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想和你走在阳光下
等从医院出来,江添就应宋恩羽的要求将人送回天颐苑。江添背着宋恩羽上了楼,又嘱咐着外用药的用法,把行李都搬进来之后,也就离开了。
偌大的房屋又只剩下了宋恩羽一个人,又躺回到熟悉的床,被子里也都是熟悉的味道。他不禁又回想起前天晚上两个人的荒唐。
他又撩下衣领,侧首细看,肩膀处的红肿消退了不少。每次和他相拥一处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本能的反应只有欢愉。身体的诚实好像是爱最自然的流露,他并不排斥,甚至有的时候也会主动去讨要这样的亲昵。
当时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爱是可以让人沉沦,让人迷失的。可现在他独自一人回想,忽然觉得自己那般求宠的模样甚是陌生。眼前似乎蒙上薄纱,隔着朦胧就能溢出无数缠绵,甚至简单的拥抱都不能满足,只有融化,融成一汪水。
那晚江知栩读得是莎士比亚的诗,可现在他只能想到另一句:love,andthesaofindwaystoaskcoolingallowanarbitrary,itisnecessarytoheartcharred。(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在不停地磨念里,他第一次有了些复杂的情绪。
回来没多久,接了江知栩的电话之后,就沉沉的睡去,午饭都没有吃。一个月备考的紧张状态如今终于松了下来,他只想睡觉。
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抬手开了灯,拿过手机,先是看到江知栩的几个未接来电。随后就是上百条的微信。
他并没有回电话,而是好奇地点开微信,看看是什么消息又炸了锅。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却是自己的。
看到那几张照片和配文的时候,宋恩羽后背瞬间涌来一阵恶寒,再然后就是全身都被冰封一样,彷佛就赤身站在冬夜里。
翁雅心的电话打来了,宋恩羽愣神了半天才接起。翁雅心焦急的声音说着:“恩羽,你还好吧?”
宋恩羽找了找自己声音,开始竭力的解释:“雅心,那些,那些照片上的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真的没有……”
翁雅心宽慰着:“我知道,我当然信你。只是现在不知道那些照片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而且,别人背着你在校园走,还有对方握着你的脚那几张都能看清是你的脸,所有人先入为主的就觉得后面跟着的那些照片也是你。你别怕,我也在问到底今天是谁拍的那些照片。”
宋恩羽崴脚后,被江添背着在校园走,两人有说有笑的照片被人拍下来,后面跟着一堆在夜店,会所,洗浴中心各种不堪入目的照片。就被人编辑成图文发在了沪大附中的贴吧。那些假照片里的主角也是身形纤瘦,留着微微卷曲的中短发,有几张侧颜高挺的鼻梁乍一看真的会代入宋恩羽的长相。
帖子已经被转疯了,大部分都是带着八卦的好奇心,转着「先转后看」。可还是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诋毁「沪大附中的名声都要被搞臭了吧!我们自己关起门来看看得了,这要传出去,我都没脸进校门了。」
「不是我说,这个人上次就凭一己之力搞掉了校长和班主任,还直接让撤了班。现在看来,董浩天蹲大牢实在冤枉,人家也没说错啊。」
「高三八班的同学,你们自求多福,一定要注意远离这种人,小心被传染艾滋。」
「哇!前几张看起来真的是清纯校园文,后面这些瞬间让我反胃。真的连夜爬上崆峒山。」
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利刺,他依然在滑着屏幕,想从众说纷纭的恶言里找到哪怕一句中立的评论。手指像是在刀刃上来回摩挲,一个人在突如其来的旋风中被撕扯成碎片。
终于他蜷缩在被子里开始涕泗滂沱的宣泄着委屈。江知栩匆忙回家,上楼都是一步迈两个台阶。
今天晚上忙完,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韩琳拿着手机急忙找到自己,递过来时屏幕上就是宋恩羽和江添的照片,然后就看到了那些掺杂在真照片里的假照片。
他一推门只看到宋恩羽在不停抖动的背影,手还在刷着论坛。江知栩一把夺过手机扔在地上:“别看了,别看了。”
宋恩羽已经没有了眼泪,他只是无助,不知道该怎么样和所有人解释。他一遍遍重复着:“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
江知栩把人抱起来,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别去想了,我已经报警了。很快就可以查到发布帖子的ip地址,很快造谣生事的人就会落网。别怕!”
