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夜半三更,窗外月上枝头,室内一灯如豆。
公孙策坐在展昭的床前,一手搭着他的脉门,一手翻看他的眼睛,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包拯面露忧色,沉声问道:“公孙先生,展护卫可有性命之虞?”
站在包拯身后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个个俱是急张拘诸,手足无措。
公孙策叹息道:“回大人,展护卫为白少侠守灵七日七夜、水米未进,便是铁打的身躯也承受不住,何况尚有旧伤未愈,怎禁得起再添心伤?”
王朝痛心道:“若不是展大哥方才不支晕倒被我们抬回,他是怎么也不肯离开灵堂半步的。”
马汉垂泪道:“白五爷的死对展大哥而言、胜过以往任何一次伤痛。”
张龙顿足道:“那襄阳王恁地狠毒,居然在冲霄楼内设下铜网阵,害得白五爷他……”
赵虎切齿道:“咱兄弟有朝一日定要为白五爷报仇!”
包拯趋前几步,望着无声无息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双目紧阖的蓝衣青年,心下恻然,问公孙策道:“公孙先生,可有良方医治?”
公孙策向包拯抱拳拱手苦笑道:“大人,正所谓‘身病易治,心病难医’,依学生看来展护卫已无求生之念,纵使勉强救醒,只怕也难持久。”
王朝四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包拯抚髯叹息道:“本府素知展护卫与那白少侠志趣相投,却不曾想到竟是这般情深义重。而今白少侠已魂归九天,还有何法可以医治展护卫的心病呢?”
公孙策略略沉吟了一下,脑海中忽有灵光一现,忙向包拯道:“大人,学生曾听闻华山之上有位世外高人,想当年神功圣德文武皇帝太宗帝曾亲赐其‘希夷先生’之号,据传其道法精深,通易能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何不让展护卫前去拜求高人指点迷津,或许玄门法术真能起死回生也未可知,总算是一线希望。”
听罢公孙策之言,包拯似有所悟:“公孙先生,你所讲的这位希夷先生是否就是曾从英武圣文神德皇帝太/祖帝手中三盘棋局赢下华山的陈抟老祖?他难道能长寿至此?”
公孙策喜道:“正是,大人。学生也曾从野史读到希夷先生当年与太/祖帝这段奇闻异事,据悉我大宋立国之时亦得到过这位高人相助。他号称‘睡仙’,可通过睡功延年益寿。”
包拯颔首道:“果真如此,那展护卫必是要走这一遭,只是不知能否真有机缘见到……公孙先生,你尽快将他救醒吧。”
“是,大人!”
三日后,展昭在开封府门前拜别包拯、辞别公孙策和王朝等人。
“大人,属下去了。”
包拯扶起展昭,温声道:“展护卫,此去路途遥远,你要多加小心。”
展昭抱拳道:“是,大人。”
公孙策上前一步,将一个小小的布囊塞到展昭手中道:“展护卫,这些丸药好生保管,以备不时之需。那希夷先生乃隐士高人,吾辈凡夫俗子能否得见实属未知。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倘若此次未得机缘相见,日后还可再去,万不可心灰意冷、冲动所为。早去早回,以免大人和我等担忧。”
展昭收好药品,向公孙策一拱手:“多谢公孙先生,展昭记下了。”
一路疾驰,昼夜兼程,餐风露宿,展昭丝毫不觉辛苦,反而甘之如饴。
十日前,蒋平、丁兆蕙、陆彬等人从五峰岭盗回白玉堂的骨殖带到开封府,当他看到那罐白色瓷坛的瞬间,口吐鲜血,昏倒在地。玉堂,是他小心翼翼珍藏在心上的人,是他不惜生命也要守护的人,是他暗自祈愿希望携手一生的人……不料却是造化弄人,一次错过,天人永隔,他甚至尚未将心意告白于他。
整整七日,他守在那座肃白的灵前,追悔莫及,心丧欲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想追随那抹纯白而去。然而公孙先生又一次救醒了他,并指点他一线生机。华山,陈抟,他的眼中恢复了神采,心中又燃起希望。他默默祝告,此去若真能换回玉堂一命,他心甘情愿倾尽所有!
一路无话。这一日展昭终于来至华山脚下,仰首举目,但见奇峰耸立,怪石嶙峋,云海奔涌,气象万千。
他怀着虔诚之心拾级而上,祈盼得遇高人,延续情缘。
华山衔天接地,重峦叠嶂,展昭在山中仔细寻访,竟无一人识得什么希夷先生。他的心开始不安,莫非世上本无有陈抟老祖?莫非这只是公孙先生为令他求生而编造的善意谎言?
兜兜转转行至华山五里关南,但见峪危崖峙,林草茫茫,云雾蒸腾,恍若仙境。展昭见状不由心中一动,暗想此处倒是适合隐居的好所在。只是绝壁高耸,陡峭无路。他紧紧肩上所缚行囊和背上宝剑,撩起蓝袍下摆掖在腰间,猛一提气,长身而起,足点山壁,翩若惊鸿,飞扑崖顶。
想来展昭得封“御猫”名号,头一件便是这轻功了得,眨眼间便上得崖来。只见烟雾弥漫,不远处一所茅屋,几株古松,也不知活了多少岁载,依然苍古劲拔,令人不禁发思古之幽情。
展昭一见茅屋,眸子便亮了几分,疾步走上前去。手尚未叩门,只听屋内有人说话:“家师希夷先生已仙逝数十载,你请回吧。”
展昭一听,原来确有陈抟其人,屋内人既称其为“家师”,定是希夷先生弟子、想必深得师父真传,当下双手抱拳,对着那木门躬身行礼,口中念道:“晚辈不知先生驾鹤西归,多有冒犯,望前辈恕罪!晚辈不远千里赶来华山,实有要事恳求前辈指点,万乞前辈屈尊一见!”
