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八十二）所图谋者
王也一觉醒来，没在旁边看到黎婠，只看到她的睡袋整整齐齐地叠在一旁。他打开帐篷钻了出来，旁边冯宝宝和张楚岚的帐篷安安静静，侧耳听去，隐约能听见两个平稳的呼吸声。
散着长发的青年抻了个懒腰，扒拉了一下因刚刚睡醒而略显毛糙的头发，缓步出了洞。
洞外已然天光大亮，只是狭长高耸的岩壁阻碍了清晨的阳光，峡谷内还未得阳光的照射。
王也想了想，提气纵身跃起，在近乎垂直的岩壁上借力踩了几下，便轻松落在了山洞的顶端。洞顶树木郁郁葱葱，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
林间鸟儿叽叽喳喳，在这一片清脆的鸟鸣声中，从身旁大树茂密的顶冠上传来黎婠的声音。她似乎是在打电话，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楚。
王也仔细辨别了一下，只听出说的是英语，至于说的内容……不好意思，除了is、the之类的单词以外，其它的一概没听懂。
他边在树下等着边活动筋骨，耳尖地听到黎婠好像说了句啥啥baby。这单词他认得啊，哪个baby呀，王也顿时警觉地竖起耳朵，也不活动筋骨了，暗搓搓地试图偷听，只是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一个bye字。
“你这是干嘛呢？”黎婠挂了电话，从树上跳了下来。
“没，没干啥，这不等你呢……”王也不自然地站直身体，清了清喉咙，“你电话打完了？”
“嗯，跟外面的朋友联系了一下，”她拍打了一下身上沾到的树叶，“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女巫，我回来的这段时间，都是她在帮我盯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听起来她是跟你关系最好的一个？”王也随口问道，就是这语气吧，怎么听怎么不对。
“那是呀，我和她认识也快十年了，”黎婠面上随意，只是那眼神吧，一看就憋着什么坏。
“嚯，这交情确实不短，”王也心里一盘算，这是十几岁就认识了，不比认识他的时间晚多少啊，“难怪你一口一个baby的……”
黎婠快被他笑死了，问道：“你希望我这样喊你？那我现在改口？”
王也摸摸鼻子，讪讪道：“倒也没有必要……”
“佐伊对我来说也是特殊的没错……我认识她的时候，状态已经相对比较稳定了，”她没再笑话他，而是认真地解释，“她是我用这个身体接触到的第一个不是‘造物主’安排的人，小妧知道后，觉得我应该在那边拥有‘事实’上的‘朋友’，当然她没这样说，但我知道。”
这样来说，女巫佐伊对于黎婠来说，确实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并非‘造物主’的安排，算不得完全的‘虚假’；不是她附身黎妧时认识的，也不能算全然的真实；关键是，因黎妧的期望而开始，是‘正常’所需，但又不仅仅是‘正常’。
“这可太特殊了……”王也喃喃道。
“安心啦，现在在我这里，你是最特殊的，”黎婠拉着他跃下洞顶，“没人能代替。”
一行四人，又在冯宝宝的带领下，行走在秦岭的大山之中。
冯宝宝完美复制了之前金凤婆婆带的路。
“要是来的时候也可以抄这条小路就好了……”黎婠抱怨了一声。
“这条路只能出，不能进，”冯宝宝回答道，“风向不对。”
黎婠“嗳”了一声，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贴了贴她的脸：“我就是随口说一句，宝姐儿你答得好认真~可爱，贴贴~~”
冯宝宝学着黎婠的样子，挨了挨她的脸，只是没学到她甜系的笑容和浮夸的语气：“贴贴……”
“宝姐儿，这个贴贴语气不对啦~来，像我这样……”
黎婠拉着冯宝宝现场教学，课堂气氛热烈，后面跟着的两人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继续跟着了。
“老张，你原本在唐门是什么计划来着？”王也问道。
“我记得之前告诉过你，我爷爷当年的路线，第一站选择的就是唐门，对吧？”张楚岚确认道，“那你也知道，36贼的名单里有两个唐门对吧？……要说这之间没有关系，谁信哪……而且，金凤婆婆是只对无根生本人感兴趣的人，却没有反对全性要我去唐门走一趟的要求，那么他们的目的极有可能和我要知道的事情存在重叠。”
“是你明面上想要知道的事情吧？”王也纠正道。
张楚岚没有反驳，点点头，接着说下去：“我准备在唐老校长面前实话实说。全性想利用我来吸引唐门的注意力，方便他们暗中搞事，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种花公民，我当然不能让他们如意哪！”
