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殿下,你与铁先生的第一次相见,是铁先生过来邀请你一同前往蔗州对吗?”蒋溪站在当初以铁刚强出现在言府会客大堂的位置,又指了指一扇门,当时宋潭星站在门后,“正偷偷打量铁先生对吗?”
与铁刚强第一次相见不过数月,言域还留有印象,于是点了点头。
“苏姑娘,你与铁先生第一次相见,是在安定客栈,当时蔗州百姓都以为铁先生和殿下要在蔗州招亲对吗?”
与铁刚强第一次相见确实别开生面,苏净秋对当时的场景还记忆犹新,于是点了点头。
“殿下,在快到蔗州的时候,你曾因为着急去看一片西瓜的田地,被当成西瓜贼,对吗?”
辛王殿下被当成贼,毕竟前所未有,言域当然不会忘,所以又点了点头。
“苏姑娘,你与铁先生的第二次见面,铁先生因恼怒你的不诚实,拂袖离开了棉花园对吗?”
那是苏净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惹恼铁刚强,苏净秋当然忘不了,所以她又点了点头。
……
蒋溪又分别回忆了几个铁刚强与言域和苏净秋相见的场景,说过的话,看着言域和苏净秋在不断点头的同时,眼里的疑惑越来越浓厚,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郑重抛出一个秘密。
“你们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会知道这些?其实答案很简单,铁刚强没有消失,因为,我就是铁刚强。”
言域和苏净秋对看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瞠目结舌。
“蒋姑娘就是铁先生?”言域首先从惊讶里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问道。
“对。”蒋溪肯定点了点头。
“铁先生是蒋姑娘另一个身份?”苏净秋理了理头绪,张口结舌道。
“对。”蒋溪又肯定点了点头,真诚向朋友们致歉:“抱歉,我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以自己真正的女子身份进入朝堂,所以只能伪装出铁刚强的男子身份进入朝堂。既然是伪装,就不能让被人知道,否则,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一次得知他们相处的场景和谈话可能是巧合或者特意为之,那么多次的相处场景和谈话都信手拈来轻车熟路侃侃而谈如果还是巧合或者特意为之,那就巧地毫无天理,特地天怒人怨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铁刚强就是蒋溪,铁先生其实是蒋姑娘。
言域和苏净秋你看我,我看你,两人都在努力将这个爆炸性的信息慢慢消化。
当时在武七山下,言域就因为蒋溪与铁刚强相似的掌法,询问过蒋溪与铁刚强是否相识,所以对蒋溪不仅认识铁刚强,而是就是铁刚强的事实很快接受了下来。
苏净秋相信蒋溪就算铁刚强,则是出于女子特有的直觉,以及蒋溪和铁刚强如出一辙聪明慧颖的处事风格。
言域当初曾因为铁刚强总是过敏不肯应邀而懊恼不已,如今得知铁先生居然是铁姑娘,反而庆幸起来。自己早已有心上人,总是跟另一个年轻姑娘独自吃吃喝喝,以后西瓜知道了,说不定会恼怒。幸好铁、不对,是幸好蒋姑娘过敏。
苏净秋在蔗州阴错阳差和铁刚强有了几次亲密接触,兼之被铁刚强独具一格的处事方式所吸引,苏净秋一颗芳心隐隐约约要寄托到铁刚强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先生变成蒋姑娘,这倒避免了她犯一个美丽的错误,省却徒增的烦恼,她的额角后知后觉冒出些许心有余悸的冷汗。苏净秋掏出手绢,将脸上的泪迹和汗迹一起擦去,冲着蒋溪涩然一笑。
“铁、蒋姑娘为何要突然宣布铁先生暴病而亡呢?”言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昨天还好好在朝上思维清晰与众官辩论,怎么会突然暴病而亡。
“当初以铁刚强身份出现的时候,就想好了一旦身份有暴露的风险,立即暴病而亡消失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蒋溪明白言域的困惑,解释道。
“铁先生的身份暴露的风险?”
“铁先生的身份暴露了?”
言域和苏净秋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殿下可还记得,昨日在宫门口,南知风请我们喝椰子水,椰子水撒到我外袍,南知风要帮我擦拭的时候,我拍了他一掌?”
“记得。”
“殿下当时没有觉得,我那一掌拍的过于突兀吗?”
