何必与一女子计较,不妨先听听这位姑娘有何高见。”

        什么叫“与一女子计较”?

        云筝拧眉瞪了他一眼:“你们不与我计较,我偏要与你们计较!倒也不是我自己要计较,而是坎州军将士和边关百姓要计较!”

        一桌子人都被她这番“计较论”绕晕了,愕然看着她。

        云筝背脊挺直,振了振衣袖,昂首对杨子敬道:“你方才说宗将军加封勇毅候名不副实,如何才算名副其实?宗将军杀敌报国护百姓,舍生忘死得功名,公侯之家子弟寸功未立,爵位便可代代相传,你为何不与他们计较名和实?!你可曾想过,先有边关将士蹈死不顾,后有京中繁华富庶百姓宴居。你今日安坐此地高谈阔论,论的不是感恩戴德,反倒揪着一个虚名大放厥词,若坎州将士知道他们保护的竟是你这种人,不知该有多寒心!”

        陈向卿和杨子敬面上轻佻之色敛去,尴尬地避开云筝的视线。

        云筝沉着脸转身,扫视一圈,对楼中围观之人扬声道:“还有你们!今日吃酒时,别忘了祭一祭边关亡故的兵卫戍卒,他们是为我等所有人而死的!”

        说完转回头,看着杨子敬继续道:“你说忽尔答木该死,宗将军却将他生擒,是他的刀卷了人怂了?我不知你身为一个太学学子,如何能说出如此愚不可及之言!”

        “攻城之战,往往伤亡惨重却无所得。彼时羌军占领台城,又有左右两翼数万兵力在外拱卫。我方烧掉敌军粮草,且攻占了南、北、西三门,胜算看似很大,然若绞杀贼首,逼急了羌兵,势必要杀个血流成河。待城外羌军回过神来反扑,或于其他郡县流窜作恶,又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兵法有言,‘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以贼首之命胁迫敌军自退,是为了我军更多人的生机。若忽尔答木活着,能让我大启少死一人,那他就有活着的必要!你说这叫胆小怕事?在我看来,这正是胸有丘壑、不逞匹夫之勇的大智慧!”

        “宗将军智勇双全,勇毅候当之无愧!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是你不与我一女子计较,而是勇毅候不与你计较!”

        “告诉你,我哥哥是为大启百姓而战,才不屑争什么侯爵虚名!你身为太学学子,不思国政,妄议他人,我都替你羞愧!”

        云筝连珠炮一般说完这番话,杨子敬和陈向卿哑口无言,羞愧垂首,一时间堂中落针可闻。

        撒完了气,云筝不愿在此多纠缠,她还等着看哥哥英武之姿呢,狠狠剜了杨子敬一眼,转身就往西霞阁走。

        杨子敬忽地追上一步:“等一下!”

        陈向卿以为他又要发作,忙跟过来拦着:“子敬兄子敬兄……”

        云筝拧眉瞪着他:“难不成你还有话说?”

        杨子敬面皮红涨,神色晦暗不明:“你是勇毅候之妹?”

        “关你何事?”

        云筝转身继续往阁中走,谁知那杨子敬一把拉住了她:“等等我有话要说……”

        “你这人好生无礼!”

        云筝怒目而视,退了一步甩开他的手,却不防踩中了掉在地上的一根筷箸,脚下打滑,身体便往后翻倒。

        她所站的位置靠近楼梯口,于是在满屋人的惊呼之中,云筝头下脚上地摔下了楼梯……

        “云筝!”

        “小姐!”

        采薇和栖香等人站在西霞阁门边,正在为云筝骄傲,谁知变故陡生,惊得几人魂飞魄散,急忙奔过来,推开傻站在一旁的杨子敬和陈向卿,跑下楼梯,见云筝闭着眼躺在拐角处,采薇吓得脸色惨白,眼泪瞬间飚了出来:“云筝妹妹,你醒醒,别吓我……”

        杨子敬和陈向卿回过神儿,忙跑下去急问:“姑娘可有大碍,我去找郎中……”

        栖香扶起云筝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对杨子敬吼道:“我家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必要你拿命偿!”

        众人乱作一团,不知该先带云筝离开,还是先去叫郎中。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男子走上前来,蹲下身,伸手试探云筝鼻息。

        事情发生得太快,采薇等人愣愣地看着,都没看清那人的脸,就见他一把将云筝抱了起来,匆匆往楼下走去。

        “站住!你是何人!”

        采薇和栖香忙追出琼玉楼,那男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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