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历在时等铭枫书院的学子跟着任初雪等人从未水城出发，一路共同授课，对任初雪大力宣传齐皇后的故事看在眼里，很快便明白任初雪等人的用意。但他们并没有表示反对，反而积极加入齐皇后故事的传播行列。他们用共同讲学的方式，将在万绿园落下的脸面挣了回来。他们还要以堂堂正正的方式，在科举考场甚至朝廷之上，跟任初雪等人一较高下。铭枫书院作为未国最高学府，他的学子自有他的一番风骨，不需要靠不公正的方式战胜对方。
数月后，讲学归来的免费授课团们，联合向朝廷递上与叶书昕等人内容别无二致的请愿书。天下第一书院初来乍到，或许不足以重视，但铭枫书院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未国学子们的意愿，未帝不可能不重视。朝会之上，未帝将此作为一个重要议题，提交众人讨论。
“陛下，此事实乃胆大妄为至极，自古红颜祸水，女子进入朝堂，必将危及未国，国将不国。”三朝老臣符盛理第一个抢先发言，表达了自己深深的忧虑。
“符大人多虑了，数百年前，齐皇后准许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也并没有国将不国，反而开创了盛世。”蒋溪以史实试图说服符盛理。
“那是因为当时的卞王知道齐皇后的狼子野心，牢牢把握着朝政，没有将那些胡作非为的女子安排重要的岗位上，只让其浣衣扫地。否则，那些女子必然扰乱朝纲，何来盛世。”符盛理对那段历史有自己的解读。
卞王是齐皇后的夫君，性情软弱，自小就一副病怏怏随时升天的模样。之所以当上皇帝，是因为身体太差，没体力参加皇位的争夺。其它皇子在皇位争夺战中要么气息奄奄要么战死沙场之后，实在找不出比他身体更好的皇子，差中选优，意外登基。登基以后，一如既往跟药罐子为伴，奏折都没翻过几页。他要是知道符盛理说他‘牢牢把握着朝政’，估计都会感激地从天下飘下来牢牢握着符盛理的手，说上一句‘没有没有，谬赞了。’
“据史料记载，崇器九年，卞王想翻修宫殿，把大臣佟大堂找了过来，说着自己的翻修计划。佟大堂一头雾水，因为他是礼部尚书，并不负责宫殿的维修，工部尚书才是负责宫殿维修之人。试问，一个连工部尚书是谁都不知道的帝王，如何牢牢把握着朝政？”蒋溪又翻出一段史料，试图再次说服符盛理。
“那是卞王故意为之，试图迷惑齐皇后，让她以为他不关心朝政。”符盛理再次对史实做出‘巧妙’的理解。
按照符盛理对史实的‘巧妙’且‘倔强’的解读，估计就是卞王亲自站在他面前跟他解释自己真的一直跟朝政互不搭理，符盛理都会说卞王是话里别有另有深意，是故意说给齐皇后听听而已。
没有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蒋溪决定放弃与这位三朝老臣的沟通，试图去说服其他大臣。
“人才兴，国家兴。正是因为齐皇后不拘一格降人才，才让当时的崇器在史册里熠熠生辉。当今未国，正处于蓬勃发展时期，急需各类优秀的人才加入国家建设之中，我们何不效仿齐皇后，让优秀的女子加入朝廷，共建未国的新辉煌。”
“各地官府对比态度不一，反对的声音要远远强于支持的力量，说明此举不得人心。”户部尚书郑行东扶着山羊须，缓缓说道。
“不是所有的官府都能代表民意，一个地方一个官员的意见，不能代表一个地方所有的人民。未国过半的县都递上了请愿书，说明是民心所向。”蒋溪对以一个县令的意见来代表一个县百姓声音的看法显然不认可。
“铁先生慎言。”郑行东神情不善，阴阳怪气看着蒋溪，“官府不能代表民意？铁先生的意思是，未国的官员不得民心？”
“铁先生说的是‘不是所有的官府都能代表民意’，此言有何问题？难道郑大人觉得，那些贪污受贿、为害一方的官府能代表民意？能得民心？”蒋溪还没来得及纠正郑行东，言域便抢先说道，
郑行东故意揪出蒋溪半句话来挑毛病，是料定在官场名不正言不顺的蒋溪不敢当朝驳斥他这个朝中重臣。他万万没想到，他猜对了蒋溪，却猜错了言域。辛王殿下一开口就毫不留情面指责他断章取义，显得他要么是耳朵不好，要么是心地不善，十分尴尬。
“让女子参加科举进入朝堂，于礼不合。”礼部尚书记起自己的工作职责是让一切在礼的轨道上行走，赶紧发表意见。
“于何礼不合？”蒋溪反问道。
