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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参与救援的队伍一直暴露在灾难的实际现场环境中,加上过度疲劳、创伤情绪卷入,不可避免地出现不同程度的心理失衡,悲伤、愤怒、失眠、焦虑等急性应激反应的征兆开始暴露。

        程以宁带着三个师兄都去了救灾一线,许恩深留守,做接治准备。

        临近傍晚,办公室电话响了,是营区门岗打来的,说门口有程以宁的访客,让他们出来人接一下。

        这个节骨眼来营区找程以宁的,都不可能是小事儿,许恩深不敢耽搁,出了心健管理中心的门便往营区大门跑。

        连绵的青山悉数笼罩在厚厚的云团中,空气中还飘着绵密如牛毛的雨雾,都不值得打伞,却能把人浑身上下都沾湿。

        许恩深向门岗出示了下她的临时工牌,抹了把沾在脑门上的湿头发,气喘吁吁地问,“人在哪呢?”

        负责访客登记的战士指了指大门外。

        许恩深也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跨出大门,一扭头,人就怔在原地了。

        哨兵三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身风尘仆仆的岑砚,那个落难儿子一般的大行李箱依旧靠在他腿边,只不过见到许恩深,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怎么不打伞?”

        尽管是“问责”,但总好过“知道了”那种,许恩深心底没出息地涌起一小股起伏。她垂着手,无意识地站出了挨训的姿态,“……岑老师。”

        两人相顾无言地站在蒙蒙细雨里。

        半晌,许恩深听见岑砚近乎呢喃的声音,“检讨写完了么?还是……不肯写?”

        雨雾飘进眼里,涩涩的,许恩深有意识地闭了闭眼,眼眶里的不适却更加强烈。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跟前,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靠近。

        雨似乎下大了,许恩深低着头在脸颊上擦了一把。

        岑砚往前踏出半步,抬起一只手揽住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很生气,你倒先委屈上了。”

        站岗的哨兵嘴角抽了抽,俩人就戳在他正视前方的视线里,给予他□□一样的暴击。

        他不提倒罢,一提“委屈”俩字,更像是摁下了回放键,许恩深头顶在他胸口,眼泪滚滚落下,边哭边控诉他,“我想了好久也没想通,到底哪里惹了你……”

        岑砚口气已然又软下三分,“那你不会问么?”

        “你态度那么差……”

        岑砚一抬眼就对上哨兵炯炯有神的目光,虽然越过他们落在远处,但被人“尽收眼底”的感觉实在有些难为情,他神色间浮起一丝尴尬,拍拍她的后脑勺,“是我气昏头了,我为此道歉。”

        “一句道歉就完了么?在这之前二十天的不理不睬,理由呢?”许恩深执拗地从他怀里仰起脸。

        岑砚上眼睑压出一条笔直的线,抿着唇注视着她,良久,才克制着声线道,“那天我就在台下坐着,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能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许恩深,我信,你能,你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是不是我也是你可以放弃的一部分?”他的眼里透着严肃、认真,更多的是悲伤。

        许恩深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只觉便是舌灿莲花也百辞莫辩,“当然不是!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

        许恩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三十岁,人就突然变得爱哭,开心、难过、悲伤,甚至是情急之处,在一切言语匮乏的时候,眼泪都会情不自禁地涌出来。

        比如现在。

        岑砚替她擦了把泪,拉开外套拉链,将她圈进衣服里裹住。

        一辆吉普刚驶入警戒区便戛然刹住,伴着一声暴喝,车上跳下来两个人。

        “啊!你个禽兽!放开小师妹!”

        许恩深从岑砚的外套里探出头来,懵懵地看着脸红脖子粗的程以宁,还有他旁边一脸看戏神色的宗朗。

        岑砚无奈地抓起许恩深的手,将两人手上的情侣对戒向程以宁展示了一下,“大师兄,通融一下。”

        程以宁明显怔了下后,磨牙:啊,这个禽兽!

        宗朗把他们三个送回心健管理中心,程以宁下车前对他痛心疾首地说,“我先回去清理下门户,你自己去食堂吧。”

        宗朗啼笑皆非地往外看了眼倒车镜,一脚油门轰然离去。

        刚进办公室,程以宁便把帽子甩桌子上,“你可以啊岑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偷鸡摸狗地就把小师妹拐了。”然后又恨铁不成钢地点点许恩深,“你也是!年纪轻轻的好的不跟他学,倒先学会暗通款曲了……”

        “程师兄,我都三十了……”

        “才三十就着急了?!”程以宁眼睛一竖,“啥时候好上的?你们穆老师知道么?”

        “刚……也就刚确定关系,还没跟她老人家说……”许恩深没敢说尽实话,但也没算撒谎。

        “这么大的事儿!”程以宁又急了,脸比亲爹还要黑。

        岑砚抬眼,“你之前不也瞒着我们。”说的是他跟穆厚茹的关系。

        “……那能一样么?!”程以宁的气焰明显矮了三分。

        “不是叫我来帮忙的?我可是接了你的电话就往回赶了。”岑砚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先赏口饭吃?”

        宗朗在雨里泡了一天,湿透的衣服被体温熨了个半干,粘得腻歪,回宿舍冲了个热水澡,胃里也饿过劲了,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见秦酒7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来之前没人告诉我这边叫不到车啊!”

        定位在西边挺偏一地方。

        远处天边雷声隆隆。

        宗朗想了想,坐起来,拨通她的语音电话,“有车接单么?”

        秦酒反应了三秒,低呼,“你能看见我的朋友圈?”

        宗朗胸口的气息一滞,当即就想撂电话,“怎么,后悔没给我设置成不可见?”

        秦酒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顿了顿,刚又滑了一下,耳机里又传来他戏谑的气泡音,“还是想给我分到哪个犄角旮旯组里?”

