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人在茶楼简单用过早膳,便出门寻找客栈入住。昨夜大门禁闭的客栈陆陆续续开门迎客,两人找了家规模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困州的客栈,为何晚上都不开门迎客?”这个问题困扰着蒋溪,她很希望知道答案。毕竟无论是未水蔗州,还有其它一些她去过的城市,客栈都是可以随时入住。
“因为我们晚上需要休息。”小二手里拿着几个骰子在柜台上丢来丢去,漫不经心答道。
“你们可以分成两班倒,这样既确保了你们的休息,又确保夜间到困州的客人有个住宿之处。”蒋溪耐着性子说道。
“我们为什么要确保夜间到困州的客人有个住宿之处?”小二瞪大眼睛看着蒋溪,似乎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
“这样一来可以提高客栈的收入,二来也可以让更多客人来到困州,不好吗?”蒋溪对小二的惊讶很惊讶。
“我们不需要提高收入,他们爱来不来。”小二似乎觉得蒋溪一番问话打扰了他玩骰子,带着筛子转身到一张桌子上玩的不亦乐乎。
昨夜蒋溪在困州各个街道晃了一圈,因为夜间视线不佳,只是粗略感觉困州的街道坑洼不平,临街建筑有些破败。今日清晨,蒋溪从茶楼出发,寻找客栈入住之时,仔细查看了困州的县容县貌,才发现,困州是真困。
临街建筑就没几幢是完好的,都是修修补补,有些都已经坍塌了一半。街头巷尾行走的男女老少,基本上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县城中心的交易市场里,无论是叫卖小贩还是前来选购的客人都寥寥无几。
如果说,蔗州是繁华富庶,那么,困州就是破败不堪。
在蒋溪与小二一番对话之前,她想不明白两个距离并不遥远的县,无论气候资源都相差无几,何以会有这么大的差距。一番对话之后,她似乎找到了一些原因。
“我们初到困州,想到困州最值得推荐的地方逛一逛,麻烦您推荐推荐。”蒋溪追到小二跟前,追问道。
“最值得去的地方,当然是困州第一楼。”小二头也不抬,“不过,那种高贵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去。”
“是吗?那么高贵的地方,我们更得去看看了。”蒋溪对那个高贵的地方有了极大的兴趣。
蒋溪只听说有些地方人分三六九等,没想到在困州,连地方也能分出高低贵贱。
根据小二的描述,再一路询问路人,很快,蒋溪和言域便找到了小二口中高贵的困州第一楼。
“困州第一楼,好霸气的名字。”言域看着高楼上的牌匾,与蒋溪相视而笑。
两人都以为,困州第一楼是小二的尊称,不曾想,这是人家的真名。
困州第一楼位于困州闹市区的中心位置,依水而建,楼前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楼高三层,纯木结构,楼顶形式非常独特,采用了未国将军头盔式的顶式结构,顶覆琉璃黄瓦,格局恢弘大气。
这样的高楼,放在其他地方,也是拿得出手的建筑。在困州一片破败之中,更显得气势磅礴。困州第一楼这名字取得,倒也实事求是。
“进去看看。”蒋溪道。
“好。”
“站住。”两人刚走到门口,便被门口站着的门房拦住。“有邀请函吗?”
