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噩梦猎场
王也突然从熟睡中醒来。
他其实睡得很香、很沉，也没有做梦。
但就是突然醒了过来。
从熟睡到清醒，中间没有任何过渡。
怀中黎婠呼吸平稳，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一手搭在他腰上，一副乖巧的睡相。
王也懵了半天，在昏暗中眨了眨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正在他准备继续睡的时候，却感到前襟上有些潮湿。
他有些迟钝地伸手去摸，却摸到黎婠满脸的泪水。
“小碗儿？”王也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这是怎么了？”他抱着黎婠坐起来，伸手打开台灯。
黎婠没有醒，紧闭的眼皮下，能看到眼珠正不停地左右摆动，泪水不断地从她脸颊滑落。
“小碗儿，醒醒，”王也边抽出纸巾给她擦脸，边轻轻摇动她。
黎婠还是没醒，但眼泪逐渐止住了。
“为什么还不醒？难道……”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她可能又去入梦了，“这个小祖宗……怎么感觉哪儿不对劲呢……”他又从头捋了捋她这一晚的表现，说不清楚是哪儿，反正回想起来，就是有点奇怪。
王也抱着黎婠靠在床头，准备像之前那样，守到她醒来为止。
只是谁能来告诉他，这又是哪儿？
王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恍惚了一下，再一睁眼，就被泡在冰冷的水中，与一个浑身青白的尸体脸贴脸。他吓得吐了一个泡泡，差点呛水。他憋着一口气，踢开尸体，借着不远处透出的荧光摸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应该是在一个透明玻璃罐里。
罐子有些大，与其说它是罐子，不如说它是水族馆里那种盛放大型鱼类的巨型鱼缸。
他顺着缸壁找了一圈，找不到出口，也没有内部开关，倒是在寻找的过程中和好几具尸体“近距离接触”了一番。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再不从这里出去，他就只能开阵了。
但现在情况不明，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开阵。
王也按了按缸壁，暗自思索，这个要是硬砸，估计有点难……他记得水族馆里的鱼缸用的不是玻璃，而是由丙烯酸制作的亚克力，强度很高，不仅能抵住大型海洋生物的攻击，还能抗超强水压……要想砸开它，估计只能寻找两块亚克力之间的粘合处了。
比如他现在按着的地方。
坤字·流石！
巨大的石块出现在缸外，飞速地朝同一个点砸了过来。
轰！鱼缸震动了一下。
轰！轰！鱼缸震动了两下。
轰！轰！轰！鱼缸震动了三下。
再来……王也捂着嘴，努力憋住气，再次施展流石，连接处终于出现裂缝了。
他再接再厉。
又一轮流石过后，裂缝扩得更大。在缸内水压的作用下，缸体发出“喀嚓喀嚓”的破裂声，裂缝顺着粘合处在缸体上不断扩大、加深，缸体终于不堪重负，整块的亚克力崩落，缸内水流倾泻而下。
王也被水流冲出鱼缸，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像是处在山洪下游的河道，水流不断冲刷下来，里面夹杂着亚克力碎块，还有各种尸体。他费力地躲避开，终于等到水流变小了。
他咳嗽着在及膝深的水中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四周还有好几个巨大的缸体，里面漂浮着数量众多的青白尸体。
和他出来的那缸一样。
这到底是是什么鬼地方？他到底怎么来这儿的？王也气哼哼地想着，却突然感到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向下看去，对上一具趴伏在水中的尸体的眼白。
“这是你以前呆过的地方？我好像见过类似的……是公司的暗堡对不对？”黎婠兴致勃勃地撕开挡在眼前的铁门，“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送到这里来的？”
“小姑娘怎么这么多话呢？”曲彤阴沉着脸躲开黎婠的攻击。
“曲女士，咱俩也算神交已久了吧？可我对你的过去还一无所知，”黎婠矜持地笑了笑，“趁你从公司突围后还没恢复防御，我来礼尚往来一下，不为过吧？”
“你倒是自信，不怕留在这儿？”曲彤躲避得很狼狈，论身手，她不如黎婠。
