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蚁巢
闻婧以为蚁巢会是一个崭新的地下城市。
事实上她错的离谱。
环境极速恶劣后，全球已经成为无政府状态。而这些耐温人修建的蚁巢，更非慈善机构，它属于私人。就拿本市来说，蚁巢不止一处，大大小小起码有三个，孙鸣泽隶属的蚁巢是当地最大的一个，由三位异能者共同管理。
“这三位异能者非常强大，我们尊称他们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
闻婧皱了皱眉，“怎么跟土匪占山头一样？”
孙鸣泽看四周没旁人，才苦笑说：“可不就跟土匪一样嘛。压榨我们这些普通人，把异能者奉若神明，还不能抱怨。”他又提醒，“闻小姐，这些话到了蚁巢你千万别说，几位当家心胸狭隘，听不得这些。”
大当家胡悍，是一位火系异能者，他喷出的火龙可以直接烧毁数十楼兰女尸；二当家是胡悍的亲弟弟，名叫胡毅，是名科研博士，手掌可以凝结寒冰。他们现在身上穿的防护服等物，都出自二当家之手；至于三当家蓝香玉，听说是两人的远房表妹，神出鬼没不怎么露面，孙鸣泽到现在也不知道蓝香玉的异能是什么。
蚁巢每天都会派出十个小组外出搜集物资，而孙鸣泽这次被分到b组。每个小组五人，除了他和赵刚两个普通人，还有两个异能者，一个耐温人。
因为普通人的身份，b组其他组员对他们很瞧不起。
故此，孙鸣泽和赵刚走得最近，当赵刚提议来这里搜寻物资，孙鸣泽没多想就同意了。如果他们两个普通人能搜到大量物资带回去，可算是狠狠打了那些异能者的脸。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闻婧。
非但没抢到东西，赵刚还死在她手上。
“外派的人脑袋别裤腰带上，赵刚死了，回去也不会有人怀疑。只是……”孙鸣泽叹了口气，“我擅自离队，b组的人肯定要打小报告，说不定上头还会处罚。”
闻婧挑眉：“处罚什么？”
“不清楚，蚁巢管理很严格。上次有人搜找到物资私藏，发现后手被砍断了。”说到此处，孙鸣泽脸色微微发白。
闻婧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她淡淡道：“你放心，我会给你物资，让你不必受到惩罚。但我也有要求。”
“您讲。”
现在的闻婧整个宛如天神，在孙鸣泽眼里放着光。
“我跟你回蚁巢，但你要保密我是异能者的身份。”
孙鸣泽不太明白：“你坦白自己是异能者，还能受到很多优待……”
闻婧打断他：“这个你不用管，只需将我当做耐温人。”说实话，她不知道蚁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被私人掌控，感觉始终不太对。如果是国家官方的组织，闻婧定不会有这样的犹豫，现在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她必须留有退路。
说到此处，孙鸣泽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闻婧，好奇发问：“话说……姐您的异能，到底是什么啊？”
不像是金木水火土，也不像是力大无穷之类的。她杀一个人，连动动手指都不需要。
闻婧迟疑了片刻，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见状，孙鸣泽识相的没有再问。
或许闻婧是真不清楚，或许闻婧想隐瞒，毕竟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多到容易惹人眼红。
在孙鸣泽的带领下，闻婧第一次踏出房门。
居住多年的小区，只在黄沙上露出低矮的几层楼，旁边楼顶的避雷针歪歪斜斜的被沙砾掩埋一半。
她蓦然想起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在小区散步，月色正好，她扎着马尾辫蹦蹦跳跳，却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准备嚎啕大哭，父亲忙将她抱在怀里安慰，母亲也温柔的笑道：“生活明朗，万物可爱，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积极乐观。”