“这……”礼部尚书张了张嘴，说不出个什么‘礼’。
在未国，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进入朝堂只是一个不成文的惯例。既是一个不成文的惯例而已，又怎么会写在礼仪之书里，冠上某个礼的名字。
朝堂之上，显然对请愿书有两个不同的意见。但鉴于双方第一轮的对抗中，三朝老臣和户部尚书、礼部尚书都没能讨到便宜，持反对意见的一方便静默了下来，以不变应万变。
“孟爱卿的意见呢？”未帝将目光投向一直看着热闹的孟西洲。
身为百官之首，在群臣对某件事情达不成一致意见之时，显然不能保持静默。
“臣以为，诸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铁先生的考虑，也有着深意。臣以为，既然双方都言之有理，此事又不急在一时得出结论，何不再缓上些时日，静观其变？兴许这不过是年轻女子一时兴起，过些时日自己就淡忘了。”自南知风回到孟府，为充分展示自己的幕僚作用，时不时就教孟西洲一些官场应对之道。其中，教地最多的，就是中庸之道。让首辅大人在双方各执一词之时，居中站位。当然了，所讨论之事影响如到自己的利益，那就两说。孟首辅觉得此事不过是一群女子瞎折腾，与他没啥相干，他懒得在此事上费神，于是给出了一个不费神的建议。
“孟爱卿所言倒是一番真知灼见，诸位爱卿觉得呢？”未帝微微颔首，表扬了孟首辅这个不费神的建议，又虚怀如谷征求其它大臣的意见。
帝王都已经夸孟首辅的建议是‘真知灼见’，其它大臣还能有什么意见？在没有更‘真知灼见’的意见情况下贸然开口，一个不小心，就会得罪了未帝和孟西洲，划不来。再说，在目前双方互不相让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静待事态发展，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众人齐乎陛下英明，便退了早朝。
“见过辛王殿下、见过铁先生。”言域和蒋溪刚走到宫门口，南知风笑容满面迎上来，热情打着招呼。“天气炎热，两位又在早朝上商议了一上午的国事，想必有些口干舌燥，南某给准备了一点椰子水，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椰子水甘甜又健康，向来是未国民众解渴的最佳选择。寻常亲朋好友聚会，也会喝上几杯椰子水闲聊。只是南知风与言域蒋溪既非亲朋亦非好友，莫名其妙请二人喝椰子水，多少会让人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猜测。只是猜测归猜测，不看僧面看佛面，南知风毕竟是孟西洲的幕僚，不过是一个请喝椰子水的善意行为，并非刀剑相向。言域和蒋溪也不好恶言拒绝，于是都微笑点头，接过椰子。
未国小贩售卖椰子水之时，一般都会削去最外层的椰子皮和椰子纤维，只留一个椰子壳，以便客人抱着椰子喝水之时，可以减轻重量。
蒋溪刚接过椰子，椰子壳突然破了个洞，椰子水从洞口奔涌而出，弄湿了她的外袍。
“铁先生的袍子弄湿了，真是抱歉，南某帮先生擦拭擦拭。”南知风边说着边掏出手帕，往蒋溪身上伸过去。
这在男子之间，是正常的帮助行为。可在男女之间，可就是相关无礼的行径。
蒋溪下意识勃然大怒，一掌拍掉南知风的手帕，又一掌排向南知风的面部，想给他一记耳光。南知风旋身避开，站在蒋溪几步远的地方，不喜不怒似笑非笑看着蒋溪。
“铁先生？”言域惊诧看着大发雷霆大打出手的蒋溪，不明所以。
虽然椰子水弄湿了外袍，但也并非十恶不赦的行为，而且南知风还贴心要替铁先生擦拭，铁先生似乎不应该如此愤怒。
蒋溪看到南知风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可是她别无他法，只能苦笑。
为避免无意间暴露女子的身份，蒋溪曾苦练面对老鼠蟑螂等飞禽走兽不变色绝技。可一个女子，总不能苦练面对男子在身上揩油不变色。
南知风这招实在是防不胜防。
蒋溪知道，她的女子身份，起码在南知风甚至孟首铺跟前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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