“没有。”蒋溪回道。
“那你们不能进去。”
“有这个呢?”蒋溪亮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困州第一楼,任何人没有邀请函都不能进去。”门房不为所动。
“是我们鲁莽了,告辞。”门房视金钱如粪土的魄力,倒让蒋溪生出几分敬意,拉着想硬闯的言域离开了困州第一楼。
这世上本无路,会轻功的人多了,就有了路。不能从困州第一楼正门堂堂正正走进去,可以换个地方轻飘飘飞进去。比如说,困州第一楼的某个角落。
言域和蒋溪绕着困州第一楼走了一趟,寻了个没人的角落,以雁过无痕的姿势飞了进去。
两人在困州第一楼三层的走廊寻到一个落脚之处,装作若无其事临廊赏景。走廊不时有人进出,没有人发现两人乃不速之客。两人赏了一会景,确定没有人关注到自己之后,神情自若往屋里走。
“来一份烤鸭,记住,要来用青水乡一年以上的老鸭烤制。”
“好的。”
“一份清炒苦瓜,最近老是大鱼大肉,今天吃清淡一点。”
“好的。”
“记得,苦瓜不用炒的太老,火候要把握好。”
“好的。”
……
三层是一个开阔的大堂,整齐有序摆放着不少桌椅,零零散散坐了一些肥头大耳老爷模样的中年男子。
老爷们在点餐,字里行间透着讲究。
看来困州第一楼是一间食肆,而且看起来是间讲究而不将就的食肆。蒋溪了然。
民以食为天,小二因为对美食的向往,认为困州第一楼是个‘高贵’之处,似乎情有可原。
两人闲庭信步在三楼晃了晃,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往二楼走。
二楼中间的位置,搭起一个高台,高台之上,丝竹之音悠扬、少女的歌声轻柔、舞女的舞姿飘逸。
高台四周,围坐着一些男子,年纪跨越老中青三代,每个人身旁都依着一个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时不时抬起纤纤玉手为男子倒酒,男子喝酒之时,不忘在女子身上沾些便宜。年轻女子也不恼怒,反而嘻嘻笑着,将身子往男子怀里送。
看来困州第一楼还开展青楼各项业务。
烟花之地实在不宜久留,尤其是不能让辛王殿下久留。蒋溪拉着言域,快速往一楼走。
一楼较二三楼空旷,人也较二三楼更多,声音也较二三楼喧杂。
“买定离手。”
“开,庄家胜。”
……
一楼,原来是家赌场。
自古以来,人群最喜欢聚集的地方,除了菜市场,就是赌场。如果说菜市场是民生,那么赌场就是人生。
有些人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可实际情况是许多人在赌场里辉煌、更多人在赌场里毁灭。赌,是贫困人家的毒药,绝对碰不得。而从押在一楼各张赌桌上的筹码看来,这里不仅伤身,而且要命。
小二口中高贵而非昂贵的困州第一楼,原来是一家集合食、娱、赌的地方。
昂贵是价格评价,高贵则是情感评价。小二用高贵来形容困州第一楼,说明对此处充满向往。
“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会成为困州最值得来的地方?”生于高贵的皇家,长于寸土寸金的未水城,言域对这样的地方,觉得不值一顾。
蒋溪叹了口气。
一个地方百姓的心中所往,往往代表着一个地方的价值观和风气。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一个地方越来越富庶的动力,比如蔗州。对吃喝玩乐的过度痴迷,则会加剧贫困。困州之困,不是没有原因。
“喂,你是男是女,把面具摘下来我看看,女子没有资格来这里不知道吗?”
两人在角落里低声私语,走过来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对着蒋溪的面具指手画脚。
“为何女子就不能来这里?”蒋溪反问道。
“呵。”大汉轻蔑哼了一声,“这么高贵的地方,那些只配洗衣做饭带孩子伺候老子的女子不配进来。”
啪,蒋溪出手如风,一掌拍向‘老子’的脸,打掉了他两颗门牙。
对妇女儿童予以基本的尊重,应该是一个社会的底线,蒋溪厌恶一切随意贬低妇女的行为和言语。
“吃、吃了豹子胆,敢、敢到这来撒野。”大汉因为被打掉两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来人,把、把他给我抓起来。”
打手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蒋溪,蒋溪冷哼一声,操起不知是谁放在一旁的木棍,冲着这些打手,就是一顿猛揍。
“有些道理,言语是说不明白的,但是棍棒可以。”
年少时,每当蒋溪偷懒,不肯好好习武,师傅便会念叨这句话。
这不仅成为蒋溪习武的动力,也成为了蒋溪讲道理的一种方式。