        又一声闷雷,秦酒气馁。

        “位置共享给我。”宗朗利落起身,抓起车钥匙往外走。

        “不用……”

        “别乱跑。”

        秦酒的心忽地滞了半拍。

        约莫半小时,一辆黑色越野在路边停下,开着双闪朝她摁了摁喇叭。

        天已擦黑,又下着雨,被车头大灯一晃,完全看不清车里的状况,唯一能确定的是车牌并不是军牌,秦酒下意识攥紧包带往后退了退。

        还挺警觉。

        一路飞车过来的宗朗瞅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就无端想笑,又往前开了几米,停在她跟前,放下副驾的车窗,“还等我下车去请么?”

        钢筋直男!就不能学学好好说话?!

        秦酒肚子里编排归编排,但还是高兴有人来接,咧开嘴,小猎犬一样甩着斜挎包就奔了过来。

        宗朗强压住脸上的笑意,给她推开车门。

        秦酒收伞上车前,抬手从太阳穴处飞出个军礼,“首长辛苦了。”

        “嗯,为人民服务。”

        宗朗话不多,但绝非冷场型选手,秦酒带起的话题他基本都能接住,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说他在听。

        当车子终于驶入她再熟悉不过的回家必经之路时,她挠了挠头,“我是不是话太多,我姐都说我聒噪。”

        宗朗弯弯唇,“还好,干听导航的话未免有些冷清。”

        秦酒咂摸咂摸话里的味儿,“……我怎么觉得有被你影射到?”

        宗朗不置可否,“是这儿么?”

        车子停稳,秦酒解开安全带,迟疑了一下,推门下车的时候,突然回头,眼神飞快从他脸上掠过,最后落在方向盘上,支吾道,“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单纯就是我觉得干说谢谢既没劲也没诚意……”

        宗朗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她下文。

        “刚听你说的,感觉你应该也没吃晚饭,我都饿了,何况你一个汉子……你要不要上来一起吃点,我煮面很快的。”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嗳?”

        “不说要请我吃面?”宗朗边说边解安全带,“我确实饿了。”

        秦酒眼里的星星开心地闪了闪。

        营区大院里,同门三人组茶足饭饱,从食堂往回溜达。

        程以宁目光在他俩身上打了个来回,话却是说给岑砚听的,“今晚你先歇一晚,明天再给你派活。你是在这儿住宿舍,还是先回趟家?”

        “我爸出差了。”岑砚扭头不紧不慢地问许恩深,“你住哪儿?”

        寄人篱下的许恩深马上很有眼色地看向程以宁征询许可。

        程以宁恨得牙根痒痒,“行吧,随你们便,我可提醒你们啊,营区里,注意点动静。”

        许恩深拉起岑砚就跑。

        营区宿舍的陈设布局简单得像商务酒店的套间,但一进门就会发现她按自己的生活偏好做了改进。

        岑砚倒像个来巡视的领导。

        许恩深推他,“再看也就这样了,明天还有硬仗要打,你先洗澡。”

        俩人重拾同居生活的默契,当许恩深把自己收拾干净再出来时,岑砚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岑砚就偎过来抱住她,闭着眼睛附耳呢喃,“我都告诉你错在哪里了,记得把检讨补上……因为你,我这阵子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想起白天见他时他眼底的青影,许恩深伸出食指,在他眼下轻轻抚过,“……好。”

        岑砚的呼吸很快就变得绵长,许恩深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你也是,再敢跟我阴阳怪气,我也罚你写万字检讨……当着全班同学面有感情朗读的那种……”

        大水在城市里逐渐退去,紧急救援的任务结束。因为暴雨造成了人员伤亡,参与救援的人员反应出的心理创伤问题比预想得还要糟糕。

        程以宁借着岑砚大学教师的身份,给他安排了一天两场心理健康讲座,并跟他讲明这两场听众是按照心理应激等级不同划分的,要求他讲座内容要有针对性,同时讲座后要留下充足的“答疑”时间,所谓的答疑,其实就是心理咨询。

        心健管理中心那边更忙乱,别说吃饭,喝水都顾不上。

        忙到凌晨,精疲力竭的许恩深跟岑砚才得以洗个解乏的热水澡爬上床。

        “程师兄真挺不容易的……今天才有点切身理解到他的难处。”

        “嗯。”

        “今天好几名小同志都崩溃大哭,他们也是孩子,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就能更专业地给到他们帮助和建议……”

        “不必自责,谈话过程本身也是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岑砚转头看着她,“许恩深,负责心理救援的群体自身尤其需要积极调整心态,你一定不能让自己被动地陷入负面情绪里。”

        许恩深眼皮沉得粘在一起,“你不是在这里么,你在我就不怕……”

        “对,我在……”

        翌日,起床号准时响起。

        岑砚倒是起得很干脆,翻身在床边坐起来的时候,许恩深也跟着爬起来,液体一样软软地覆在他后背上。

        “许恩深——”

        “好想开学啊……”

        “我怎么没发现你那么爱上学?”

        “上学还能摸鱼……在这里是真·军训……”

        岑砚啼笑皆非,扯过她的胳膊带到胸前,起身的同时给她背离了床面。

        许恩深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点数的,不是中年人脆弱的腰间盘可以承受之重,忙不迭跳下地,乖乖地跟着岑砚进了卫生间。

        “快点,十分钟后必须出门。”

        许恩深头抵在他背后,严正抗议地钻了钻。

        一整天紧张的工作提上日程。

        程以宁既然把岑砚叫来,也没打算不客气,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上午讲座,下午咨询,工作排期无缝衔接。

        午休时间刚过,许久不曾联络的崔哲珉给许恩深发来一条微信:

        【欧尼,你是跟哥在一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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