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确诊
周尘宁陪着江知栩先去酒店下榻,随后两个人便出来找吃饭的地方。进电梯的时候,周尘宁明显感觉到江知栩的动作迟缓。他下意识地扶着他的胳膊,担心地问:“又看不清了吗?”
江知栩没有否认:“缓缓就好了。”
其实这几天已经不单是看不清东西了,已经开始出现短暂的失明,他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好在到了吃饭的地方,又恢复了正常。
江知栩没什么胃口,周尘宁来这里也是出差。两个人只是随便点了些,等着上菜。
江知栩苦笑着和周尘宁形容这种感觉:“每次陷入模糊或者黑暗的时候,我都害怕永远无法再见到光明。等缓和过来之后,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
周尘宁皱着眉头:“这件事你那小朋友不可能一直被瞒着,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江知栩笑着:“我的情况我知道,等我明白了病因之后,和他说起来,也不至于那么令他害怕。”他并不想一直陈述这个事情,从小到大,他最不喜欢去医院,也最不喜欢自己当病人,现在他很别扭周尘宁把自己当成了确诊的病人一般。
“好了,和我说说,你这几年的生活吧!尘宁,你现在在国际舞台上越来越有话语权了。杜明泽对你的成就几乎每一项发布之后,他都会跟进。算得上你最忠实的粉丝了。”江知栩和他调侃着。
周尘宁却没这个心思:“和方医生约的是哪天?”
“明天。”江知栩喝着白水,内心足够平静。
“好,我陪你去。”周尘宁看江知栩的眼神有些悲伤,他本就是个容易悲观的人,“很难过,如果你不是来看病的,或许我会带你去泰晤士河看看,去塔桥。”
江知栩笑他:“我是病了,又不是死了。这些风景又不是看不到了。”
周尘宁动了动唇角:“嗯,那希望你在这个冬天彻底痊愈。带你的小朋友,一起来找我。”
“好。”江知栩答应道。
临走前江知栩给宋恩羽的便条上写的是一周,可半个多月过去了,江知栩还是没有回来。
两个人每晚还是会保持视频通话。可江知栩总会把手机放在一边,假装在忙工作,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看得见的时候少,看不见的时候多了。
又过了一周,江知栩最后发消息说,要去实验园考察几天,再也没有音信。
因为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被确诊为吉雷综合症,是脑神经病变的一种疾病。失明只是病变之后导致的一系列并发症的其中之一而已,逐渐地还会出现其他感官器官的衰竭。
吉雷综合症并不难治,只是手术的问题,难得是找出诱因,难得是那些并发症是完全不可逆的。
方渐丽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探望他,她结合江知栩的报告化验结果,敏锐的察觉到他突然病变也许和当年基因改造和编组有关。如果是这样,自己的研究方向再加上神经内科专家,或许可以研究出一套方案治好这次的病变。
而留给她和江知栩的时间都不多了,病情恶化的十分迅速。
确诊后的第三天,江知栩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这天早上他醒来睁开眼后,眼前是一片黑暗,区别于正常人肉眼可见的黑暗,那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令人窒息的感觉。
江知栩从前只要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心里总会带着抵触和焦虑,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一如往常的坐起来,把头转向窗外,听着翠鸟的声音,似乎还能看得到世界的色彩。
只是医生进来例行检查身体的时候,江知栩平静地说:“ibeeblind(我看不见了)”
这不是在求助,更像是在宣判,彻底成了一个盲人,告别了所有的光明。
周尘宁下午赶来的时候,江知栩站在窗边。他并不知道他已经看不到了,站在他身后说:“阿栩,你的父亲已经知道了你的病情,已经到了会议室,神内的三位专家,再加上心内的方医生,正在为你的病情开研讨会,很快会出结果的。你别担心。”
江知栩点点头,他心底对江文邹的到来还是有些期待的,因为这无异于宣布当年他那套降低遗传率的治疗方法出现了瑕疵,凡氏综合症是不会再遗传了,却因为随便编组基因,带来了其他方面的疾病。
“他来了就好,就怕他不来。”江知栩淡淡地说。
“阿栩,别这样……”周尘宁不知道该怎么和江知栩说。
江知栩转过身来,凭着感觉朝床边走去。周尘宁还是没有发现异样。
“我订了票,明天回国。”江知栩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萧凡一个人,而在他陷入黑暗之后,已经多日难以成眠。他不习惯,不习惯黑暗,不习惯衾寒,更不习惯宋恩羽不在身边,所以要回去,就这么简单。
周尘宁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阿栩,有时候你真的意气用事地像个小孩子。你在生病啊,还在初诊阶段,你……”
“我就是要诊也不会要他给我诊。这一切不都是拜他所赐吗?”江知栩最后是笑着说出来。
江文邹由方渐丽陪着就站在门口,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方渐丽有些尴尬,正要开口解释,江文邹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就这样一直望着江知栩。
三十三年了,他居然没有认真地看过这个儿子。有一瞬间,窗外的阳光照在江知栩的身上,那挺直的背影有一瞬间和早已逝去的许玥茵重合。
看了半天,就在方渐丽觉得他要进去的时候,江文邹转身离开了。
这么多年,父子如同仇人,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从许玥茵去世那天,在江知栩心里,父亲也死在了那天。
临走的时候江文邹和方渐丽说:“随他去吧!这病国内也能治。”
方渐丽担忧道:“不是综合症的问题,是他现在已经失明了,后续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病症,情况不容乐观。您?”