是啊，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积极乐观。
哪怕她的父母失踪多年，哪怕面对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哪怕不知前路有什么危险蛰伏等待。
闻婧深深看了一眼有些褪色掉漆的防盗门，旋即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骄阳似火，黄沙漫天。
干燥灼热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细微的沙砾，剐蹭的脸颊皮肤生疼。
下午5点30，孙鸣泽看了眼手腕上戴着的温度表，显示58摄氏度。等日落到地平线以下，温度会骤然降到零下30。
孙鸣泽见闻婧盯着他手上的温度表，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对她解释：“这也是胡二当家研发的，可以实时检测气温，还是导航仪。不管这沙漠怎么变幻，都能找到路径重返蚁巢。”
闻婧抬眼看他：“你们b组其他人呢？”
孙鸣泽苦笑：“应该回蚁巢了。”
那三个队友根本瞧不起他，绝不会留在原地。孙鸣泽在前方带路，给闻婧絮絮叨叨的讲解了一下蚁巢里的人际关系，总而言之，现在领导权掌握在几位最强异能者手上，他们耐温人普通人负责扩建蚁巢、找寻物资。这样的环境下，大家只想活命，其他什么也不敢想。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荒凉沙漠，身后的脚印片刻被风沙掩盖。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蒸腾热浪瞬间消失，柳絮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覆在黄沙上，冷风如钢刀刺骨。
孙鸣泽隔着透明头罩看向闻婧，见对方从背包里掏出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羽绒服，边穿边自言自语：“果然有点冷。”
孙鸣泽看了眼显示负20度的温度表，牙齿打颤：这不是有点冷，是要命的冷啊！
有一点他忘了告诉闻婧，耐温人也分很多种。虽然他们可以在这样的环境生存，但冷的时候依旧要裹棉被，热的时候也会大汗淋漓，像闻婧这样冷热无感的，简直稀有动物。
又往西南方行了几百米，来到一处沙丘凹地，孙鸣泽手腕上的定位器滴滴滴响起。
“闻姐，我们到了。”
闻婧看了眼四周，疑惑道：“蚁巢在这里？”
孙鸣泽点点头，在沙丘某处叩了叩，下一秒，沙丘轰隆隆作响，无数沙砾扑簌簌抖落，露出一闪充满科技感的银色大门。孙鸣泽将手腕的上的导航仪在门上扫描了一下，银门缓缓上升，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狭窄幽暗甬道。
孙鸣泽带着她往里走，说：“我带你去办理身份信息，你提供物资后，c区中枢会给你分配工作和居住地。”
闻婧好奇的打量这条通道，发现照明设备是镶嵌在墙壁的夜光珠，摸了摸，分辨不出材质。
她问：“为何这条甬道没有其他人经过？”
孙鸣泽笑着说：“这是咱们市最大的一个蚁巢嘛，分abc三个区呢，每个区都有进出前后门，而且晚上楼兰女尸出没，你明天过来，就会发现排队排一长串，到处人挤人。”
闻婧颔了颔首，表示明白了。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逼仄的甬道趋于宽阔，隐约可以听见人声鼎沸。孙鸣泽推开正前方的一扇旋转门，景色顿变，竟是一处占地上千平的大厅。大厅上方悬挂着白炽灯管，地上铺着冰凉的大理石，男女老少人来人往，有的穿着防护服，有的戴着玻璃头罩，还有人打着赤膊。左侧修建了一排窗口，看起来很像办理买票的候车厅。
闻婧看见这幕有些恍惚。
孙鸣泽拉了拉她衣袖，指到其中一个窗口：“那里就是办理身份信息、上交物资的地方。”
闻婧想了想，从羽绒服的兜里拿出一包奥利奥饼干，努了努嘴：“你先去交物资吧。”
