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纯真”博物馆
宋恩羽坐在车里,司机一直在用那种眼神从后视镜打量着自己。
宋恩羽低下头玩着手机,笑着说:“这位大哥,想看就大方一点,多看我几眼,并不会被扣工资的。”
司机赶紧道歉,也收回了目光。
宋恩羽并不是在意他人异样的目光,他只是希望就算看也要光明正大的被注视,喜欢男人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用江知栩的话说,他的心性磨成了钻石。
回到学校,齐武阳终于见到了宋恩羽,对方正坐在桌前,穿着西装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看到宋恩羽回来了,扭过头彬彬有礼地打招呼,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顿时让宋恩羽后背发凉。
不过比这笑容更渗人的,是宿舍的空调开到了八度。
宋恩羽把包放回床上,就开始调着温度,大骂着:“简直有病,大夏天的穿这么多在宿舍,空调还要开这么低。”
齐武阳依旧双手抱腹,笑着说:“宋主丨席教训的是。”
宋恩羽一把推开他:“少装神弄鬼了,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和叔叔阿姨闹矛盾了吗?一个人又回来。”
说到这里,齐武阳肉眼可见的气馁,那假笑终于收了起来,坐在江知栩的椅子,摇头说:“你别管了,反正帮我得到这份工作就行。我和他们hr联系了,开了学我也能去,每天只要完成交给我的任务就行了。”
随后又轻松地笑起来,拉着宋恩羽激动地说:“他们公司网页制作,动画编码什么的,对我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了。待遇也不错,每个月能给到三千块钱。”
宋恩羽双臂交叠,倚撑在桌子边沿,皱着眉头说:“你想好了,开了学我们就是大五了,论文,考研,找实习工作,会特别繁忙。”
齐武阳不服气道:“这些你不经历吗?你为什么还在咖啡店打工?”
宋恩羽耐心地解释着:“这不一样,大阳。我不知道你和家里发生了什么,但叔叔阿姨不会不管你,就算你不出去打工,每个月生活费他们都会按时打给你。但我不行,我不去工作,没有人会打给我。所以,如果这钱不是必须的,你要考虑现实问题。”
齐武阳低下了头,一直沉默着。房间内的温度逐渐升高,齐武阳已经开始热到出汗,宋恩羽提醒他脱掉外套。
他却忽然苦笑着说:“恩羽,其实我们生活的环境都差不多。我的家乡也是在大山里,我也花了十八年的时间走了出来。但我发现,有太多的人想走却走不出来。那连绵不绝的山就像是牢笼,他们就算生出羽翼,都难以飞出来。”
宋恩羽眉眼闪动:“你回去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武阳又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起身脱着外套,笑着说:“你就别管了,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不也没一直问吗?你帮我准备面试就行了。谁还没点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啊?”他抬手指着定恩羽脖颈:“你说是吧?”
宋恩羽拍打开他的手,也羞恼着:“你还想不想要我帮忙了?”
齐武阳连忙搬过来椅子,推到宋恩羽眼前:“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您老快坐下!”说着,赶紧扯紧袖子擦着座位。
宋恩羽见他这样,也知道他是真心想要这份工作。一连几日,宋恩羽只要下班回学校都会耐心的陪着齐武阳练习面试,把自己申硕的事暂且搁置。
等到要去面试的这天,宋恩羽打算陪着他去,却遭到对方拒绝:“你就别去了,去了我紧张,你放心吧,不会给你这个老师丢人的。”
宋恩羽又嘱咐了他半天,送他走出校门。看这对方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居然靠谱了起来。
自从和江知栩分开一周多的时间,对方再也没来过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那微信的对话框还是只显示着转账记录被退回的界面。他边往回走,边生气地骂江知栩就是个“管杀不管埋”的土匪,开会再忙连个消息都没时间发吗?以前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宋恩羽忽然自嘲起来,他现在又是什么身份要对方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想着想着忽然想起韩琳和自己说的,有时间去学校博物馆看看。他没再犹豫,回寝室换了身衣服,骑上自行车就朝主校区飞驰而去。
沪大的主校区离宋恩羽所在的明北校区并不近,他自行车骑了四十分钟才到。这里大部分都是人文学科的专业,而且承担着沪大旅游景点的功能,因为保留着民国初期的原貌,古色古香,每到旅游旺季来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自从有了那座博物馆,更是会吸引更多的文史爱好者前来欣赏。
