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一章 守心
“我起初还以为是莫家不肯放过我们。当我回国,却发现莫家何时轮到莫雨薇说话了,真是越来越可笑。那丫头是有几分天赋,但还不足以编织起这个大的网。”女人说着,看向了莫夜朗,“我还以为是你在幕后支招,可又觉得这样龌龊的手段,不是你的风格。”
莫夜朗望着女人,淡淡说:“莫家早已物是人非了。”
北北问道:“那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让一个私人侦探所,帮我找人,可那些人都像是失忆了,不记得我,不记得这件事。”女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已模糊,纸张上满是折痕,她应该时常会翻出来反复看。
“有一天晚上,有人从门缝下面塞进来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危险,速撤离,在护城河的草棚等我。”女人回忆着当时的画面......
那纸条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她期盼的人。
她欣喜地推开门,心里已经想好了对他惩罚,却发现酒店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起初有些怀疑里面可能藏着陷阱,但或许是将死之人的释然,她选择了相信。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她故意撬坏了酒店浴室的花洒,水喷溅而出。
她拨动了前台的电话,大发雷霆,不断催促着人来维修。
很快,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维修男人提着工具箱来了,她穿着吊带睡衣,披着一件绸缎外套懊恼地依偎在门框边,抽着细长的香烟,对着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斥责。
男人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见脸,低着头忍受着她的咒骂。
她深吸了一口烟,对男人摆了摆手:“快去修吧,我还等着洗澡呢。”
男人一声不吭,始终沉默,转身走进浴室前,想要关上房门时,她抬手抵住了门,瞪着男人说道:“你这什么破酒店,制冷也不行。我都热死了,我站在透会儿气,你快去修浴室。”
她的声音很大,吵得对面房间的客人推开了门,男人这才罢休,闷声应了一声,走到了浴室里面。
她吐着烟圈,朝着对面的房客,继续不耐烦得抱怨着:“什么破酒店啊。”说着,把门砰得关上了。
她打开酒柜,取出一支香槟,倒了两杯酒,偷偷从背包里拿出一瓶安眠药,取出两粒药丢进其中一个酒杯中。
她轻晃着酒杯,看着药片融化,满意一笑,走到浴室旁,对着男人说:“刚刚冲你发火,是我不对。这杯酒,就当做赔罪了。”
她把酒杯递给了男人。
男人迟疑片刻,她讥笑道:“大男人连酒都不会喝吗?”说罢,她将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男人也顺势接过那杯酒,仰头喝掉了。
“这才像个男人。”她满意笑着,从男人手里接过酒杯,男人的衬衫被水淋湿,衣袖紧贴在肌肤上,手腕处隐约显露出一个标记。
男人仿佛意识到什么,抽回手臂,压低着嗓子说:“你出去吧,别妨碍我干活。”
她挑眉一笑,缓缓退出浴室,余光瞥见工具箱内放着几张黄色的长方纸片,上面画着复杂的图纹。
当她还想看时,男人合起了工具箱。
她也关起了浴室的门,紧贴在墙壁上,心中默默倒数着时间。
忽然,听见里面轰然一声,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她静候片刻,轻敲了敲浴室门,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唯有花洒的水流声。
她快速打开浴室内,男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她顾不得太多,脱下男人维修工的衣服,迅速换好,提着工具箱,离开了房间,一路小走,走进安全通道。
她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不敢呼吸,打开工具箱,发现里面发着大大小小奇怪的工具,有桃木剑,有黄符,还有几只蜡烛。
她的心从未跳得那么快,黑暗的安全通道里,微冷而带着土腥味的风吹过她的身体,冰冷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她的骨头隐隐作痛,化疗的后遗症似乎触发,她疼得蜷缩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她听见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她偷偷顺着安全通道的门缝望去,有几个穿着宽大西装的人围在她的门口。
他们没有门卡,只用手指轻点一下房门。
门就打开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强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那群人有什么特征吗?”北北问道。
女人思索片刻,说道:“他们的西装下藏着另外一套衣服,我看见最后一个人进房时,踩了前面人的袍子,是青蓝色。”
北北听到这三个字,与莫夜朗相视确认着点头,彼此默认了心中的答案,祁家。
女人的眼里微露出一丝惶恐,她继续讲着:“那群人很快就发现我逃出来了,他们分成两路人,一批追去了电梯,一批朝着安全通道走来。”
“就在他们要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时,一个黑影从我的身后闪出,他顺着门缝钻了出去。”女人捂着心口,说道。
“那群人见到他后,便停止了脚步...我...我想看眼黑影,他虽然模样古怪,没有五官,像是纸片...可...反倒比那群人,更让我莫名心安......”女人断断续续得说着。
“他掩护你逃离酒店?”北北的语气些许哀伤。
女人点了点头,说道:“我逃出酒店,顺着纸条的指引,来到了这里。我一直住在这里,等着丈夫回来。”
北北沉默许久,望着茫然而悲伤的女人说出了那个事实:“那个黑影...就是他......”
