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偏偏是你
顾瑾衍自是听出皇帝话中的警告。
顾瑾衍心中虽有波澜，但面上不显，敛眸垂首，平静地说道：“儿臣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让姜家忘乎所以，以后才好露出马脚，一击必中。”
皇帝冷笑一声，不明意味，又说道：“待明年三月春分，是个好月份，你那太子府也该添点人了，朕记得陆丞相家有个小女儿，就很不错，虽不是嫡出，但若是嫡出也不会甘心做你的侧妃……”
顾瑾衍知道陛下这是下定决心要为他娶妻，来制衡姜家。若是再反驳，不但是不识好歹，还会引起陛下猜忌。
虎毒虽不食子，可姜写意可能会处于危险之中。
顾瑾衍不得不答应，“儿臣谨遵父皇圣命。”
待此事了后，皇帝又问了课业，及朝堂一些事之后，方满意地放缓了语气，让太子退下。
待太子走后，一旁的高公公指挥着人将地上的摔碎的茶盏拾掇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地面上又整洁如初。
高公公又重新沏了一杯茶，端放在桌上，劝说道：“陛下刚才何必大动肝火，气坏了身子，太子殿下自小懂事，只是一时糊涂……”
“他以为朕眼瞎吗？看不是什么是真情是什么是假意？”
高公公见陛下说气话，不敢附和。
“他之前私自带着暗卫去中州，回来说是为了赈灾款一案，来不及容禀。哼，只怕是为了姜氏的这位姑娘吧。”
皇帝不知又想到什么，冷静沉稳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阴暗的神情，眉宇间多了分狠厉，不冷不淡地说道：“倒是个痴情种……像他母后一样。”
故去的皇后是这宫里的大忌，不准任何人提起。凤仪殿也封着，不许任何人进去，那是皇帝的禁区。
当初就是有好奇的宫人谈论了几句就受了车裂之刑，自此皇后就被遗忘在那就无人打扫，破落的凤仪宫内。
“陛下既然觉得太子妃会影响到殿下，何不除之后快。”
“你懂什么？若是一个人真的没有弱点，才叫人忌惮，那个姜家的女儿虽是太子的弱点，但同时也是姜家的弱点。”
皇帝饮了一口茶，茶盖轻轻在杯口拨动，发出玎玲声，说道：“若他真的这么理不清，我这么多年真是白为他谋划了。
朕当初坐上这个位置，可谓是九死一生，不敢出一丁点差错。哪像他，是朕为他铺路，他如今才能稳稳当当地在他的东宫坐着。”
“老奴倒觉得太子殿下这般真性情倒像了陛下。”
“朕可没有这么蠢过。”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又有几个手段干净的人，高处不胜寒，每个帝王的最后一步就是学会成为孤家寡人。
顾瑾衍回去的时候，夜色正浓，繁华的街市已无一人，只留孤零零的一盏灯笼被风刮着满地打滚。
冬日的月亮比平日更加清冷孤傲，寒风袭人，脚步不自觉加快进入院中。守夜的丫环赶忙打起毡帘。
顾瑾衍带着一身风霜踏入暖房，温香融去他鬓边的寒霜。他脱去大氅，另一位丫环接过收好。
顾瑾衍见内屋燃着烛光，低声问道：“太子妃还未歇息吗？”
丫环摇了摇头，说道：“太子妃一直在等您。”
顾瑾衍简单洗漱后往内屋走去。
姜写意穿着芙蓉色里衣，披着一件碧霞云纹锦衣，身子依靠在木架上，眼皮耷拉着，均匀平稳地呼吸着，一副熟睡的模样。
他放缓脚步，皂靴踏在木板，再小心也难免发出细响，可这点声音还是将姜写意惊醒。
听见响动，姜写意眨了眨惺忪的眼眸，睡眼朦胧地望着前方，凭借着烛光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绵。
姜写意揉了揉眼睛，打起几分精神来，坐直了身子，眼睛顺着顾瑾衍的方向看过去，下一刻面色突变，问道：“皇帝打你了？”
顾瑾衍的额头上被砸出来的红肿已然变成一片青紫，在顾瑾衍白皙的皮肤衬托下，有些触目惊心。
姜写意一时着急，从床上往顾瑾衍这面挪动的时候，重心不稳，差点栽到地上。顾瑾衍将她接住，“只是一点小伤，”
姜写意知道肯定是顾瑾衍违抗陛下的意思被责罚了，手腹轻轻摸着那快深紫色的淤青，指尖跟着有些颤抖，她没想到皇帝这么狠，亲生的儿子说打就打。
她着急地说道：“我不是说了，陛下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吗，你干嘛和他作对？”姜写意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他让你娶，你就娶吧，只要你没事就好。”
原来比顾瑾衍纳妃更让她难受的就是顾瑾衍受伤。
顾瑾衍抱着姜写意，温柔地安抚着，嘴唇吻在她的发丝上，说道：“对不起。”
不知是为了让她担心而道歉，还是因为纳妃而道歉。
天忽然晦暗，风刮得狠了，拍打着窗棂，砰砰作响，姜写意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窝在顾瑾衍的颈窝里。
原来姜写意本就困极了，又硬撑着顾瑾衍回来，待说完了事，就这样昏昏沉沉睡着了。
顾瑾衍神色温柔地瞧着姜写意许久，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偶尔有橙红色的小火星蹦跶出来，落在地上，顷刻间失去色彩。