偏偏宋恩羽不喜欢来,这么多年他来主校区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每当自己迈进正门,那种遗憾的感觉就油然而生。他应该是这里的学生才对,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选择医学,历史系就是他的归宿,他是那样的热爱文史,已经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可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主校区其实并没有医学院大,但这里从建筑到小径,都是他最喜欢的风格。穿过明湖上拱桥,再走过一片曳然生姿的垂柳林,就到了那座博物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早已闻名学界的沪大博物馆,今天正好是周一闭馆。宋恩羽拿出赵讳国给的“通行证”叫开了门,随便编了个来学术研究的理由,就被放行。
如果是平时,来这里的学生和游客早就挤满了所有展厅,哪里还轮得上自己细心参观。
和自己去过的博物馆,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一进来,凉爽的感觉扑面而来。看门的大爷特地替他打开了整座博物馆的灯光,随着他的脚步依次亮起。
宋恩羽行于其中,忽然有了种穿越的错觉,就行走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之中。那柜展离,墙壁上,都是千百年前的遗迹。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活了,血热了。忍不住抬手去隔着厚厚地玻璃,去感受千百年熠熠不息的温度。
总共六个展厅,从夏商时期出土的甲骨文,一直到明清时期。每进一个展厅的入口,都放置着介绍这个展厅的一块展板,和别的博物馆不同的是,上面印着凹凸有致的文字并不是简单的历史简介。宋恩羽走进细看,春秋战国厅,写的是:
我要站在汨罗江畔盛赞古人的浪漫,把天地风月,江山隽永,刻在竹简上作万世不朽的丰碑……
蒸腾的热雾就随着目光移动逐渐模糊了双眸。这些文字都是他笔下的东西……
文笔稚嫩,心境单纯。四年前的他哪里读得懂楚辞,哪里体会得到屈原的心境?多有些“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他跑到下一个秦汉展厅,展板上写着:
我走出静室,离开案牍,踏上与你共同的热土去走近你,走进你执笔对月写下的圣史中,走入功名和后世拘禁着你千年而眠的魂灵里……
他抚摸着这些文字,热泪就滴滴砸落在展板上,溅起点点深情。
这些都是一些随笔,他瞬间的灵感迸发,就习惯拿起一些废纸写了下来,有时候扔在枕头下,有时候散落在客厅,江知栩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收集起来。
看着楚辞的竹简,明清的长卷,宋恩羽靠在展柜厚厚的玻璃上任由自己倾泻着情绪。他明白了,这里就是江知栩为他建造的“纯真博物馆”,一砖一瓦都写满真情。
宋恩羽就这样待在博物馆一整天,他和史书典籍对话,和执笔的人对话,和四年前的自己对话,和江知栩对话……
看到这里的一切,他顿时和过去的自己与回忆释怀了,十八岁的他可能不懂爱的含义,但二十八岁江知栩知道,他从来没有当施舍着爱,他在用自己平等的心态和宋恩羽对视。
高高在上的施恩是他对他最大的误解。他拿出手机,给江知栩发了一条短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谢谢你所有的事……
只是感谢,发自内心的感谢。
走出博物馆已经到了晚上,齐武阳的电话打来,激动着说:“我的恩师,今晚请你吃饭,面试过了!明天就去上班!”
宋恩羽笑着应声:“行,这顿饭我请吧,我顺便喊来雅心,给她补个毕业宴。就去天河吃锅包肉吧,我现在也往过走。”
接到宋恩羽邀请的翁雅心还处于茫然的状态,随后又想起那天在迪圣的事,她小心翼翼的道着歉。
宋恩羽宽慰着说:“雅心,你真的不用这么介意,我早就忘了。”
翁雅心只好说:“那今晚我请客吧,算是替我妈妈给你赔礼道歉了。”
宋恩羽笑着同意,骑上自己的“小宝马”很快赶到了天河。坐下没多久,翁雅心也来了。齐武阳面试的地方在另一个区,离天河比较远,两个人就对坐在等他。
翁雅心见到宋恩羽,没了从前的坦荡。宋恩羽替她摆好杯子,碗筷,察觉到她的拘束,似笑非笑地说:“如果你是因为阿姨地话介怀,我们已经说开了。如果你是因为我喜欢一个比我大十岁的男人,一时难以接受,我尊重你的选择。”
翁雅心连忙解释着:“恩羽,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不尊重你,从大一我就选择放弃和你的友谊,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和你哥哥,哦不对,你和那位先生,居然是……”
“情侣”两个字,翁雅心还是说不出口,她话锋一转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宋恩羽拿着仔细地拿着纸巾擦洗着碗碟,漫不经心地回答:“如果我说,我和他高三那个学期就在一起了,你信吗?”