“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我看出来了，论对梦境的了解，你不如我，”黎婠灵活地扭腰，将身体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轻松避开突然出现的巨大蜘蛛的螯牙。
“哇，这么大只！”她屈膝蹬地，轻巧地踩着蜘蛛的步足跳上它的背，“我看监控里被这个东西扫到的人都被引出了三尸，这让我有点好奇呢……”她说着，右手握拳，一击便击碎蜘蛛头胸部的外骨骼。
“好像没什么变化？”黎婠在蜘蛛化去之前跳了下来，“难道只有在现实中接触才能够产生作用？”她撇撇嘴，把目光转向曲彤，“可惜了，现实中我还真没办法徒手一击必杀。”
“……”曲彤借着蜘蛛的掩护，已经向暗堡内部退去，“你能在孟知眼皮底下瞒这么多年，确实有两把刷子。”
“不比你在公司埋那么多钉子，连董事会都有一个……”黎婠歪歪头，右手掌心翻转向上，紫色的炁剑瞬间浮现，被她握在手中，“不过，现在还在董事会的那个，不是你埋的吧？”她舔了舔嘴角，身影骤然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已经出现在曲彤的面前，炁剑直刺她面门。
然而她的炁剑只刺中了巨鸟的尾翼，在那长长的黑色尾翼上留下一个剑孔。
“唔，这个防御力确实高了不少啊……”黎婠微微咧开嘴，呲了呲牙，“不过还不够哦，果然那天给你造成的损伤还有点严重……那我就放心了，这就送你去迷失域~”相比在现实，现在在梦境世界的黎婠要跳脱一些，没有那么谨慎，但更有攻击性。
她转了转手腕，炁剑在手中挥出残影，发出尖锐的啸鸣。
“喀啦”一声，尾翼被她一剑斩断，剑尖划过曲彤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啧……”黎婠盯着曲彤看了看，她感觉不到握剑的右手，若非她早就对突然失去某种感觉经验丰富，这会儿她的剑应该就握不住了，“曲女士，你得到这个能力的时间看来不短，用得相当熟练呀……”她散掉右手的炁剑，换为左手持剑，“下一步应该就是剥夺我的视觉和听觉了吧，触觉的涉及面太大，你可以试试只剥夺我一只脚的触觉，能对我造成更多的困扰……”她眼前暗了下来，周围无声无光。
曲彤悄悄地吁了一口气。
黎婠在现实中还是有办法对付的。上一次两人隔空交手，虽然曲彤最后被黎婠摆了一道，但她也大概摸清楚了黎婠作为兵器的极限在哪里。
可到了梦境世界，谁对梦境的掌控程度高，谁就能获得更高的实力。
而黎婠正巧是个中好手。
曲彤虽然于双全手的修炼上颇有建树，也依照梦境世界的规则对自己的潜意识下了暗示，但在这个不熟悉的领域里，仍旧被黎婠压得死死的。
就像现在，放在现实中绝对能使黎婠失去部分战力，但在梦境世界中，她很快就像没事人一般，反而比之前更加狂暴了。
王也觉得要完。
他躲在半截露出钢筋混凝土的残破墙壁的角落，尽量小声地喘气。
他刚刚从一堆活尸当中突围。
被一堆死相奇形怪状的活尸包围，还不如被马仙洪的如花大军包围呢……好歹人如花不会爆浆。
对付非人类的时候，王也一向放得开，再加上他这段时间于太极上又有进益，从活尸中突围异常得心应手。
就是活尸实在执着，一直跟着他不放，他只好费点儿功夫挨个儿把它们腿给打折，让它们只能在地上爬。
这到底是是哪儿呢？他四处搜寻，终于在一个转角处找到一张内部指示图。他看了看图上标示的楼层，-99f？这真不是生化危机拍摄现场？
前方不远处昏暗的通道突然亮起灯来，王也停下搜寻的脚步，警惕地看向前方。
一个高挑的人影从那里走了出来，烟紫的长发半浮在身周，紧身作战服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她双手持剑，剑尖向下滴着血。
“小碗儿……”王也迟疑地喊道，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黎婠，黑眸晦暗、周身浴血，不带半点杀气却又满是杀意。
“嗯？”黎婠看到了他，嘴角抿了抿，“幻觉吗……居然还是中招了……”她扬起手中炁剑，嘴角舒展开，“呵……”
王也顿时紧张起来，他听到过黎婠发出这样不带任何情绪的单音节的轻笑，那个笑之后发生了什么？没错，她差点把袭击他的怪人扎成筛子。
他不由自主地摆出防御的架势，下一刹就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因为黎婠在笑意还未消失时便突然启动，眨眼间便到了他面前，若他没有提前准备，估计就已经被她一剑戳个对穿了。
