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IF线番外①·夜雨无期
26岁的王也坐在椅子上，餐桌对面坐着这个世界36岁的王也和他身怀六甲的妻子黎婠。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我居然娶妻生子了……”26岁的王也非常诧异，毕竟他以为以自己的个性，如果没有早逝的话，应该就是梅妻鹤子的命。
“我在您这个岁数时也是这么想的，”36岁的王也握着黎婠的手，“这不遇见她了嘛，”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错间甜得腻人。
至少26岁的王也是有如牙疼一般的“嘶”了一下。
“羡慕吧？嫉妒吧？”36岁的王也搂着自己的爱妻洋洋自得，“你自个儿找一个去。”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贱皮呢……”26岁的王也黑线不已，论起不要脸来，他完全不是这个世界自己的对手。
“呵呵……”黎婠捂着嘴笑起来，笑到一半，她却轻轻“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36岁的王也顿时紧张起来，看起来一副恨不得马上把人抱去医院的架势。
“不用这么紧张……就是踢了一下……”她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抓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肚子上。
“这俩小兔崽子……真是一刻也不让你安神……”他感受着手掌下小脚丫有力地蹬踹，脸色不善。
26岁的王也看着眼前这一对，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要摸下吗？”黎婠突然问道。
“小碗儿，这关他什么事儿啊……”36岁的王也不满地嘟囔。
“哎？我？这个……可以吗？”26岁的王也突然被点名，有些慌乱。
“没关系的，”她笑了笑，按了按丈夫的手，黑色的眸子如夜色般温柔。
年轻人紧张地绕过桌子走到她跟前，在和自己一样的那张脸的紧迫注视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
“哎呀……”他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这是……”
“呵呵，是小家伙在和你打招呼呢～”
“行了啊，够了啊，摸也摸了，哪那么多话呢？”36岁的他不悦地瞪了26岁的他一眼，一扭头又是一副嘴脸，“小碗儿，要不你先休息？今天又累到了吧？这小子就交给我处理。”
“不是，什么叫处理啊？”26岁的王也抗议着，被36岁的王也直接开阵镇压。
“那我先去睡了，晚安，另一个世界的王也。”黎婠温和地冲还在阵中挣扎的倒霉孩子笑了笑。
36岁的王也殷勤地扶着她站起来，搀着她回卧室：“您看您，黑眼圈儿又重了……等下处理完内小子，我再给您揉揉腰捏捏腿……”他关上卧室门，扶着她到床上侧躺下，给她腹部下方垫上垫子，又盖上毯子，“睡吧，别想那个世界的事了，我在这里呢……”他亲了亲她的唇角，“我一会儿回来。”
“去吧，我不多想，对那个世界的你悠着点儿……”黎婠回吻了他一下，困倦地合上眼睛。
待36岁的王也从卧室出来时，26岁的他正瘫在椅子上望天……花板。
“欸，再回忆回忆，还有啥细节没有？”36岁的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
“没觉得有啥细节了……就出门、关门，然后就发现不在原本的走廊上了……”
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正对着陌生的走廊发呆，就看到面前的门开了，36岁的自己提着分类好的垃圾准备出来。
当时相隔十岁的两人对视了数秒，两双眼中浮现出同款“这可真是麻烦啊”的表情。
“阿也？”门内传来女人的声音，“怎么了？是有客人吗？”
“哎，你别动……是有个人，算不上客人吧……”36岁的王也赶忙回头看向门内，犹豫了一下，还是招呼26岁的自己进门来，“小碗儿，你坐好……”
“呀……”烟紫长发、黑色眼睛的女人看着走进来的26的王也，不由得发出惊讶的声音，她眼中闪烁起荧光，仔细打量了一番，“真的是你……这是……同一条时间线还是另一条？”她很快反应过来，问36岁的王也。
“我也懵着呢，”36岁的他放下垃圾袋，洗干净手，坐到妻子身边，“得了，你也坐吧。”
26岁的王也依言坐在他俩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面前和自己长得一样、只是更加成熟的男人对着他妻子嘘寒问暖、撒娇卖乖，觉得无比的别扭。
“这是我媳妇儿黎婠，你就……喊她嫂子吧，”36岁的王也介绍了一下，转而问道，“说说吧，怎么过来的？”
“这不准备去吃个晚饭，刚出房门，就发现到你家门外的走廊上了……”
“您这也忒随意了点儿吧……”
“……要不，您给我整个正式点儿的？”
“嚯，看这贫的……”
“你那时候比他还贫呢……”黎婠笑了起来，被36岁的王也拽了拽手。
“诶，小碗儿，给我留点儿面子呀……”他低声嘟囔着，被妻子安抚地揉了揉手腕。
“要不还是让我先来比对一下吧？”黎婠征询丈夫的意见，“我看看你那时候的状态，和他现在的状态比比，看你俩是不是同一时间线上的。”
“别累着你了……”36岁的王也不怎么愿意，“我和他对对以前的事儿就行……”
“那这可要碰运气了……”
“总比累着你了强……哎，呃，小也，现在多大啊？”
“这不刚26嘛，来的时候正好10月5号，”26岁的王也反应极快，“坐标北京咱家。”
“……”36岁的王也和黎婠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很微妙。
“你们这是怎么了？”26岁的王也敏锐地察觉出气氛的变化。
“运气真好，一下子就对上不一样的点了……”36岁的他握紧妻子的手，“你是另一个世界的。”
“……看来你26岁生日那天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是啊，那天我救回了我媳妇儿，”话这样说着，可救人的这人明显比被救的那人更加紧张。