江文邹没再回答这些隐患,只是说:“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方渐丽看着年迈的背影,回想着刚才的语气,也不免心寒,在他心里,终究儿子只是个医学成就的代表作。
方渐丽没再阻拦江知栩,最后诊疗结束。她亲自送江知栩去了机场。
临别时方渐丽故意沉下脸色,拿出长辈的气势嘱咐他:“我已经和国内的几位治疗吉雷的专家取得联系,过几日我也会回国。你记得住院,如果被我知道了不住院接受治疗,我把你绑也要再绑回来,听到了吗?”
江知栩看不到方渐丽的神色,却可以想象的到,他抬手寻着说话的声音,去拍了拍方渐丽的肩膀:“好,听方姨的,我会住院好好治疗。”
“手术需要尽快,这段时间,别再操劳你那些生意大事了。阿栩,玥茵走得早,可,可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答应我,别自暴自弃,来达到让江文邹后悔的目的。他不会为他的所为有任何悔意,所以不值得你这样折磨自己。别再抗拒治疗,你不是他的试验品,你是江知栩啊,你是玥茵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方渐丽哽咽地再难出言。
江知栩眼底通红,主动去拥抱方渐丽:“我答应你,也答应母亲,会好好配合治疗的,我这么年轻,我还不想死。”
江知栩想在机场等等周尘宁,却没有等到,他和方渐丽说:“别把我失明的事告诉尘宁,以他的个性,会做出什么举动,我都无法预料。”
江知栩是一个人来,过安检直到上飞机都有专人陪护着。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就像是被上帝遗弃在了角落里。才恍然大悟,再也触碰不到光明了,而这个心理变化只是刚刚开始。
宋恩羽的电话打来,他只能凭感觉接起,再听声音。
听到江知栩接起电话,那声熟悉的“喂!”宋恩羽顿时激动地谢天谢地:“阿栩,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江知栩还是一如往常地和他聊天,玩笑:“小羽,我明天回去了。来机场,接我好吗?”
“好啊!我现在飞到你身边接你都好。”宋恩羽开心地笑着,完全不知道明天迎接自己的是怎样的噩耗。
“好!”最后一个字结尾的时候,墨镜下的眼泪夺眶而出。江知栩从没体会过这样绝望的哀伤,就是无声无息的夺走自己所有乐观的情绪。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就算下了飞机,自己第一个见到的是宋恩羽,他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生日那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成了他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握着的星光,暗淡了。比失明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怎么过之后的每一天。
宋恩羽已经毕业,又回到了省二院。再穿上那身“白大褂”到陈齐寿面前报道的时候,对方只是淡淡地说:“赶快进入状态,回学校又玩疯了。”
他已经习惯了陈齐寿这样刀子嘴豆腐心的严厉。回到这里之后,并不会像去年那样生疏,工作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就睡在江知栩平时睡的位置,想到明天马上就要见到思念的人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儿追剧,一会儿刷刷帖子,一会儿又觉得口渴到客厅喝水,直到凌晨三四点才躺在沙发上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宋恩羽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简单收拾好就去花店,买清晨的第一束玫瑰花,送给他从远方归来的爱人。
开着车去机场的路上,跟着车载音乐不停地哼唱。他足够庆幸自己没出国规培,只是短短地分开一个月,宋恩羽却感觉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江知栩的航班是十点到,他坐在车里等着,就注视着副驾驶位置上的大束红玫瑰,第一次觉得见面和鲜花真的好浪漫,那娇艳的红就渗着自己日夜的相思,江知栩那样懂他,自然可以感受得到。
看了看时间,这场重逢进入了倒计时。
江知栩走得是v通道,当他被人扶着走到通道口的时候,就不肯再前,和工作人员道谢之后,就站在一旁等着宋恩羽。
宋恩羽一进来就看到他,高挑的身材和那熟悉的穿搭,不容忽视。他抱着鲜花走过去,本以为对方会主动地拥抱自己,可江知栩却好像没看到他一样,一动不动。
宋恩羽过去牵起他的手,江知栩害怕地猛抽出来,倒退了几步。他刚想问:“谁?”却闻到了浓郁的玫瑰花香,他看不到宋恩羽的震惊,只是笑着走过去,抬手想像从前那样摩挲着对方的侧颈,却不小心碰到了那一大束玫瑰花,利刺就刺在他的手心,瞬间沁出了嫣红。
江知栩皱了皱眉头,攥紧手心,收了回来。
宋恩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他抬手摘掉江知栩的墨镜。当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怀里的玫瑰瞬间砸在了地上,花瓣粘着清晨的微露四溅开来。
他故意没说话,抬手在江知栩眼前晃来晃,那双眼睛毫无反应。宋恩羽顿时后背冷汗淋漓,他怔怔地问:“阿,阿栩,你的眼睛……”
江知栩一路的心理建设在一刻倏然崩塌了。他双手捧过宋恩羽的脸,低头吻了下去,就在一片黑暗里,用那无数次熟练的惯性去亲吻眼前的人。
是他离不开他了。江知栩不是没有软弱,不是没有恐惧,他是没有依靠的人。
宋恩羽感受到脸上湿润的痕迹,他此刻还处在茫然之中,这一切就像是一个玩笑。江知栩松开他之后,只是说:“我想回家,小羽。”
宋恩羽压着心底的疑问和心疼,笑着去握起江知栩的手带他离开。从此以后他没了阳光,他就是他唯一的太阳。
离开前,江知栩停了下来,宋恩羽扭头诧异地看他。只见他蹲下身子,去把地上的玫瑰一朵朵地捡起来。时不时会碰到尖刺,宋恩羽赶紧去拉开他:“我来,阿栩,我来就好。”
江知栩却固执地说:“这是你送我的。”他不想假手于人,宋恩羽愣在原地,只能看着江知栩划着满手的伤痕去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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