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当言域率兵从未水城出发之时,他背负的使命是驱除外敌,恢复国土。可是没想到,他的使命刚刚行使到一半,天降瘟疫,强行把他的使命更换为抗击瘟疫,挽救生命。年轻的皇子兴许缺乏政事的经验,但从未缺乏面对困难的决心和勇气,更何况,他始终有一名队友与他并肩作战。
“殿下,又有百姓要求进城。”宋潭星掀开帐篷的门帘,走进来汇报城门前的情况。
“开城门。”言域简单下达指令。
“遵命。”宋潭星退了出去。
“目前吃的方面还不用担心,只是药材有些紧缺,我们得设法寻些药材。”蒋溪盘腿坐在木桌前,一本本翻着物资册子,查看物资储备情况。
“好,我这就向父皇上奏折。”言域在木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开始奋笔疾书。
当初做出令州封城的决定,是想把瘟疫控制在令州城内。但事与愿违,瘟疫却悄然在令州周围十数城镇传播开来,甚至传播到了与未国接壤的易国边境城镇。易国如临大敌,不仅主动退兵退出未国的国土,甚至关闭了两国的边境。
在未知的可怕疾病之前,人人自危。达官显贵火速逃离,有远方亲戚的去投奔远方亲戚,剩下一些无法远离故土的百姓,纷纷涌到令州。
因为在令州,有辛王殿下。而有辛王殿下,意味着平安。
“姐。”蒋杭垂头丧气掀开门帘走进来走到蒋溪身边坐下,猛地一把抱住蒋溪大哭了起来,“又失败了,第二十六次了,他前两个月才刚刚成亲啊。”
蒋溪翻看物资的手和言域奋笔疾书的笔都停了下来。
蒋溪轻轻拍着蒋杭的肩膀,眼泪滑落眼眶。
言域神色黯然,抬头看着帐篷顶,一言不发。
章呈照之前对瘟疫的判断过于乐观了。
应对瘟疫最好的办法确实是对症下药研制出对应的药物,但药物的研制却是没那么简单。御医们到令州已经两个月,研制了数十种药方,却无一能有效治疗病人的病情。而令州病人的情况,就快失控了。
随着越来越多百姓涌进令州,如何安置成了首要的问题。军营的帐篷已经没有多余的可以抽调,言域只有号召令州的百姓自发空出一两间厢房给来自他乡的客人居住,共渡难关,这才初步解决居住问题。但更严重的问题随之而至,涌进的令州的百姓中,不少已经染上瘟疫,令州染病的人数瞬间激增。令州所有的大夫全天候忙碌于各张病床前,累得一个个比病人还憔悴,不少大夫甚至也病倒了。
研制出特效药成为目前亟待攻破的难题。
可是特效药的研制却是举步维艰。
御医团队历经千辛万难研制出来,病人满怀康复希望吃下的特效药,只一次次带来病人病情的毫无改善甚至加重。
有多大的希望,就会产生更多几倍的失望。
疾病已经摧残了病人身体,而无效的特效药摧毁掉病人的信念,瘟疫的致死率逐步上升。与之相对应的,民众的恐慌和信心也进一步被击垮,甚至对朝廷对言域是否在用心救治病人产生了怀疑。
“朝廷和辛王要抛弃令州了。”
“御医已经撤离了。”
“城中的达官显贵已经偷偷出城了。”
“令州现在只能自生自灭了。”
……
各种扰乱人心的流言蜚语迅速传播,令州的局势开始不安。流氓地痞开始趁机在街头打砸商铺抢劫行人,一些在瘟疫痛失亲人的亲属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也加入了打砸行列。
“令州完了,大家一起死。”
“都死了吧。”
“一起死,谁也别活。”
……
越来越多情绪失控的人高喊着口号,冲入各间店铺砸抢。
和善的居民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凶狠的暴徒。
昔日秩序井然的小城立即变成混乱不堪,妇女抱着在街边玩耍的孩子迅速跑回府中,男子们要用重重的石头把门顶住,以防暴徒闯入。
县衙的几十号衙役根本控制不住这样混乱的场面,言域只能调动军队入城维护秩序。
街头巷尾的秩序很快因为军队的介入得到控制,只是,街面的虽不再有,人心的却有增无减。
蒋溪和言域知道,令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而令州一旦崩溃,边界数十城甚至整个未国,都将受到剧烈的波及。
特效药,是唯一的破解之道。
“不行,钟姐姐,这样太冒险了。“
县衙钟知意的闺房里,蒋杭将钟知意手里的一颗药丸夺了过来。
“咳咳,”钟知意用手帕捂住嘴巴这轻声咳嗽了几声,向蒋杭伸出右手,“给我吧,这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药,我对它有信心。”
“不行。”蒋杭斩钉截铁拒绝,把抓着药的右手别到身后。“你现在的病情并不严重,按照常规的方法治疗就行,没必要冒险去试吃新药。”
“小杭,历史上所有研制出来的新药,都必须有人去试吃以检验药效,才能推广,试药是很正常的一道程序。”钟知意进一步解释道。
“那也不能你试吃。”蒋杭坚持道。
“为什么我不能试吃?我不是人?”钟知意反问道。
“反正不行。”蒋杭想不出理由,干脆抓着药,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小杭,咳咳咳咳。”钟知意叫了蒋杭一声,突然猛烈咳嗽起来,秀气的脸涨得通红。
蒋杭连忙返回来,一手扶住钟知意到椅子上坐下,又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钟姐姐,喝点水润润喉。”
钟知意坐着缓缓喝了几口水,将喉咙处的不适稍微缓解了一下,拉着蒋杭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杭,你不让我试吃这个药,是因为担心这个药的安全性对吧?”