“诶，好！好！”孙鸣泽双眼放光，激动的接过饼干，屁颠颠的跑到窗口前，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饼干一包！118克！还是抹茶味儿的！”
窗口的工作人员是名女性耐温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长相普通。
她推了推眼镜，反复检查了一下饼干，确定无误后，便将饼干收下，拿出一个笔记本，道：“118克，可以住蚁巢四层两天，最高气温34摄氏度，最低气温零下3度度。”
孙鸣泽摇摇头：“我编号2346，携一名怀孕妻子，打算继续住二层，但是要换一个大点的休息地。”
“二层最高气温44摄氏度最低零下7度，可以住一周。”女人看也没看孙鸣泽，刷刷给他开了一张凭证，似乎对孙鸣泽这样的人司空见惯。
孙鸣泽千恩万谢的捧着凭证离开，不一会儿又将闻婧带了过来。
“新加入的，是异……一个耐温人。”他拿出一包闻婧给的方便面，“这是她上交的物资。”
女人看见方便面愣了一下，她正视闻婧：“现在能拿出方便面的不多了，你可以住在五层一天。”
闻婧摇摇头：“我住一层，另外，我想接一些外派任务。”
女人勾了勾嘴角，笑容讽刺：“进入蚁巢就别想闲着，外派任务有的是。”
闻婧填了身份表格后，领到一个7006的编号。她将入住凭证叠放进口袋，便跟着孙鸣泽来到一层的居住地。每人分配的房间很像胶囊酒店，泥巴地上铺了一张凉席，刚好够平躺，门口挂着黑色布帘遮挡，毫无隐私可言。
通人居住，十层以上是异能者的住所，十六层是交易厅，想换什么物资可以去那里瞧瞧。十七层就去不得了，那是三位当家的私人领地。至于外派任务，明早七点会有专人给你送来牌子，上面会告诉你目标、目的地和你所在的分组。到时候按照牌子上的指示，去等候厅集合。”
闻婧心中有数，便想去所谓的交易厅看看，孙鸣泽拍胸脯带路。
顺着打磨粗糙的阶梯一路往下，绕得头都晕了，总算来到十六层。这里与刚才的办事大厅面积差不多，没有铺大理石地板，就连白炽灯也只有几盏，孤零零的贡献光源。
一进大厅，奇怪的臭味弥漫。闻婧抬手掩了掩鼻，这才发现靠墙站着很多女人，年轻的十八九岁，老点儿四十往上。十六层还是有些寒冷，她们却穿着暴露，吊带裙、高跟鞋、疲倦蜡黄的面庞画着拙劣粗糙的妆。
孙鸣泽见怪不怪，朝闻婧动动眉毛：“这些女人是以那个……换物资，闻姐，你懂的。”
闻婧自然懂。
她一方面对此感到心酸，一方面又很无奈更多的则是居安思危。
数日前，闻婧发现自己可以控制储物空间里的时间，维持食品不过期。但那些食物，最多维持她生存两年。两年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闻婧不敢去看那些女人绝望麻木的眼神，她匆匆经过她们，来到另外几个摊点。
大都是些衣物、水杯、没什么用的东西，经过另一个摊点，闻婧愣住了。
定制钻戒、限量球鞋、名牌背包耳机、绝版玩偶手办……各种奢侈品琳琅满目。这些在21世纪卖出天价的东西，此时通通只要……一个80克的面包。
显然这位摊主的东西毫无卵用，东西都落了一层灰，无人问津。
闻婧正在感慨慨，却听身后传来一个雀跃的声音询问：“小姐，你要买东西吗？这些通通只要用面包就能换！没有面包水也行！没有水来根棒棒糖也行啊！”
闻婧觉得这音色有些耳熟，她回头一看，一张放大的俊脸与地铁上的紫耳钉帅哥重叠。
“是你啊。”
那个在地铁上不小心踩了她一脚的帅气男生。
“诶？诶诶？”男生一把取下戴在耳朵上红色的超酷耳机，“真是有缘，没想到你也进化成……”他上下打量闻婧，不确定她是异能者还是耐温人。
闻婧笑了笑：“我是耐温人。你呢？”
“我是异能者，不过异能很鸡肋，只能帮忙修修蚁巢搬运重物什么的。”男生郁闷的挠挠后脑勺。
他想起什么，连忙伸出手自我介绍：“难得在这里遇见熟人！你好你好，我叫王夏侯，今年23岁，狮子座，爱好是打篮球游泳健身唱k泡吧！只要别让我看书学英文，干什么都可以……”
闻婧跟他握了下手，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好，我叫闻婧，跟你同岁。不过我生日在二月，比你大些。”
孙鸣泽没想到两人之前竟然见过面，闻婧简略的跟他解释了下。
孙鸣泽点点头，让二人先聊，他回去看看怀孕的老婆。
等他离开后，闻婧才对王夏侯说：“我其实一直怀疑，这场诡异的沙尘暴，跟我们在地铁里遇到的怪事有关。”