“女子不仅配来这里,还可以把你们这群混蛋揍一顿。”蒋溪在心里默默念道。
“不知贵客光临第一楼,是南某疏忽了。”一个中年精瘦男子从扶梯上缓步走了下来。
“把他们打了一顿,也是贵客?”蒋溪还没回话,言域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打手,先发表自己的疑问。
同样是手下被打,来人的反应与秦员外截然不同。
“一群怠慢了贵客的狗,该打。”来人依然笑面如花。
“那么没有把自己的狗教好的人,是不是也该打?”蒋溪面如铁青看着来人,道。
“该打。”来人不仅对比表示同意,还把手掌伸到蒋溪跟前,“请贵客责罚。”
言域噗呲笑了起来,“你这人还挺有趣。”
蒋溪却不觉得有趣。
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很难猜地透。猜不透就意味着,不好对付。而眼前南知风,就是这样一个人。
“既是贵客,当然是来去自如?”蒋溪丢下木棍,拍了拍手,道。
“当然。”
“那我们走了。”蒋溪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言域赶紧跟上。
“南某送送贵客。”
南知风依然面带微笑,不疾不徐跟在两人身后。
“你,你们怎么进去的?”门房看到明明被拒之门外的两人,却从里边走了出来,惊讶道。
蒋溪不理会门房,径自往外走。
“请慢走,欢迎再次光临第一楼。”南知风和和气气对着蒋溪言域的背影说着欢送词,转头看向门房,立即变脸,“有眼不识泰山,拖下去,杖责。”
“南先生饶命。”门房扯着嗓子求饶,喊声震天。
“这个南先生,感觉有点古怪。”言域听着门房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皱眉道。
“何止一个南先生,我觉得整个困州都透着古怪。”蒋溪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离第一楼不远的地方,临街摆着一个面摊。在第一楼折腾了半天,两人都饿了,便在面摊坐了下来。
“老板,来两碗面,三个凉拌小菜。”
“面来了。”老板手脚麻利,没一会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动筷子,想等配菜上来一起吃。
“老板,凉拌的小菜呢?”等了一会还没看到配菜,蒋溪问道。
“我们这只有面,没有配菜。”老板回道。
“没有配菜,光吃面多单调。”言域道。
“吃面就可以吃饱肚子,还需要配菜干嘛?”老板疑惑道。
“老板,我们其他地方的面馆吃面,都有配菜,这样我们吃面吃地更香。您为何没有考虑做点配菜,多卖一份配菜,不就多挣一点银两吗?”蒋溪换一种方式跟老板沟通。
“做配菜多费事,”老板不以为然挥挥手,“我不需要那么多钱,买面挣的钱,够花了。”
老板跟蒋溪说着话,两个年约四五岁的女孩,凑到言域跟前,眼巴巴看着言域挂着腰间,拳头大小的小布玩偶。
“你们喜欢这个?”
离开蔗州的时候,蹴鞠少年给言域送了不少小礼物,言域都没有收,少年有些难过。蒋溪建议言域以身着天蓝色套衫可爱少年抱着蹴鞠为原型,找家店铺制定一些布偶,送给少年们留念,减轻少年因为礼物没送出去的难过。商家半卖半送,剩了不少。言域觉得小玩偶很可爱,想以后送给西瓜,随身携带了一个。
“送给你们一个。”蒋溪也随身携带着一个,本来是想送给蒋杭,但是看到孩子们喜欢,便掏出来送给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拿着玩偶,雀跃不已,跑到一旁玩去了。
“这是您的孙女吧?”
“这是我闺女。”老板语气重了几分,显然对蒋溪赠送给他的辈分有些不悦。
“实在抱歉,晚来得女,老板好福气。”蒋溪有些尴尬,试图化解一下尴尬。
“什么晚来得女,我今年才二十七。”老板吹胡子瞪眼。
“抱歉抱歉,在下今天眼神有点问题。”蒋溪再也不敢说话,赶紧埋头吃面。
言域在一旁憋着笑。
老板对铁先生偏到天边的眼神显然很不高兴,气呼呼走到面摊另一边。
“老板看起来,是不是更像祖父而不是父亲?”蒋溪有些不服气,悄悄问道,想证明自己的眼神依旧犀利。
“对,先生说得对。”言域抱起自己的面,转个方向背对着蒋溪,然后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这么明目张胆看她的笑话,不厚道!
蒋溪瞪了辛王殿下的背影一眼,将眼前的面想象成辛王殿下,化气愤为食量,将一碗面埋葬在五脏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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