“嗯。”蒋杭点了点头。
“你可能不是很了解新药的研制流程。新药的研制从来不是异想天开一锅乱炖,它有着严密的流程和谨慎制造,药材挑选、组合都是有依据的,绝对符合各类医书的规定。我自幼跟着师傅习医,学的就是新药的研制,我对这个有信心。我既然研制出这个药,愿意试吃,就确信它不会对我的生命造成威胁,它最多不过是无效而已。”
“可是御医研制出那么多新药……”蒋杭依然犹豫。
“你看过有哪名病人因为吃了御医研制的药导致过世的吗?”
“那倒没有。”蒋杭歪着头想了想,道。
“所以,没事的,把药给我吧。”钟知意向蒋杭伸出手,微笑着道。
“还是不行。”
蒋杭猛地站起身往门外跑,与正要进门的蒋溪撞了个满怀。
“哎呀,”蒋杭摸着撞地生疼的额头叫了起来。
“怎么这么着急,走路也不看路。”蒋溪揉着蒋杭的额头,道。
“钟姐姐要抢药,我当然不能给她,得赶紧跑出去,谁知道你突然进来,都怪你。”蒋杭边解释边撒娇依偎在蒋溪怀里。
“好,好,怪我怪我。”蒋溪顺着蒋杭的话道,看向脸色苍白的钟知意,“钟姐姐身体不适,理应吃药,你为何不给她药。”
“她要吃自己刚研制出来的药。”蒋杭把手里拇指大小的药丸向蒋溪展示,“这黑乎乎的药丸,之前都没有人吃过,万一有问题怎么办?”
“这是钟姑娘研制出来的药?”蒋溪看着蒋杭手里的药丸,惊讶向钟知意问道。
“是的。”钟知意轻声回道,“我一向喜欢研究一些治病新药方,之前给人看病时,也会给病人开一下自己研制的新药方,效果还不错。这些天参与救治,对病人的病情也有了一些了解。尤其是自己也染上这个病以后,对这个病的治疗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就想自己研制出一种药,自己试试疗效。”
“研制出的新药,总要有人试过才知道疗效。”蒋溪低语道,伸手要拿蒋杭手里的药丸,“但是钟姑娘身体虚弱,不适合当试药人。让我来试药吧。”
“不行!”
蒋杭和钟知意异口同声喊道。
蒋杭攥紧手中的药,往后跳了两步。
钟知意则是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站起速度太快,她有点眩晕,脚步虚浮摇摇欲坠,蒋溪连忙上前扶住她,缓缓扶着她在椅子上坐好。
“钟姑娘,快坐下来。”
“蒋姑娘,你是不是瞧不起我?”钟知意脸上浮现怒意。
“此话从何说起,天地可鉴,蒋某从未对钟姑娘有过一分一毫的蔑视之心。”蒋溪对钟知意突如其来的怒意不明所以,急忙解释道。
“你说试药人有风险,但却要以健康之躯试药,而不允许患病的我对症试药。您是不是觉得,在这场灾难面前,只有您才有资格冒险?只有您才有资格去冒险做些什么?”钟知意脸上的怒意未减,几乎是一字一句道。
蒋溪立即明白了钟知意的怒意从何而来,也立即明白了自己的疏忽。
她不想让钟知意试药,确实是出于为她健康着想的好意,怕她病情加重。但是有些时候,好意未必是好意。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面前,每个人都处于危险之中。无论是参与救治的大夫、还是帮忙运转病人的士兵、或者自愿为大夫病人士兵提供一日三餐的普通主妇……他们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他们愿意冒险做这件事,是因为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灾难面前,人人平等。只有人们以平等的心态齐心协力,方能共渡难关。蒋溪既然未曾阻止过大夫、士兵、主妇们冒险,就不应该阻止钟知意冒险。
这份阻止不管是不是出于关爱,都在潜意识里将对方视为没有直面灾难的能力。
这确实是一份无法让钟知意接受的关爱。
“钟姑娘,抱歉,是蒋溪冒犯了。”蒋溪向钟知意鞠躬致歉。
“小杭,把药给我。”钟知意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蒋杭。
自第一次与钟知意相识,钟知意一直是温婉温柔的形象,从未见她跟谁红过脸。第一次见到恼怒的钟知意,蒋杭惊呆了,对她的话一时没有反应。
蒋溪走过去,从蒋杭的手里拿过药,走了几步走到钟知意跟前递给她。
“钟姑娘,感谢您为战胜瘟疫付出的努力。”
钟知意脸上的怒意渐渐散去,接过药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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