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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孤注一掷


顾瑾衍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墨色的夜幕笼罩着太子府,星光暗淡,下人提着明瓦灯引着顾瑾衍回屋。

        进了屋,便嗅见一股淡淡的花香和另一种香料的味道。侧头望去,屋内新添了一个官窑的花瓶,里面斜放着几簇沾着水的昙花,因未开花,香味含蓄了一点,丝丝缕缕,清清淡淡。

        香炉里燃着姜写意常用的安神香,袅袅青烟悠扬着细微的木香。姜写意坐在罗汉床上,两边摆着宫灯,手边的榻几上放着几个羊角灯,摆着几本簿册,因灯上有罩子,倒也不惧伤了书。

        姜写意低着头,捻着书页,时不时翻动,一脸的苦大仇深,像是在看四书五经。

        顾瑾衍问道:“在看什么?”

        姜写意的眉头更加不满地出声,“你别打扰我,我正算着帐呢。”

        顾瑾衍无声地笑了笑,倒真的什么也不说了,坐在下边的椅子上,一旁的侍女替他倒了茶。

        顾瑾衍这才发现茶杯换了新的,他缓缓托起茶盅,转动着杯身,胎薄釉薄色天青,釉中开片扣木声。撇口撇足肚如鼓,灰胎硅化芝麻钉【1】。

        出自汝窑的器具,怕是一件就可以买一亩田地了。

        又瞧着的茶水,淡淡的褐色,茶叶似枯木静浮水面,尝了一口,茶味清香悠长,顾瑾衍心中暗赞。

        向端茶的丫鬟问道:“这是什么茶?”

        姜写意闻言,从簿册上移开眼,抬眸说道:“是湄潭翠芽,你之前喝的那个太苦了些,我便全换了这个。”

        姜写意淡抿唇瓣,似是不解,问道:“管家下午将账簿,花名册交予我,我粗略算了一遍,太子府不至于如此……”

        姜写意斟酌了一番,轮换了几个词,最后说道:“清贫。”

        她算了账目,顾瑾衍的收入虽比不上得宠的亲王,但好歹和二三品官员的收入差不多,除去日常开销,每月都能余下几十两。

        她今日问了在太子府伺候的旧人,才知顾瑾衍平时就随便粗茶淡饭,偶有山珍海味,还是宫里赐下来的。

        顾瑾衍淡笑了一声,说道:“确实是我想得不周,委屈了你,以往这府里就我一个闲人,不拘于这些,如今你来了,便不能随便。若是有什么想置办的,便吩咐管家即可。”

        姜写意摇了摇头,说道:“是我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擅自主张地添置了这许多,自是该我付这笔钱。”

        顾瑾衍起身坐在姜写意对面,眼神中流露着丝丝笑意,在墨色的眼眸里,犹如星光灿烂。

        他温声说道:“你是我的妻子,不分你我,我宁愿委屈自己,都不会委屈你。我没有什么花钱的爱好,但我爱好给你花钱。”

        顾瑾衍的一双桃花眸,眼尾微微勾着,天生带情。哪怕是赏花都是那么地深情脉脉,更何况目光含笑地与人对视。

        姜写意僵硬地与顾瑾衍对视着,微微泛着粉红耳朵尖出卖着她的内心,她内心十分不屑地唾弃着自己,她怎么就这么喜欢顾瑾衍的这张脸。

        飞萤照水惊鱼跃,露滴荷心动细香【2】。

        姜写意不敢对视顾瑾衍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鬓边的发丝,她不着声色地调整着呼吸。

        姜写意就着顾瑾衍的话,反问道:“那么你可有什么事情瞒我?”

        这猝不及防的话题一转,倒叫顾瑾衍一怔。

        “茵茵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姜写意对视着顾瑾衍问道:“你可认识陆家小姐?”

        “只曾听闻生养在云州,还从未见过。”

        姜写意有些生疑,那顾瑾衍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陆葭?

        “那你以后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不许瞒我。”

        “自然。”

        到了回门这一日,司礼监不敢怠慢,备了厚礼,由人带去姜府。

        姜沉已经动身去了北境,家中只有姜裴氏,姜承意二人。

        闲聊片刻,顾瑾衍玲珑心思,察言观色。知道是因为自己在这,姜写意不能尽兴与家人抒情,便主动请辞离去。

        见太子走了,姜裴氏招手让姜写意坐到身边,抚着她脑袋,感慨地说道:“我的茵茵都这么大了。之前总感觉你还是个小孩子,一天惹是生非,这一眨眼啊……你就嫁人了。”

        姜裴氏说着,眼眶就不禁红了,“你走的这几天,娘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身边的宝贝女儿去了别人家,不像以前,多绕几步就能见到。”

        姜写意闻言,不免伤感,眼中泛着泪花,笑道:“阿娘,我这不是还可以回家吗?你若是想我。我便常常回来看您。”

        姜裴氏将姜写意搂进怀里,声音里蕴着浓浓的苦涩,满眼垂泪地说道:“以前你在娘身边的时候,阿娘还觉得你性格太过活泼了些。

        如今却想着你若是没有长大,能在娘的身边多好。少了你这个调皮捣蛋的混世小魔王,这院子里总少了点什么。”

        “娘……”,姜写意带着哭腔轻轻喊了一声。

        原有许多话要说,许多情要诉。却潸然泪下,呜咽对泣,一时不能止。

        半日,姜裴氏先止了悲痛之情,拿着帕子替姜写意拭了泪痕,忍悲强笑道:“别哭了,都快成小花猫了。今天是回门的大喜日子,是阿娘不好,没忍住,引得你伤心。”

        待姜写意平复了情绪,姜裴氏吩咐厨房做了姜写意平日最爱的那几样菜肴,又聊了些家常。

        用过午饭,姜裴氏问道:“之前太子殿下在,有些话不好当面说。我问你,他待你可好?”