宋恩羽还在念叨着,眼神凄凉里,光就那样一点点暗下去。他累了,心底的疲倦就这样翻涌着。从董浩华纠集那么多人侮辱自己到现在这种照片被疯传引来一片谩骂,他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是他选择去掩盖、忽视。直到现在那还未结痂的伤疤又被撕开,血淋淋的烂肉翻了出来。
他再也没办法忍受这样的疼和那糜烂的气味。
宋恩羽认真地问:“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报警啊。”
江知栩愣住了,他问:“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捏造那些照片诋毁我的人的确该受到惩罚。可他没有说错的是,我的确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爱上了他。”宋恩羽就这样慢慢地说着,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江知栩心底蔓延着一种恐惧,是那种熟悉的恐惧,母亲离开的时候也曾有过。他知道宋恩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果然,停顿之后,宋恩羽还是说出来那句:“我们还是分开吧,江知栩。”
江知栩愣住了,他喃喃着:“小羽,这件事,今天是我的错,我去接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恩羽摇着头,他不知道自己提分手是一时冲动还是深思熟虑,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逃离,只想躲起来躲在别人看不见的洞里,自己舔舐伤口愈合。他爬起来跨坐在江知栩的腿上,缠抱上对方的脖颈,笑着说:“第一次见面,你就这样要求我抱你。当时我只觉得是遇到了一个变态。”宋恩羽笑着,泪顺着面颊流在了江知栩的后颈。
“没想到后来,我竟然只想就这样挂在你身上。江知栩,我很喜欢你,就像晚荷遇到秋雨,虽然姗姗来迟,可依然是甘露淋滋。你让我觉得十八年的苦难都有了意义。可是,现在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可我直到今天才发现,我不畏人言,但我不得不在人言里生存。所以……”
江知栩喉结微动,他双手放在一旁,甚至不敢再抬手回抱宋恩羽:“所以你选择放弃。”
“江知栩……”
“好。”江知栩干脆利落的答应,“等这件事处理完,我送你回家。”
宋恩羽搂着江知栩脖子的双手渐渐垂落,他安静地重新躺回床上:“好。”
江知栩为他掩好被子,就起身离开了。
安静就像蚁虫一般开始钻进宋恩羽的毛孔里,他忽然开始轻抖着,急促的呼吸,伸手着急的抓握。可一切就似流沙,握得越紧,流失越快。不一会儿,周身的冷冽袭来,好像失足跌落到海里,窒息感就塞满咽喉。就在逐渐迷失的眼神里,抓住了最后一点光。
等再度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揉着还在沉痛的头,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早餐,只不过这次没有江知栩的便签留言。
回想起昨天的难受,那些照片又在眼前快闪而过,他瞬间反胃起来,急忙跑到去卫生间去,他昨天到现在一直没进食,此刻只剩干呕。等这股恶心的感觉过去,才开着水龙头冲洗。就在水声淅沥里,他想到昨晚和江知栩的那番话。
疼,心在抽缩又扭曲的疼。他捂着心口,坐在旁边的马桶上,缓了好久,呼吸才又顺畅起来。哪怕是要受这样的痛苦,说出的话也不会收回。不是因为喜欢男人多么难以启齿。只是走不下去了,因为他不可能一辈子藏在天颐苑里,不见天日,也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人言,求世俗宽宥,求他人理解。
那就这样吧,到此为止。
回了卧房,宋恩羽忍着不适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还好学校搬回的行李没动,只收拾天颐苑的东西就好。
可当他拉开柜子瞬间,就好像是打开回忆的阀门,和那人在一起的所有甜蜜和幸福都扑面而来。那每一件熨得平展垂坠的西装旁边总有一件衬衫,他知道这是江知栩的“杰作”,他会帮他收衣服,就这样整整齐齐的挂在一起。要在一起的何止是衣服,而是他和他的少年。
宋恩羽转过身去靠在柜门上,开始痛哭失声,双腿都难以站稳,顺着柜门滑坐在地上,就揉着胸口,不断地嚎喊着。他想起他们还有那么多的承诺,他说过江知栩就是自己看世界的窗口,透过对方的双眸,可以看到遥远的星辰,可以看到极光,看到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
我在你的眼里见过了世界。
可惜,一切走到现在就都戛然而止了。
江知栩刚回到家,就听到了二楼传来的阵阵哭声,他急忙上楼,就见宋恩羽瘫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江知栩昨夜被分手之后,并没有太多变化,依然会心疼,依然想要去护着他,他走上前,和往常一样要把人抱起来,温柔地说着:“地上凉。”
宋恩羽却猛地推开了他,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他对着眼前朦胧的面容,不停地后退,歇斯底里道:“能不能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不要碰我。我真的求你了。”最后这几个字已经被上起不接下气的抽啜声模糊掉。
可江知栩还是听清楚了,他眼底染着悲伤,认真地问:“你真的有这么厌恶我吗?我的靠近,触碰都让你真的这样反感吗?”