顾瑾衍小心翼翼地搂着姜写意往后躺在床榻上，注视着姜写意的睡颜，浓密的睫毛如蝶翼随着呼吸起伏，轻轻扑扇着。
顾瑾衍忽而嘴角微勾，无声地笑了笑，又伸手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姜写意的肩膀，搂着姜写意，相拥睡去。
这样安宁温馨的日子不知还有多少，他总是格外珍惜现在的每一秒。
这一年三月份皇宫办了一场盛大赏花宴，几乎邀请了整个盛京的贵女参加，热闹了一日，太后犹嫌不够，还单独留了几位长叙。
姜承意为了此事专门登太子府门看望姜写意。
进了堂屋，正厅上悬着一幅展子虔的《游春图》，厅上设着两把楠木太师椅作为主座，地下两排八张玫瑰木交椅。
姜承意坐在下面的交椅上，有两位丫鬟忙着端茶倒水，招待客人。
姜写意并不坐在上面的主座上，显得生分，择姜承意右手旁的一把椅子上，随意坐下，挪揄地问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自从上次在姜家，两人吵得不欢而散的时候，姜承意就放下狠话，说再也不见姜写意。如今才过刚翻过年，他就巴巴跑了过来。
若是搁往常，姜写意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狠狠地打趣一番，叫他无地自容，如今见哥哥来了，心中甚喜，便将此事搁下。
姜承意说道：“我上次与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
“什么？”
“别和我装傻充愣，前些日子宫里办了宴会，请的都是京中官员的女儿，还都是未婚嫁的，这不是明摆着要为太子选侧妃吗？”
“你哪里听说的？是嫂子说的？那难道不可能皇帝为自己选妃吗？”
“你少贫，陛下勤于政事，近十年不曾添过人，更别说这么声势浩大的选妃。其他皇子不说三宫六院，起码家里塞得满满当当，只有太子殿下府里冷清，还有过年的时候，陛下不是当众就提过一嘴？”
见姜写意面色微变，沉声说道：“你以为这些事能瞒的了我？”
姜写意辩解道：“可他是太子，你也说了，这府里冷清，就算……天两三个人，又有什么关系？他若是成了皇帝，还有数不清的三宫六院，难不成我还要一个一个去计较吗？”
姜承意冷哼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想得开，可他娶你不过一年，如今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摆宴择人，你以为是打你的脸，还是姜家的脸？”，说着语气愈发拔高，冷声说道：“我今日就要坐着等着他回来，找他说道说道。”
姜写意一听，就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她忽然站起身来，拉着姜承意的胳臂，试图将人拉起来，说道：“你给我出去！你不过仗着他弱势欺负他，若是以前的燕王你敢吗？皇帝要他纳妃，他能怎么办？”
姜承意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见她这样的态度，带了几分恼意说道：“你这才嫁给他一年，就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说话了，连哥哥都不要了？”
“他为了照顾我的感受，当众违抗陛下的旨意，还挨了打？额头上那么大的一个包，到现在还有印子。你还想他怎么样？要不你去，你去给陛下说让他不要赐婚。”
姜写意这点力气根本拉不动人，于是松手将姜承意的胳膊扔了回去，坐在一旁，喝了几口茶。
“你竟然信了他的苦肉计？皇帝为他挑了盛京最好的官宦人家的姑娘，世家贵族为他做后盾。之前我所料不假，什么不受宠？明明就是藏拙，不漏锋芒。我且问你一句，今你依旧坚持不和太子和离吗？”
“我不和离。”姜写意固执地说道。
姜承意见姜写意顽固不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可别后悔。”
“绝不后悔！”
几日后。
皇帝派高公公去太子府宣旨。
待高公公念完前面的序言，念到纳妃人选时，姜写意一愣。
陈妍玉？
姜写意乍一听这个名字，有些吃惊，怎么会是陈姐姐？随后细细一想，也能理解一二，陈妍玉的父亲是太子太傅，母亲也是士族，出身也好。
只是身子孱弱，若是随意嫁了，只怕被欺负，这些年太傅的身子也渐渐不大好了，唯独放心不下这个独女。
若是嫁给顾瑾衍，有个依托，不至于后半生无所依靠，顾瑾衍也算得上报答师恩。
姜写意也心怜陈妍玉，心中虽有苦闷，但还是能够接受。
高公公细长的声音继续念道：“陆丞相之女陆葭，温婉贤淑……”
姜写意蓦地抬起头，望着那道明黄色圣旨，怎么会？！
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陆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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