翁雅心震惊难以言表,看着她舌桥不下的样子,宋恩羽淡定地笑着继续说:“后来和他分手之后,我又回到的陈县,至于现在,不清不楚,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翁雅心顺着他的话好奇地问:“那,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宋恩羽笑出声来,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怎么不喜欢?他那么完美的人,很难不喜欢吧?”
“那,那他也喜欢你是吗?”翁雅心歪着头追着宋恩羽的目光问道。
宋恩羽耸耸肩:“喜欢?又大概不喜欢?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见了面看起来像亲密的爱人,不见面就是任何联系都没有的陌生人。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
翁雅心想了想,忽然瞪大眼睛低声问:“那你们,这不是,不就是那种关系吗?”
宋恩羽小声回着:“什么?你是说炮丨友情啊?”
翁雅心顿时脸红了起来,轻打着他的手臂:“不正经啊你!”
“不是你说的吗?”宋恩羽无辜的反驳。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恩羽,你如果找一个和你身份,地位,年龄,学识都相近的男朋友,我肯定双手合十的祝福。可是现在你自己都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如果他只是图一时新鲜呢?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和他站在一起,我觉得大部分让都会误会,你是被他,被他……”
“被他包丨养。”宋恩羽替她说出来,他拍拍翁雅心的肩膀:“那我可真的是冤枉,一分钱没捞到。我现在也该想想开个什么价格比较好。”
翁雅心又皱着眉骂他不正经。
宋恩羽替她倒着热水:“这些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八卦猎奇的心理。可是你说出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没有办法逢人解释我和他的关系,所以也不求人人理解。比包丨养更难听的词我听过。那你说我怎么办?放弃他?你看我高三不也选择了放弃,离开了他,结果呢?”
宋恩羽苦笑着:“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如果一直不见,或许我会选择把他的名字埋在心里孤寡一生。可那天见过他,我就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只止步遥遥相望。雅心,我不求理解、也不求支持,我只求什么都不要再问。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会走到哪儿,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一生太长了,我之前会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生,会把永远挂在嘴边呢,现在想想真的是太幼稚了。”
幼稚,是他为那段感情下的最后一个评价。然后选择和解,继续爱着他。有没有他都是从生到死的一生,可有了他,这一生无望就有了期许。
两个人话题月来越沉重,好在齐武阳赶来“救场”,见到翁雅心的一瞬间,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宋恩羽笑话他:“哟,这是今天面试官给你吃上哑药了吗?”
齐武阳很想抽他,但还是保持自己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把手在裤腿上蹭了半天,才伸出去和翁雅心握手。
翁雅心哪怕到了大学,也一直都是保留这个“冰山美人”的称号。这也是齐武阳无数次骂宋恩羽不惜福,不知福的原因。
坐下没几分钟,氛围就被齐武阳调节的轻松起来,他为人幽默,翁雅心时不时都会被他逗得大笑起来。
有朋友真好,这是今晚宋恩羽内心深处的感受。
两个人把翁雅心送回家后才回学校。路上,齐武阳忽然和宋恩羽说:“方遇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宋恩羽推车自行车停了下来,询问者:“他说什么了?”
“说学校给他通知了,下学期回来,继续读大四,可以领个毕业证,但是没有学位证。”齐武阳声音低沉地说。
宋恩羽闭上眼睛,牙齿搓磨出声,随后一拳砸在车把上,声音抬高了起来:“这种学校,不上也罢。”
齐武阳推着他:“你小点声。我今天听方遇的声音还很平静,也打算回来继续读。”
宋恩羽沉默着推着车继续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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