“是。”宋恩羽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一碰我,我就会不自觉的想起那几张照片,想起你和我所有的亲吻,想到我无数次的和你赤身相拥,我,我就会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照片里的那个人。我控制不住这种想法,对不起,我,我真的会,恶心。”
后面两个字并没有发声,是口型告诉告诉江知栩,他真实的感觉。这是他的没有办法控制的反应,只要想到江知栩那些亲密的瞬间,都会联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可他把两种完全不同的事放在一起类比,言辞激烈地告诉对方,就是有这么恶心。
江知栩笑了起来,凄凉的笑容里就盛满心酸,他站起身来退到门口,轻声说:“地上凉,先起来。”
他又提起门外餐盒,小心翼翼的放在门口:“两天没吃东西了,买了些热粥,你趁热喝。这几天我都在公司住,你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叫江添送你去火车站就行。”
他就这样慢慢地说着,毫无波澜,就和当初告白一样平静。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事。
转身关门之前,他最后说道:“走的时候,不用和我说了,一路平安。”
门最后“砰”的一声关闭,宋恩羽又爬起来,朝门口蹒跚过去,握上门把手想向下扳开的一瞬间,他忽然抬手狠狠地抽打在自己脸上。
就这样,宋恩羽随着汽车发动驶离的声音,他撕下了今天的日历,也在心头烙上了永远的印记。
晚上他开始收拾着行李,翁雅心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已经一天没有再碰手机,昨天手机被江知栩扔在地板上,磕碎了一个边角。他简单地清理一下碎渣,然后就接了起来。依然是翁雅心急切地问询:“你好一点吗?恩羽。”
宋恩羽有气无力地说:“嗯,是有什么事吗?”
翁雅心开始告诉他这件事的进展:“那些照片是赵赫州和他舍友拍的,他们一开始就是在群里聊天,后来转着转着就传到了外面,警察已经找过他们了。但那个帖子不是他们发的。后来警察今天锁定了ip,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几乎同时韩琳也在汇报江知栩后续的进展,韩琳的弟弟正好是赵赫州的舍友,未满十八周岁,警察询问的时候,她不得不作为监护人在一旁陪着。
“发帖的人叫韩周易,表面只是网吧的网管,实际上是一名黑客。那些照片经过警方鉴定确定是经过伪造处理过的,警察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后来查到的信息是人已经去了加州。”
江知栩沉着声音:“好,我知道了。”
就在他要挂掉的时候,韩琳急忙补充道:“江董,我和您道个歉,这次真的对不起,是我对那个臭小子平时疏于管教了。”
江知栩:“和你没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你有什么看法。更何况,跟着我一直加班,你当然没时间管教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别多想。”
挂掉电话,霓虹光就倒映在这一双暗瞳中,与深不见底的墨色交汇。他一路疾驰开到了沪江江畔。
这一夜,没有人再见过江知栩,也没有人再联系到他。
结果是什么,宋恩羽好像已经不在乎了,这件事最大的伤害根本不在这里,他甚至都没有去理会赵赫州他们的道歉。翁雅心和几个同学在贴吧发着澄清贴,转发几千,也有人道歉,也有人质疑。可这都无所谓了。
反正,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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