王夏侯浓眉一拧，差些蹦三丈高：“我就说那地铁故障不对头，一下地铁站到处都是沙子。回家上网一查，没什么改道之类的规划，更没有一个叫楼兰的地方……”他努力的搜索脑子里的词汇，“就像闯进了一个平行世界，虽然在发生，却又与现实无关。”
他提起楼兰，闻婧也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现在遇到了情况，仿佛当年消失的楼兰古国会重现一般。”她叹了口气，“静观其变吧。”
他们在这里胡乱猜测，最终也只是猜测而已。
末日来临前，王夏侯作为一个地道富二代，只吃喝玩乐。末日来临后，他的家人相继去世，而他幸运的进化出耐温和力大的异能，活着进入蚁巢。当时他对灾害无知，只背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奢侈品手办离家，现在这些东西成了累赘，想扔掉舍不得，想置换也换不出去。
“阿婧，要不我把这些东西全送给你吧。”王夏侯看闻婧柔柔弱弱的，估计她也没什么物资。
闻婧失笑：“太占地方了，我不要。”
她对这些东西又不感兴趣。
王夏侯无奈，只好将东西打包背背上：“算了，说不定这样的情况会结束呢，我还是留着吧。”
滴——滴——滴——
大厅倏然里响起尖锐警报声，几欲刺穿人的耳膜。
闻婧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王夏侯也有些慌乱，他咽了咽唾沫，摆摆手：“没事没事，是楼兰女尸入侵蚁巢，攻击型的异能者已经赶去了。”
耐温人分高中低，异能者也分。像蚁巢的三位当家，都是能力卓越的异能者，而王夏侯这样的，只能当当搬砖苦力。
王夏侯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警报，发现是三长一短的滴滴声，顿时松了口气：“女尸入侵的是a区方向，我们这里是c区。放心好了，那些没有智商的傀儡进不来的。”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警报声便消失了。
闻婧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她看了眼上方，问：“女尸经常入侵蚁巢？”
王夏侯点点头：“她们要吃人。”
跟孙鸣泽一样，王夏侯也不知道这些女尸的来历。她们好像有组织有纪律的傀儡，活人对她们有致命的吸引力。只要遇见活人，这些女尸就会蜂拥而上，吸干他们的血液，将尸骸拖去沙漠深处。
蚁巢聚集地球幸存的人“类，女尸感应到新鲜血液，群起而攻。人类除了奋力抵抗，别无他法。
说完这些，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周围，挥之不去。
时间不早了，周遭气温愈发寒冷，王夏侯和闻婧约好明早七点半等候厅见面。临别时，他想起一事，问：“对了阿婧，你今天交过物资了吗？你住蚁巢几层？”
闻婧说自己住一层，王夏侯看她的眼神顿时充满同情。
“……我这里还有半块压缩饼干，分给你吧。”说着，王夏侯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包。
见得这幕，闻婧莫名觉得心底一热，感动的无以复加。
明明自己都要被迫变卖这些奢侈品换面包，却还舍得分给她食物。
不知该说这大个子是傻是纯，闻婧微微一笑：“我耐温耐饿，几天不吃东西也没事，饼干留给你自己吧。”
王夏侯见她脸色红润，不像是说假话，便犹犹豫豫的把压缩饼干揣回裤兜。
他拍了拍闻婧肩膀：“我明天如果找回来物资，上头发奖励就来分你。”
王夏侯感觉和闻婧一见如故。
他为人慷慨豪爽，和闻婧聊了一会儿分外投机。自从亲人朋友离世，王夏侯曾难过厌世，蚁巢里的人都各怀目的，他实在融入不了。好不容易遇到共同经历过地铁事件的闻婧，和她相处很自在，难免多加照应。
闻婧不好拒绝，只道：“明天再说吧，到时候说不定我们能分到一组。”
“如果这样就太好了！”
王夏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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