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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未央阁


    话音顺着春日东风飘荡不过一瞬,只见一道耀眼剑光闪过,黑衣人立即吃痛捂住手腕,朱雀借机脱身飞上了旁边杉树丛中。

  黑衣人的手腕滴滴血流下骇住了周边众人,淮南春夜里出现一个轻功极好的丑女已是够奇了,现下只一道剑光就能使人受伤的又是何方神圣?

  一众人顺着刚才剑光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朵盛开的木槿花上一素衣白衫男子单手执剑而立,脚尖只抵一片花瓣便稳立于春风中,内力深厚到让人打怵。棱角分明的白皙脸庞透着肃杀的寒气,若是对上他那双孤清冷傲的眸子,暖暖春日里却也能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还打吗?”他冰冷的声音道。

  那群人见他一道剑光就能让人挂彩,双腿一紧,跃上杉树林仓皇而逃。

  卫鞅却也不追上他们赶尽杀绝,只冷冰冰冲着杉树林里来了一句:“出来吧。”

  话落,杉树林中窸窣声响起,朱雀笑得灿然:“哟!鞅哥哥今日穿白衫啊!真是俊朗不凡!”

  卫鞅不理会她的蜜罐子,只是从树上飞下一双眸子如审犯人般:“你怎么知道今晚有黑货上岸的?”

  朱雀迎着那双冰渣子都能搓出来般寒意十足的眸子求生欲极强笑道:“我就是在府里太闷了出来散散心……”

  惜字如金的卫鞅并没开口,只是看向油菜花丛中的小竹。

  在那冷俊的眼神中小竹就差扑通跪下连连说道:“小姐去未央阁撞上阿言正拆密报,说今晚码头有黑货上岸,小姐就跟阿言打赌说自己能抢下这批货就……”



  她边说边看向朱雀,却在朱雀那“想死你就说完”的眼神中闭上嘴巴,而后又看向一脸肃杀气的卫鞅,觉得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干脆拉着朱雀的衣袖可怜巴巴:“小姐,你就跟少爷说实话吧。”

  “说就说,反正我有理。”朱雀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卫鞅气鼓鼓道:“你整日都在未央阁,又吩咐那地方不让我进,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前天我打着外祖母给你送糕点吃的幌子才溜进去结果就看到阿言手里的密报了。”

  听到“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那句酸溜溜的话,卫鞅俊逸脸上神情稍缓和:“你可知今日是送到哪家的黑货就敢劫?三个人押货正常吗?从小到大出门就没带过脑子!”

  他的语气虽略带愠色但在春日微风里却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朱雀灿然一笑:“这不是鞅哥哥来了嘛!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怎么知道我来的?”卫鞅面对她的嬉皮笑脸毫无招架之力。

  “大半夜穿那么扎眼的白色,我蹲油菜花丛的时候就发现你了。”朱雀扯着他腰间的白衫,也没发现扯的地方有些不对,更没发现对面小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眼睛。

  卫鞅玩味地低头看着眼前的丑女,伸手欲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

  好歹朱雀也是习武的,见卫鞅取她面具立即一旋身子欲躲开,却输给他的迅雷之势,面具一角早被他牢牢牵住,一个向后旋身恰好替卫鞅把面具揭下了。

  散落的青丝下,月光将她白皙肤色衬得更为光洁,一双极倩丽的眸子映着月色如水,顾盼生姿。那张小脸似得上天眷顾,生得极美。虽身穿黑色夜行衣,简单束发,也掩盖不住她的倾城绝色。

  春江花月夜,美人何其怜。

  自下峨山定居淮南后,她平日出门极少以真面目示人,出府不是戴着面纱就是易容成丑女。

  “以后不要易容这么丑。”月光下卫鞅看了她半天终是来了这么一句。

  “高大叔说到了淮南出门尽量别用真面目的。”朱雀拿高谷子做挡箭牌说得理直气壮。

  “那也不用这么丑。”卫鞅把面具扔给她。

  她利落接过撇嘴嘟囔道:“反正你一月也见不了我几次。”

  他的眼光在她嘟起的樱桃唇瓣上停留片刻而后纵身一跃轻盈飞至半空撂下一句话。

  “会吓哭小孩子。”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朱雀朝他做了个鬼脸。

  “小姐,这车黑货怎么处置?”小竹的眼睛终于从刚才少儿不宜的画面中得救,对着马车发问。

  朱雀拍拍鼓囊囊的麻袋一个邪笑:“明日又有机会进未央阁了。”

  说起未央阁,淮南黑道白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它五年前在枳故山上干了件大事后便声名鹊起。却至今没人敢定论是正是邪。

  有人说它正,它也会做杀人劫财的事。说它邪的人见他冬日里整整三月施粥济贫也就乖乖把嘴闭上了。

  虽说未央阁在外有声名,但它到底在哪长什么样由什么人运营皆是一团迷。只听闻阁内高手云集,其中不乏杀人不眨眼之辈。

  外人看来神秘十足的未央阁,对朱雀来说只是闲时找乐子的好去处。

  它只不过是由高谷子靠着江湖人脉建立的小帮派,由于高谷子忙着给峨山老祖烧饭没工夫打理它便交给卫鞅。平日里无非就是帮衬各友帮琐事收个消息什么的但自卫鞅在枳故山拔剑血染江湖正派梅石帮后,便被人安了个邪教的帽子。