        姜写意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定义“好”这个字的,她如实说道:“太子殿下舍得为我花钱,算好吗?”

        姜裴氏笑了笑,抚着姜写意的小脸说道:“虽然我们家也算簪缨世家,但阿娘从来都不希望你嫁入皇家。天家薄情,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行差踏错。

        好在太子殿下温良恭俭,对人宽厚,若不是如此,我又怎能放心你嫁过去。阿娘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情。”

        见姜写意垂眸不语,姜裴氏轻叹了声,说道:“娘知道你心中有人,只是你如今嫁作他人妇,便不能将心思放在他人身上。”

        姜写意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阿娘,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生平也是最厌感情不忠之人,无论男女。只要顾瑾衍不负我,我自会与他携手过一生”

        至于姜裴氏以为她有心上人,姜写意疑惑地问道:“阿娘刚才说我有心上人,我哪来的心上人?”

        “那你前段日子去中州……”,姜裴氏觉察失言,后悔说了这话。

        姜写意却从只言片语中猜出母亲以为的心上人是谁。

        “我那时与他有了婚约……”

        姜写意本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陈说。

        现在想来,只能用“物是人非”四个字来阐述。

        到了离别之际,姜裴氏紧紧拉着姜写意的手,虽有不舍,还是劝其回府。

        姜裴氏叮咛道:“不须挂念,也别说些小孩子家的话,什么明日后日还来。你如今也是一家主母,管着偌大的院子,自该是规矩些,免得叫人瞧了笑话。”

        太子府。

        姜写意洗漱完后,睡在床里侧,吩咐着如意,“别将灯全熄灭,留下两盏。”

        如意解开系带,将床帐放了下来,问道:“娘娘这是要等太子殿下?”

        “我还有些事要与他说。”

        年关将至,一年的大事小事好像都积在这一个月。顾瑾衍晚上会在书房阅着案牍,直到批完,月上三更才回房歇息,更甚时忙到天明,没有定时。

        “那我去书房说一声?”

        姜写意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他事务繁忙,不必打扰他。”

        姜写意也不急于一时,非要今夜与顾瑾衍说事。

        她就这么闭眼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姜写意感受到身边的褥子陷下去一块。

        姜写意迷迷糊糊地睁眼,眼缝间一片黑暗,应该是顾瑾衍刚才熄了灯。

        屋子里只有几丝洒进来的皎洁月光,姜写意凭着这点微弱的光,看清顾瑾衍的人影,姜写意揉着眼,声音有些黏糊,问道:“什么时辰了”

        听见顾瑾衍先是回答道:“丑时。”,又顿了顿说道:“是我将你惊扰醒了?我明日还是搬去书房住吧。”

        姜写意闻言,原本蓄势待发的起床气一下子就被引燃了,骨碌碌地坐起了身,恼怒地说道:“我不准!”

        顾瑾衍之前提过一次,被姜写意驳回。如今见她情绪激动,赶忙说道:“是我言错,我只想你能好好歇息,以后绝不提此事。”

        什么满口为她好?她亲口说了她睡得不好,还是指责了他顾瑾衍?

        姜写意委屈极了,双手抱着,本想不依不饶,却又想着今晚有话要说,便忍了这口闷气,躺回床上。

        顾瑾衍因为之前姜写意划出了地盘,便睡在床边,毫无逾越的举动。

        姜写意今日却毫不安分,指尖立着像小人一般,偷偷往顾瑾衍那边试探着,直到被逮着。

        顾瑾衍捉住她“跨过楚河汉界”的不安分的小手,姜写意的手很小约有顾瑾衍手掌一半大一点,他轻轻松松就将她的手全部握在掌心。

        顾瑾衍侧过头来,一双桃花眸在黑夜中,闪着细微眸光,轻声问道:“睡不着吗?”

        姜写意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我忽然觉得有点冷。”姜写意说完,翻身滚进了顾瑾衍的被子里。

        顾瑾衍微微一怔,随即将姜写意搂在怀中,若是有光,便能看见姜写意的小脸这会比苹果还要红艳。

        姜写意头埋在顾瑾衍的胸膛里,揪着顾瑾衍里衣的衣襟处,问道:“顾瑾衍,我以后可以叫你阿衍吗?”

        顾瑾衍微微低着头,温柔地吻在姜写意的发丝上,顾瑾衍的气息慢悠悠地扑在头顶,“茵茵想叫什么都可以。”

        顾瑾衍温柔得像一块桂花糖,姜写意那么爱吃糖的人,怎么能抵得住诱惑?

        她紧紧闭着眼,心里想道:既然老天让我们又做了夫妻,我便再赌一把。

        指尖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她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如擂鼓一般,脸颊又红又热。

        她身子往上挪动,一点点地探寻。直到碰到那柔软温热的唇,她印了上去。

        因为爱过,便无法彻彻底底地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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