“阿也，我在呢，”黎婠偎进他怀里。
“嗯……”36岁的王也亲亲妻子的额角，满脸都是庆幸。
“什么细节都没有……这可难办了……”36岁的王也摸着下巴思考着，“2015年10月5号……”他想着这个特殊的日子，皱起眉头。
“呃……哥，你26岁生日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26岁的王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初一那年暑假在武当山，你有没有在晚上见到一个看星星的小姑娘？”36岁的王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开始询问他。
“初一暑假……我想起来了，有，我还给她讲了大半宿的星宿呢……”26岁的王也回想了一下，点点头，“等等，你专门问起这个……难道她是……”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
“嗯，是啊……你大二迎新的时候，有没有帮一个姑娘把她那俩忒重的大箱子送寝室去？”
“……有……”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学期间那个姑娘一直在关注你？”
“这倒没有……不过……”26岁的王也顿了顿，“前些日子大刘，刘仁欢，我室友……也是你室友吗？”
“是的……他告诉你天文系一个默默关注了你很久的学妹因病去世了，是吗？”
“没错，但那个姑娘叫黎妧……”
“前面都一样啊……”36岁的王也叹了口气，“你参加了罗天大醮没？”
“参加了，风后奇门也暴露了……”
“但你没有遇见她……东乡庄的胡杰，在大会上是什么结果？”
“东乡庄的胡杰……印象不深，不过前两天的名单上还有他，第三天就没见了……”
“嘿，看来我还真得感谢他……”36岁的王也笑了一下，“在我的经历里，胡杰在罗天大醮第一天晚上袭击小碗儿，被她反杀，这才让她在龙虎山留了一夜，第二天碰见我……”
“这就是分枝点吗……”26岁的王也若有所思。
“后来我们再见面是在四川，我去拜访火德宗的路上遇到全性截杀，她及时赶过来救了我，我们就一直同行……”36岁的王也回忆起这一段时光，脸上的表情非常温柔，“接下来我们一起研究出点儿东西，回武当问太师爷，下山的时候遇到魁儿爷，她劝退了魁儿爷，带我又折返武当养伤。10月开始她执行了一个任务，作为诱饵引出幕后主使。她在任务中抓住幕后主使的破绽，临时决定去杀掉他……”
“这是15年10月5号发生的？”
“没错……如果当时我没有赶到，我就没媳妇儿了……”
“……”
“……你的世界的黎婠，有很大可能和我家小碗儿有一样的过去，”36岁的王也摇摇头，“她从小经历特殊，是咱们这种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可怕，她……为了不被同化，选择了视一切为虚假，只有能与她共感的孪生妹妹黎妧和少数她附身黎妧时直接认识的事物是她的真实……我和她邂逅之前，黎妧就已经死在她面前了……你觉得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末日。
“是黎妧死前与她做了约定，她不能主动寻死，才硬撑着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但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导致她死亡的机会……她可以顺势……你懂我的意思吧？”
26岁的王也没有作声，他明白36岁的自己话中的意思。
他的世界的黎婠，还存活的几率已经不大了……
“我能用感情将她留下来，真的很幸运了……”36岁的王也瞟了一眼卧室房门，“哎……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背负什么……你本来就没和她邂逅，对她也没有我这么深的感情，她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她自己的意愿，与你无关，你不用觉得愧疚。”
“嗯，我知道。”26岁的王也沉声回答。
“……”36岁的王也看着对面的自己，挑了挑眉，神色有些明了又有些不忍，他复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过了零点，“要不，你就再开个门关个门？现在已经10月6号了。”
“那就试试？”26岁的王也从思绪中惊醒，点点头，“成功了的话，代我向嫂子道个别。”
“成啊。”
开门，关门。
36岁的王也等了一会儿，打开门。
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嚯，来得这么随便，回去得也这么随便……”他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告诉他这些对他来说是好是坏……哎~我想这么多干嘛……就当是这小子必经的修行吧……”
他关好门，返回卧室。
轻微的脚步声点亮了暖黄的地灯，微微晕染了黎婠沉睡的脸。
怀孕对她的负担很大，这么长时间，她不但没有长胖，反而还清减了，下巴都尖了不少。
王也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你在真是太好了……”
26岁的王也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好多天过去了，他还是有些懵。在那个世界见到的人、听到的事就像一场真实的梦境。
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的黎婠到底还在不在？那个世界里王也遇到的致命的危险，在这个世界里，会是她不声不响地替他消弭的吗？
他不知道。
他只是回想起一些在当时的情况下难以展开联想的事情。