  对于这顶帽子,朱雀着实替未央阁冤枉。

  梅石帮那些烂人打着正派的幌子占着枳故山干尽打家劫舍的事,她那日缠着卫鞅一起去山上赏枫叶,正巧撞见他们抢劫一对男女后要灭口这才出手重挫梅石帮。

  但贼喊捉贼,梅石帮帮主去江湖各大派掌门前哭爷爷喊奶奶,顺便把卫鞅出神入化的剑术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

  那些自称江湖正派的掌门一听,立即拍桌而起骂了一声:江湖小派待我不日灭了它!但又细细一听卫鞅剑术卓绝,又缓缓坐下:自古正邪两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故,天下大道理都占遍的江湖各正派没人帮吃了亏的梅石帮去修理未央阁,在外人看来未央阁可不就成了高深莫测的存在。

  朱雀把一车货运到未央阁时,见卫鞅不在议事厅也不在小书房,便大摇大摆朝碧落亭走去。

  她今日出门并未戴纱遮面,也不曾易容,所以廊中左右不管拿扫帚的还是佩剑的均停下手中的活计出神看向走在繁盛春花下风华绝代二九年华的少女,一直看到她一袭烟罗散花裙消失在廊角。

  待朱雀走到碧落亭时果然见卫鞅在看一堆信笺,看他脸上肃杀之气较平日里浓重几分,便知没什么好事了。

  随从阿言站在卫鞅身后,见朱雀来了,连连做了个挥手的姿势,示意她赶紧走。

  “嗬!你小子还赶我走?要不是我和鞅哥哥把你从梅石帮手里救出来,你能站在这安稳晒太阳?”

  虽然阿言很不满朱雀口中她和卫鞅一起将他救出的二皮脸抢功的话,但那日若不是卫鞅拔剑将他和心上人救下他便是枳故山上的孤魂野鬼了,所以为了报恩他便进了未央阁当了卫鞅随从护卫他周全。

  虽然功力深厚的卫鞅不需要护卫,但每日能在未央阁看见卫家这位有意思的表小姐却也是一番趣事。

  对面朱雀以为阿言知道打赌输了要赖账,反而腰背挺得笔直大步迈到卫鞅面前:“鞅哥哥,我是送昨晚的货才来的未央阁,你可没理由凶我。”

  卫鞅面无表情放下手中的信笺:“你可拆麻袋看了?”

  朱雀摇摇头指着阿言磨牙道:“我为了跟这小子打赌,完完整整连麻袋和车一起让人运过来了。”

  话落只见阿言毫无求生欲般绝望地闭上眼睛。

  卫鞅迎着朱雀淡淡一笑,却笑得让朱雀头皮有些发麻。

  自卫延出事后,十年了,他已不是儿时那个暖暖笑的鞅哥哥,整个人跟个冰山似的,除了练武便是打理未央阁。

  他不笑朱雀觉得正常。

  冷得掉冰渣子朱雀觉得自然。

  唯独这淡淡一下笑让朱雀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你可知这批货是运往哪里?运的什么?为何昨晚有那么些黑衣人冒出来?”卫鞅连连发问道。

  朱雀摇摇头。

  “那是硝石,京城章家的。”卫鞅说完冷冷凝视北边。

  那个地方,他许久没有踏入了。

  却在梦中梦到过无数次。

  包括卫延生前的笑脸。

  一边,朱雀听到京城章家二字,有些失神。

  十年前那个为自己挡剑的少年还好吗?

  不,她摇了摇头。

  他们以后都是敌人了。

  终有一天……

  “这批硝石是章家从吕国运来造火药用的。昨晚那帮黑衣人应是章骞派来暗中护送硝石的。”卫鞅将桌上的信笺一字排开,指了指。

  这些信来自未央阁散落在江湖的暗哨,他们分布南北各国,收集的消息大到诸如皇子谋反类朝廷大事小到隔壁孙大娘家夜壶丢了的民间小事。

  朱雀拿起其中一封看了看,说章骞近年来私养军队的规模又扩了几番,原来人数不足三万的骞翥军,十年的时间增到十五万。老皇帝近年卧病在床,说不定哪天就断了气。章骞又扩军又造火药的,为的便是若大皇子不能顺利登基,他便用武力攻下皇座。

  “为何要从吕国运硝石?硝石也不是寻常瓜果桃李说挖就挖吕国怎么能同意?难道……”朱雀的话咽在嘴边,因为她觉得她的推测很可怖。

  卫鞅点点头:“分析的不错,章骞通外敌为自己在祁国谋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十年前卫延出使后唐遇害或许也和吕国有脱不了的干系。

  “完了,”朱雀一拍脑瓜“昨晚那些黑衣人肯定回京给章骞报信了。”

  卫鞅站起望着远处盛开的杜鹃深深吸了口春日花香。

  十年了,他等了十年。

  是时候回京城了。

  淮南,一池春色,却也免不了满城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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