“当时我确实觉得很意外。”
“问题就出在那一掌。”蒋溪苦笑道,“南知风应该是之前就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才会特意试探,我没有提防,中了他的道。如果我不及时宣布铁刚强暴病而亡,南知风有可能就会通过孟首辅,在朝堂之上揭穿我的女子身份,到时候,我就处于被动地位了。所以,我必须先发制人。”
“原来如此,难怪南知风昨日被拍一掌后,不仅没有气愤,反而颇有些得意洋洋。”言域此时才对昨日宫门口发现的那一幕恍然大悟。
“壮士断腕,当机立断,坚决果断,没有给南知风留下一丝翻云覆雨的机会,蒋姑娘好魄力。南知风估计正在酝酿着什么计策,要轰轰烈烈揭开铁先生的身份,突然发现铁先生已经去无踪,估计会气个半死。”苏净秋想到发现惊天秘密要大做文章的南知风,突然发现秘密消失在风中的恼怒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铁刚强出现在朝中近四年,不可能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南知风心思缜密,如果他有心去查,定能查出些什么来。”蒋溪倒是没苏净秋那么乐观,不过她也没有只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只要女子能够堂堂正正走进朝堂,他查出个天来也没用。”
蒋溪想到正在有条不紊进行的女子请愿活动,也笑了起来。
“女子一定会堂堂正正走进朝堂。”言域以肯定的口吻说道,“现在女子请愿活动正在全国各地如火如荼进行着,朝堂之上,虽然有反对的声音,但是我和铁,我会一如既往在朝堂之上为女子请愿发声。”
“殿下愿意为女子进入朝堂努力,蒋溪很感激。殿下以一颗真诚的心待请愿女子,有关请愿的一些事情,蒋溪也不能欺瞒殿下。”
第一次以铁刚强和蒋溪的双重身份跟言域交流,蒋溪还有些不太习惯。但蒋溪以诚待言域的诚意没有变,言域向她承诺了会在朝堂之上继续支持女子请愿,那她就应该把女子请愿背后的事情向他坦诚托出。蒋溪将成立女仕,计划第二次请愿计划向言域一一道出。
“有组织有计划,如此甚好。铁,蒋姑娘行事还是一如既往周密。”听到蒋溪的计划,言域喜不自胜,“我本来还担心大家真如有些官员说得那样,只是一时兴起,遭朝廷冷遇之后便不了了之。现在听到蒋姑娘的计划,我就放心了。成立女仕这个主意尤其好,把有着共同目标的人团结在一起,方能凝聚出更大的力量。朝堂之上,其实也有一些官员支持女子请愿,我准备效仿蒋姑娘,改天把他们请到言府,商定如何支持你们,我们这个组织,就叫助女仕好了。”
“殿下,皇子私下频繁接触臣子,会被御史们以结党营私为由弹劾。”历朝历代,不管是帝王还是御史,都对皇子与臣子过多的接触十分敏感。御使大夫们尤其会在此大作文章,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拿出毕生所学,一气呵成将一篇篇辞藻华丽措辞严厉的弹劾奏折递到御前。蒋溪担忧言域因此成了御史大夫们的重要主角,忙说道。
“如果坚信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就不能因为担心无关紧要之人的无关紧要批评而放弃。”言域用轻描淡写的无关紧要将自己可能面临的巨大政治和生命风险一笔带过。
结党营私对皇子来说是大忌,并非言域轻描淡写的‘无关紧要’。对于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来说,‘总有刁民想害朕’并不是一句诙谐幽默的谈笑话,而是实实在在危机四伏的生存环境描述。那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实在是太诱人,以致于人们前赴后继飞蛾扑火向那个位置飞奔而去,想把现帝王变成前帝王,自己隆重登基。现帝王要想坐稳位置,必须时刻提防警惕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尤其是来自皇子的危险。相比与外人,皇子自出生,就多多少少跟那个位置沾上边,等父亲驾崩之后,其中的某个幸运儿便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坐上去。但总有皇子等不及,或者知道自己成不了那个幸运儿,就想要强行坐上那个位置。强行的方法之一,就是结党营私。结交拉拢一些朝臣,形成自己的势力,实在是逼宫造反的最佳方式。因此,历代帝王为保住自己的龙椅,对胆敢结党营私的皇子处罚向来极为严厉,轻则罢黜为平民赶出皇宫,重则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身为皇子,言域不需要参加科举就可以进入朝堂,所以他本可以置身事外,远离这些风险。但是他选择加入,只因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辛王殿下用自己的言行践行着这句未国古老美好的谚语。
这样的美好正直的言域,总是让蒋溪心潮澎湃。
蒋溪原本想趁着坦白铁刚强的真实身份的机会,顺便表明西瓜的身份,此刻却犹豫了起来。
那三年,两人互帮互助互相陪伴,虽然没有明说,但心理都默默约定了‘功成名就之日,方是相见之时’。言域实现了自己的誓言,重返蹴鞠场,重夺回自己的荣光。而她,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梦想。她要等实现自己的荣光之后,再微笑站在他的身旁。
“一直欺瞒两位,蒋溪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知两位明日是否有空到府上做客,让蒋溪有机会款待二位一二?”出于不能告知西瓜身份和隐瞒铁刚强的歉意,蒋溪决定请言域和苏净秋到蒋府去坐一坐,尽一尽地主之谊。
“当然要去了,我来未水,可就是奔着到铁先生府上去拜访而来。”苏净秋大笑着说道。
她本来就是个性格爽朗的姑娘,之前介于铁刚强是男儿身,多多少少还有点拘谨,这会铁先生变成蒋姑娘,马上就将拘谨抛到九霄云外了。
“要去,之前铁先生总是过敏,害我白白浪费了不少定好的宴席,明天我要在蒋姑娘府上补回来。”言域忆往昔,戏谑说道。
“好,蒋溪明日在府上静候两位贵客的到来。”蒋溪抿着嘴轻笑着,拱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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