王也向左后侧身撤步，堪堪避过她右手炁剑，左手反按住她手腕一压，黎婠却是反应极快地顺势转腰，左手手腕一颤、一撩，避开他弹向剑身的右手，反用剑尖划开他右肋下的皮肉，幸而她右腕还被王也按着，很快就被他带失重心，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太极？作假作得还挺诚恳的……”黎婠扭身撑地，稳住身形，毫不迟疑地继续攻了上来。
王也吓得是左躲右闪。
本来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在与人对敌上已经有些经验了，但现在他面对的是黎婠，是他最心爱的姑娘，即使姑娘现在认为他是幻觉，他也没法对她下手。再来，说句实话，黎婠对敌经验之丰富，远超他几个等级，她本身的身体素质，至少也抵他两到三倍蝇体，不开阵的话，他还真打不过黎婠。
那就只能边躲边逃了。
他边躲边在周围布下掌力，试图阻拦黎婠的行动。
黎婠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双手轻挥，炁剑发出啸鸣，将他布下的掌力绞得粉碎。
炁剑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不一会儿便在他身上又添了几道血痕。
“可以啊，跑得挺快的，他们这是找了个好手来了……”她眼中的阴霾已经凝结成阴云了，明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了，嘴角却还是带着笑，“我会好~好~扒下你的真面目的……”
救命啊！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扒了他的脸皮是吧？
“小碗儿，我还是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儿了？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不要用学长的样子这样叫我！”黎婠敛了笑意，“我不想见到别人借他的样子……来愚弄我……”她说着，终是带上了怒色，一剑刺出，啸如雷霆。
就等这一下了！
王也运起劲力化掉她部分剑势，并借着这股强劲的冲击力向后飞去。
“咳咳……”他吐出一口血，来不及检查伤势，便施展了法术。
艮字·土河车！
地下发出沉闷的响雷声，平整的地面开始颠簸、晃动、龟裂，水泥板被地下的泥块顶起，纷纷断裂、变形。
王也转头就跑，余光瞥见黎婠轻巧地跃起，就像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脚尖点在疯狂上升的土石顶端，腰肢一拧，又平稳地落到另一块剧烈摇晃的石板边缘。
如果不是在逃跑，他一定要好好欣赏欣赏恋人优美的身姿，可现在……小命要紧……他转过一个弯，躲在半截露出钢筋混凝土的残破墙壁的角落，尽量小声地喘气。
胸口闷闷地疼，刚那一下他伤得不算重，但也不轻。
他缓了一下劲儿，凭着记忆向指示图上标注的电梯方向找去，可他没想到，一过拐角，便看到黎婠在那等着他呢。
什么情况？她不应该是在另一个方向吗？
王也吓出一身冷汗。
“找到你了~”黎婠开心地歪歪头，手腕开始上提。
灵符·障目香！灵符·罔闻结！
他接连两张灵符用出去，也不看效果了，回头又往后跑。
黎婠紧跟着追了上去，灵符在她身上起了效果，她看不到，也听不到，但她还有其他的感觉。人类的情绪那么明显，对她来说简直就像灯塔一样，她只需要通过空气流动的不同触感来躲避障碍物就行。
她猛然加速。
阵，开！
王也反手摸了摸后背，果然摸到一手的血。黎婠刚才是瞄准他心脏攻击的，要不是他及时开阵搬运了自己，现在已经凉了。
黎婠在他开阵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异常，几个跳跃便踩在了阵盘边缘。她散掉手中炁剑，长发在背后舞动起来。
这可真是要糟……王也一屁股坐到地上。
开阵之后没能及时把她困在阵里，现在最麻烦的局面来了……黎婠她，远程攻击也很拿手啊……
“小碗儿……”他捂着额头唉声叹气。
“曲女士，这个能力是你的天生异能吗？你是天生异人？”黎婠按了按自己的胃，刚刚她在接近曲彤之后，突然感到胃部一阵刀割样的疼痛，还有点想吐，根据她自己的判断，恐怕是胃穿孔了，“这个能力有范围限制吧？”
“你可以这么认为……”曲彤摸着脖子上的血痕轻轻地喘气，黎婠的剑刚刚切开了她的喉咙，可现在她的伤口，已经几乎完全愈合了。
“只给我来了个胃穿孔，你要是给我来个心脏骤停或者直接中风，我不就任你宰割了？”
“你既然猜到了，就不用这么假惺惺地问了……”曲彤的话被走廊中突然响起广播声打断。