女人微微愣住,喃喃道:“我应该早就猜到是他......”
“我看到你们的花,就明白他已经不在世上了...不能亲自为我送花了。”女人的每个字说得都很慢,字与字的间隔,穿杂着冷风,凉意,离别。
“是他们吗?”女人握着广告单,问道。
北北说道:“我们正在查。”
女人仰起头,望着莫夜朗说道:“我这辈子太傻了,走着一条不归路,却还洋洋得意,不知回头。”
“我对不住守心这个名字,对不住你曾叫我的那声小姑,更对不住莫家。”她的声音充满了哀伤与叹息。
“你是相师吗?”女人问北北。
北北点了点头。
“我记得有一种送魂的法咒,可以将逝去的亡灵送去她想回到的地方。”女人平和地说着。
“这个法咒更像是一种诅咒,亡灵晚归地府一刻,鬼差就会记上一笔惩罚。”北北皱着眉说道。
女人淡淡笑着,“劳烦你在我死后,把我的魂魄送去莫家祖陵。我离开莫家二十年,那便让我驻守一百年,以此完成使命。”
北北警醒道:“你那样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六世沉沦之苦,不得超生。”
“我愿意。”女人目光坚定,说道。
女人指了指墙角的箱子,说:“那个工具箱,你们看看是否藏着些线索。”
北北走到墨蓝色的工具箱旁,打开后,无非是些常见而没有标识性的法器。
就在她失望之时,压在箱底的一把法剑,吸引了她的目光。
北北拿出剑,剑柄上刻着一个“祁”。
女人的眉目间藏着一种释然,她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拿起一个锄头,走到了屋外,用锄头翻着黑色的土地,把残根埋藏在泥土里。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把悲伤,等待,离别全部掩埋,从怀里掏出一包菜籽,撒在泥间。
莫夜朗怅怅凝视着女人的背影,消瘦的肩膀,每根骨头都很明显,她对待病痛风轻云淡的态度,像是与死神平等的交流。
莫夜朗轻声对北北说:“咱们走吧。”
“那她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去 ?”北北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态。
莫夜朗望着从女人手心洒落的种子,淡淡说:“她在这里创造自己的新生。”
女人没有理会他们,心思全然在自己的土地上,表情充盈而淡然。
莫夜朗走出小屋,与女人擦肩而过,两个人没有任何目光的交流,宛如陌生人。
北北从工具箱内挑选了几张符篆,以备万一,又将那把木剑别在了身后,追着莫夜朗的背影走了过去。
北北经过女人身旁时,对她尊敬得说:“您多保重。”
女人没有抬头,撒着种子,像是自言自语说道:“有人会长眠于地下,但总有会人看见花开。”
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空气中有淡淡的烤鱼香味。
小女孩对手里提着小蓝桶的男孩,说着:“你呀,好粗心,怎么把小鱼儿独自放在河边呢?”
男孩只是笑着,避而不谈,对女孩说:“你不是要拿烤鱼送给别人嘛,还不跑快点。”
“对啊。”小女孩咯咯笑着,手里举着一串烤得金黄焦脆的小鱼,灵巧活泼得朝着小坡跑来。
她经过莫夜朗身边时,稍停下了脚步,乌黑的圆眼睛里显出一丝怯意,对着他礼貌地点头问候,又像是林间的小鹿快跑到木棚,还离着很远,就兴奋得跳起来喊着:“阿姨,吃鱼!谢谢你上次给我们的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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