屋内人不再答言,展昭心内惴惴,正不知如何是好,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启,走出来一位中年道士,仙风道骨,飘尘脱俗。
展昭一见大喜,单膝跪地抱拳道:“晚辈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既受了展昭的拜,便也拱手回了一礼道:“贫道火龙真人,展南侠请起。”
展昭一怔:“前辈仙山隐居,也知晚辈名号?”
火龙真人莫测高深地一笑:“贫道不但知你是何人,也知你今日来意。”
展昭大喜过望:“前辈既知晚辈为白玉堂而来,万望前辈救他一命,展昭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孰料火龙真人摇首叹息道:“白玉堂尸首不全,魂飞魄散,此生命数已尽,救不活了。”
展昭闻言心中大恸,只觉万念俱灰,悲痛欲绝,泪如涌泉。
火龙真人见他这般光景,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搀起:“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展南侠节哀顺变。”
展昭深吸一口气,用衣袖揩去面上泪水,悲声道:“前辈既言‘万般皆是命’,莫非玉堂命中就有此冲霄一劫、躲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么?”
火龙真人颔首道:“白玉堂七杀星入命,大限流年又双逢昌铃陀武大厄之格,必有血光意外之灾,劫数难逃。”
展昭强忍心中悲恸,低低问道:“前辈可否告知晚辈,我与白玉堂……”后半句却踌躇着讲不出口。
火龙真人一看便知展昭心思,淡淡一笑:“你与白玉堂有三生三世的缘分。”
展昭浑身一震,连呼吸都停滞了:“前辈此言当真?”
火龙真人道:“你二人的命盘交相呼应,你的命宫正是他配偶宫所在,上面的星曜亦完全相符,配偶宫又是你二人的来因宫位,这在家师所创立的紫微斗数星命学中叫三生三世的姻缘哪。”
展昭一时虽无法理解玄学奥秘,但三生三世的姻缘他却能听懂,只觉心跳加速,追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晚辈来生还会与他重续前缘么?”
火龙真人摆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今日我因见你对那白玉堂情深如斯、长途跋涉而来,才多言几句,已是大大的不妥。你快走罢。”说完拂袖转身就要返回茅屋。
展昭哪里肯依,一把扯住火龙真人的衣袖,双膝跪地,拜倒在尘埃。
“前辈请留步。晚辈与白玉堂心意相通,天上地下本应随他同去,可又不忍抛下包大人、公孙先生和一众同僚故友,何况奸臣当道,冲霄之仇不共戴天,晚辈立誓血刃襄阳王,替玉堂报仇,替大宋除害。方才前辈言道,玉堂今生命数已尽,回天乏术,可我们命中既有三生三世之缘,还望前辈指点,晚辈如何才能与他再相见?”
火龙真人一声长叹,回转身来,对着展昭说:“你二人虽有三生三世的姻缘,但也需在万丈红尘中历劫,生死轮回,不定在哪一世才得相遇。”
展昭急道:“最快的一世在何时?”
火龙真人闭目凝神,半晌无语,展昭料想其必在发动某种玄门法术。公孙先生言说前朝也有一位高人名葛洪,精炼道家“内视之法”,可无拘于时空。不知眼前这位道长是否也通晓此术?当下不敢惊扰,静静跪守。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火龙真人睁开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道:“大约三百年后,白玉堂将转世为人。”
展昭忙问:“那晚辈呢?”
火龙真人道:“你还要晚他百年。”
“怎会这样?”展昭大惊失色,连连恳求道,“前辈既有通天彻地之能,乞求前辈相助,让晚辈跨越百年与他相见!”
火龙真人缓缓摇首道:“不可,你二人下一世各有姻缘,你还是御赐的探花郎……”
“什么姻缘,什么探花郎,晚辈统统不要!”展昭斩钉截铁道,“晚辈此生正因官服加身,诸多束缚,尤其害玉堂卷入朝堂纷争、丧了性命。来世宁愿远离庙堂,携手江湖,天空海阔,逍遥自在。晚辈心中自始至终只有白玉堂一人,只求前辈能助我与他相见!”言毕一个头便磕了下去。
火龙真人目注展昭,面沉似水:“逆天改命,有违天地之道,你可知后果?”
展昭断然道:“晚辈甘愿承担一切后果!望前辈成全!”
山风猎猎,一泻千里,漫天飞云,升腾涌动。火龙真人见展昭跪在面前,坚若磐石,任凭身后风云变幻,面不改色,心不动摇,不免一声叹息。
“既然你执意如此,贫道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代价是折损你今生寿元,从今日起,你只剩七年的寿命……”
“多谢前辈成全!”展昭忙叩首拜谢。
“等等,贫道还没讲完,”火龙真人续道,“逆天改命,跨越时空,你会体弱且自带痼疾,日日夜夜饱受病痛折磨。而且你虽愿割舍后世的一切,但并非样样皆能如你所愿,有一些劫难、一些情债是你必须承受的。此外,那白玉堂并不知晓今日之事,所以即使你付出这一切代价与他相遇,他也不会认得你是谁,你也不能把天机泄露给他或任何旁人,否则你和他会立即身死并万劫不复、再不能转世为人。你可听清楚了,莫要后悔。”
展昭决然道:“晚辈听清楚了,晚辈不悔!”
“好,那你随我来吧。”
风在狂啸,云在怒飞。华山张超谷,陈抟老祖灵骨所存之处,展白二人下一世的命运就此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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