“警报，警报！遭到不明身份人员袭击，一队、二队赶往a区，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到安全区域！重复……”走廊深处也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终于把主动权交回梦境本身了？”黎婠诧异地问道。
“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在梦境里，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曲彤干脆地承认，“小姑娘，你就算在这里杀了我，也不足以让我在迷失域沉沦，你又何必暴露你自己？”
“那是指在你的梦境里杀了你，如果这个梦境是我的了呢？”黎婠笑着解开发辫，她的长发一瞬间向四周延伸，如同触手一般牢牢地抓住曲彤的梦境，“想从梦中醒来？我可没同意哦~”
暗堡的墙壁、地面突然斑驳了起来，像是老旧的格式受损的影片，突然出现大量的噪点和干扰条纹，刺耳的电流“滋滋”声也从四面八方传来。
烟紫的长发背后，显现出另一个基地，和暗堡的风格完全不同。这个基地的影像像是流体一般，向着暗堡的方向渗透、侵蚀，逐渐代替原来暗堡的位置。
“曲女士，你说的没错，现在杀你一次，只能让你在迷失域待上几天而已，太不划算了，”黎婠点点头，“所以我只能入侵你的梦境了，一会儿你的梦境就是我的了，别慌，迷失域是个好地方，可以让你生活很长很长时间，直到你现实中的身体死亡为止……”
“很大胆的计划，但你有足够的时间完成吗？”
走廊那头前来对抗入侵者的安保人员及时到位，将曲彤的身影遮挡在人墙之后。这些人都是现实中曲彤曾在那个暗堡里见过的人，在她的梦中，这些都是暗堡的守卫，会不遗余力排除入侵者。
黎婠撇撇嘴，意识调动起自己的梦境，突然她神色一变，将梦境中的某处直接与此时此地连通起来。
被狂乱长发摧毁的钢筋混凝土重重地掉落在地上，呛人的烟尘腾空而起。
“咳咳咳……”王也措不及防被呛了个正着，赶紧卷起一小股旋风，给自己换点新鲜空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黎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可置信。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她蹲在他面前，蹙着眉，咬着唇。
“怎么搞成这样了……欸，好像是我自己干的？”黎婠心疼地查看着他身上的伤。
“小碗儿……”王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是梦……这里是梦境……我怎么……”
“所以我之前跟你说噩梦是很危险的啊……”她用手拂过他的伤，“进入别人的梦境后，第一时间察觉到是梦境的几率是50，但如果进入的是噩梦，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是梦境的几率只有5……如果一直觉察不到，就会一直留在那个梦境中……”
“……小碗儿，那个梦里的你好凶……”王也环住她的腰，终于能放松下来。
“也算是噩梦里的我了，能不凶嘛……”黎婠治好他后心上的伤，目光落在烟尘另一边自己和曲彤的梦境互相胶着的地带。
她把噩梦中的自己送到那边去了。
“所以你为什么会到我的噩梦里，我明明做好了措施，你晚上应该连梦都不会做……”
“……你不该先给我个解释？”
“嗯……”
“不许说一半留一半！”
“嗯……”
胶着着的两个梦境突然整个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上面。
“嗯？”黎婠扭头向撞击的方向望去，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地回头跟王也确认，“阿也，你做过什么噩梦？”
“我？应该没有……”王也被她突然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对，有一个，算是吧……我以前做过一个真武大帝押着我好好练功不许偷懒的梦来着……”
“你在梦里真认为那是真武大帝？”
“做梦的时候当然这么认为……怎么了？”
“你很快又能见到真武大帝了……开不开心？意不意外？”黎婠又扭头看向撞击的方向，那里的空间已经被撕裂，透过空间的缝隙，隐约可见身高百尺的巨大神明，被发跣足，仗剑掐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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