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慕家的人
秦慕下山买了酒肉，晃晃悠悠往回走。
秦慕的年纪比如今的王朝还大。前朝灭亡后秦慕不愿效二主，避开所有人孤身离开了京城。他隐姓埋名四处游历，走遍了山河平原，如今年纪大了，住进了远郊的清渊山里，只建了间竹屋，竹屋周围开垦成菜园子。
他征战了大半辈子，退隐后反倒过得悠闲自在。
秦慕走到山脚时雪下得愈发紧了，于是进了间小破屋避过这一阵大雪。
小破屋很小，走进去后一眼就看见角落里有一团包裹起来的东西，他一时没能分辨出是什么。
秦慕小心地靠近包裹，捏着毯子一角轻轻掀开，露出里面的一个小娃娃。
大抵是没想到会有人在大冷天里把孩子扔下不管，他有很明显的一瞬怔愣，而后把孩子抱起来，低着头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小奶娃娃。
孩子脸上没什么气色，看得出来在生病，不哭不闹，几乎了无生息，他探出一根手指贴近孩子的颈侧，过了良久，才算松了口气。
孩子又瘦又小，他把孩子抱在怀里，从腰封内侧摸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盛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
药丸是早些年征战时得的续命的药，药效奇佳，这种药已经把副作用降到了最低，只要处理得当，甚至能消除。当年一共三颗，最后一颗进了这小娃娃嘴里。
秦慕也不心疼，救命的药，该是要用在该用之处。
秦慕捏着小娃娃的嘴，把药丸放在他舌下，又把孩子重新裹紧了，还脱了氅衣包上，护在怀里急匆匆回了山。
他没带孩子回住处，反而往一处山涧寻了过去。山涧下的潭水在大雪天里冒着滚烫的热气，蒸化了飘下来的雪花。
他走到一处山石边，腾出一只手拧着一块明显突起的尖石头，山石划向两侧，他抱着孩子走进去，点亮墙边的灯盏后合上了石块。
石洞往里是黑漆漆的，看不出通向什么地方，隐约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却刮不到其正中一眼潭水的四周。这处潭水面积比外面的小些，因着在石洞里，倒是温度更高。
秦慕用膝盖把一张白玉床推进了水里，露出很薄的一层，玉石变得温热之后他才把孩子从包裹里抱出来放在上面。
石洞洞壁上挂着各种药材，他挑挑拣拣选出些对症的，拿绳子栓了挂在玉石四周尖尖的小柱上，药材贴着玉石床垂进水里，被温热的水浸泡着，药效蒸腾起来，治疗着躺在玉石上了无生气的小身体。
唐靖躺了一个月，秦慕就陪了一个月。
唐靖睁开眼后发了很久的呆。
他年龄小，但已经懂了很多事，奶娘教了他很多东西。他认清了自己的处境，眼里满是湿意，只硬生生憋着，憋得眼眶通红，鼻尖也红着，才没让眼泪掉出来。
他缓了缓，自己爬着坐起来，脑袋四处转了转，看到在小谭边的椅子里有个老人家在打盹儿，悄悄敛了声，慢悠悠躺回去。
“醒了？”秦慕睡醒后看见他睁着大眼睛发呆。
唐靖小小声地“嗯”了一下。
“这一个月可热死我了，醒了就不用在这儿待着了，”秦慕从一边的布包里拿出套小衣服放到他手边，“喏，换上，我带你回住处。”
唐靖没有动。
“不会换？”秦慕轻轻挑眉，饶有兴味地看他。
“会。”他还是没动，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秦慕。
“换吧，不看你。”
“你、您是……？”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
“怕我卖了你啊？”秦慕好笑地看他，“小不点儿竟然还有警惕性。”
“不、不是。”
秦慕注意到他说话不太利索，问他，“你几岁了？”
“三岁。”唐靖伸出来三个细瘦的小手指。
“怪不得。”秦慕笑得挺欢，眯起眼睛看他，“先换衣服，回去给你说。这里太热了。”
“算了，三岁小娃娃，别逞能，过来，我给你换。”他本来想转个身，但是一想到这年龄又转回来。
他三两下把唐靖扒干净，换上新衣服，裹上大氅，抱起来回了住处。
他在自己的竹屋边添了间正经的青瓦房，比竹屋小一些。
房内烧着炭火，屋门一关就非常暖和。唐靖坐在床边，秦慕倚着墙低头看他。
“你叫什么？”
“我叫、唐靖。”唐靖坐得很端正，乖乖答道。
“怎么写？”
唐靖：…………
他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又愣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从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寻摸出和这个名字相关的，才说，“立字旁那个。”
“你知道自己是哪家的人吗？”秦慕又问。
唐靖沉默良久，老实答道，“知道。”
他以为老人还要继续问，正思考着如何作答，老人却只是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声道，“乖，你现在可能得重新记一下，你是秦慕家的人。”
“秦慕家的人？”
“嗯。秦慕家的。我家的。”秦慕眼里盛着温柔的笑意，蹲下身子和他对视。
“爷爷，我记着了。”
“哎，真乖。”
唐靖答话时每一句都说得乖巧，可除了偶尔的局促不安，再表达不出别的更多情绪。
秦慕心知这事儿急不来，反正他耐心挺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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