在北京被人监视那会儿，他们还没进入内景问询，张楚岚就接到电话，有人匿名给了徐四消息，告知他监视者的雇主是王霭和陈金魁；碧游村的时候，马仙洪说漏嘴，道是有人警告过不许把他牵扯进来，没想到他自己跳了进来；被带到海岛上十来天后，有人通过陈金魁的手机联系到他，协助他从岛上逃了出来，而他问起时，对方只说是受人所托……
王也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
这边的世界里，异人圈里明面上完全查不到关于黎婠的事情。
他想了想，联系了张楚岚。
“老张，你知道一个叫黎婠的姑娘吧？”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或者说这已经不是发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谁？老王你居然找我打听姑娘了？”张楚岚措不及防下，比往常的反应慢了那么一点，就被王也抓住了破绽。
“果然知道……你等着，我过来找你聊。”
面对气势不同于往常的王也，张楚岚只得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哪都通确实有黎婠这么一个人，但她不属于任何大区，而是挂在新成立的海外分部名下。是她最先发现王也失踪，她用了些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审了陈金魁的徒弟，搞清楚情况之后，拜托东北大区的临时工二壮黑进了陈金魁的手机，联系到王也，趁运送补给的船到达之机，引开陈金魁，协助王也逃脱。张楚岚他们，只负责接应。
“那她10月执行的任务你清不清楚？”
“老王，她的存在属于机密……我要不是因为参与了救你那事，还不会知道公司里有她这么号大神……跟你说这个都已经违反保密协议了……”张楚岚哀嚎，“求你去问四哥吧，他肯定知道……”
看着站在面前眼神坚定的年轻人，徐四……徐四想把张楚岚掐死。
“这个……王道长啊，公司有规定……”徐四打着哈哈试图回避问题。
“……”
“……要不，我帮你引荐一下，你去华中区问问？”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华北大区负责人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只得祸水东引。
“那就拜托你了，徐总。”
也不知徐四是怎么说的，反正最后任菲同意见王也。
神色凌厉的青年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黎婠的？”
“我见到过另一个世界的她，”王也平静地回答，继而问道，“任总，麻烦给我句实话，这个世界的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任菲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她自然是知道黎婠对王也的在意程度。
不论是之前预备绑架王也家人的人，还是之后预备去截杀王也本人的人，都被黎婠于暗中解决得干干净净。但她没有在王也面前露过脸，她甚至是在尽量远离他。
任菲不知道原因，而这原因，随着黎婠的死，也永远不会被知晓了。
“她已经死了，你又能再做什么呢？”
任菲带王也去了哪都通的公墓，黎婠的衣冠冢就在这里。她生前是活着的“人器”，死后遗骸仍旧是威力强大的兵器，只能封存在某个暗堡的深处。
她确实是死在2015年10月5日。
这个世界的引蛇出洞计划非常成功，她在任务中抓住机会直接杀死了曲彤，可能是自觉已经完成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她再没有动力躲避来自背后的攻击。前来接应她的黑管儿等人来不及救她，只能眼看着她如释重负地、微笑着被击碎心脏、砍下头颅。
那个世界的王也在自己生日那天救回了心爱的姑娘，而这个世界的王也直到一年之后才看到姑娘的墓碑。
她在这个世界没有留下除实验资料之外的照片或影像，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任菲从那些实验资料中找出看起来最正常的一段截的图。
照片中，十七、八岁的少女有着烟紫色的长发，天生上挑的唇角让她看起来似乎是在微笑，脸上未施粉黛，气质文雅矜贵。她似乎是发现了监控，正伸手去触碰镜头，长而弯的睫毛下，黑色的双眼如深潭般平静。
她无疑是美丽的，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与惊叹的美。但你如果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和表情，你会发现她看起来是在这里，却像是镜花水月般，无法被触碰。
王也想到另一个世界里35岁、身怀六甲的黎婠，她看着自己爱人的眼神是那样纯粹而热烈，而她也被同样纯粹而热烈的眼神注视着。她在那里已经有了足够多的羁绊，分量足以将她留在那个世界。
已经27岁的王也在未满25岁的黎婠的墓碑前站了很久。
19901022-2015105。
那天晚上，王也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武当山，常去的那片空地上，坐着一个小姑娘，正仰头望着星空。他看到初中时的自己，留着可笑的偏分头，坐在小姑娘身边给她讲解漫天星宿。小姑娘听着听着，目光从星空上移到初中的他身上，目光专注而纯粹，满天星辉落入她的眼睛，却掩不住她眼中那个人影。他突然又回到大学校园，常去的自习室里，大学时的他在复习专业课，为了毕业后出家而留的半长不短的头发被随意扎了一个揪揪，那个姑娘坐在他旁边的桌前，和他就隔着一条走道，她做完自己的作业，托起腮微微侧目，清澈的目光含蓄地注视着他，在被他发现之前，又匆匆地撇开。最后他看到一年前的自己，正行在路上，他背后远处，烟紫色的长发在林间如雾气飘荡，血色被她踩在脚下，她远远注视了他良久，而后转身没入黑色的、如水波荡漾的山影之中。
她曾来过，终已离开。
而她的星星，也永远失去了一直注视他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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