“鸡贼，你可真是鸡贼之王！”王也不由得感叹，“卖掉全性来争取唐门的一点好感和信任，然后呢？与唐门合作演戏，利用唐门控制全性，搞清全性针对唐门的目的是吧？”
“这可怪不得我，是全性先下的套，我只是没踩而已……”张楚岚摊摊手，故作无奈。
“不过老张啊，你这计划想得是挺好，但在唐老爷子那里，估计还不够看……”王也不得不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如果唐门真的还存在与那36位或是无根生相关的人或事，以他们的秘密程度，必不会给你打探的机会，也不会给你单独与金凤婆婆交流的机会……”
“……”张楚岚顿时垮了肩膀，“要像你说的这样发展，咱还去唐门干嘛？”
“我可是去办正事的，”王也说道，“我得去找唐老爷子帮我看看那毒呀，”他指着张楚岚道，“你们几个是顺带被我带过去的。”
“……那……”
张楚岚刚说了一个字，王也就连连摆手。
“不成不成，你可别连累我被唐老爷子赶出来……”
“唐老爷子赶你做什么？”黎婠的声音在他们面前响起。
她和冯宝宝走着走着，发现后面两人越走越慢，于是停下来等他们，听到这里，便冷不丁地发问。
“这还用说嘛，我跟你在唐老爷子那里也就是个眼熟，本来就是觍着脸跑去找人帮忙鉴毒了，还趁机去打探人门派辛秘，这不上赶着找抽么……”
“不一定哦……”黎婠听他说完，摇摇头道，“你不觉得上次我们拜访唐门时，唐老校长的态度其实有些微妙吗？你中的那个毒，说是有一点点他们唐门练炁毒的手法，可是我们都知道，除了唐门，还有哪家是练炁毒的？”她戳戳王也的肩膀，“虽说我们离开后，是有消息表明唐门对内部进行了清查，但动作可不算激烈，不太像特别在意门内手段流传出去的样子……”
“你这么一说……前两天我和唐老校长联系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有点奇怪……”王也摸摸下巴，“按理说，得知自己门派的绝学有可能遭到泄露时，不应该还同意对方带那么多无关的人过来……”
“……”张楚岚低头地思考利弊。
“阿莲，不要太贪心了，风险总是免不了的，”黎婠笑着凑近了些，抱着双臂弯下腰，观察张楚岚的脸色，“唐门有自己的计划又如何？最差不过是结果不符合你的预期……”
张楚岚心中一震，瞳孔猛地缩小，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黎婠又站直了。
“再说了，你有得选吗？只要你还有求于他们，就只能乖乖听话……”她说着，转身挽上冯宝宝的手，和她继续往前走，“走吧，宝姐儿，咱们去闯龙潭虎穴~”
“……我还没打过老虎，我只打过熊猫……”冯宝宝悄悄说道。
黎婠大为震惊：“？！熊猫那么可爱，你居然下得了手？”
“它和我抢竹笋哦，不打没得吃……”
“……宝姐儿这么可爱，熊猫居然还抢你竹笋，太过分了！等等下山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王也看着这两人远去，快步跟了上去，走了几步，见张楚岚还没跟上来，便扭头问道：“老张，还在想什么呢？”
“王叔叔，”张楚岚抹了一把脸，嘿嘿笑了笑，“您看您和婶子能不能受个累，帮我逮住那个什么苑陶？”
王也觉得他在想peach吃。
对于张楚岚的这个提议，黎婠并未反对，但也没同意，只饶有兴趣地说：“你想得挺好的嘛～”
其实，张楚岚提出这个看似有些强人所难的请求，并不是在异想天开。全性的这个苑陶，他向徐四了解过，还问与之交过手的张灵玉要了第一手情报。如果是其他人，他可能还要掂量掂量，不过苑陶是个练器师，没了法器就只能送人头的那种。张楚岚对之前在碧游村时王也搞定马仙洪护身法宝的一幕可是记忆犹新。这苑陶能和掌握了神机百炼的马仙洪比？是以老张对王也能否逮住苑陶这个命题根本不存疑，这个计划的难点在于能不能抢在唐门之前逮住那老小子。
“不过你是不是接个电话先？”黎婠吃到七八分饱便不吃了，转而给王也还有冯宝宝夹菜。
张楚岚顿了顿，从裤兜里掏出亮起通讯红光的传音戒。
“呦，马仙洪的电话……”王也撇了一眼，“要我们回避吗？”
“你们吃着，”张楚岚摇摇头，看了黎婠一眼，“我出去找个角落，小黎姐一起来？”
之前在总部时，赵董专门嘱咐他和黎婠打配合。现在马仙洪送上门来了，他不便自作主张，以免误事。
“我没什么特别交代的，随你发挥吧，”黎婠看起来对张楚岚挺放心，只补充了一句，“记得把照片给他。”
张楚岚出了包厢，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方才按动了传音戒上的机关，通讯甫一接通，他不等对面说话，便开口问道：“老马？”
简单的两个字，急切中带着点儿关切，当得了一句饱含真情了。
“老马，你现在是不是一个人？你之前说的那个姐姐是不是曜星社的曲彤？你知不知道她摊上大事儿了？”张楚岚紧跟着连连发问，“你没有和她在一起吧？老马，你千万不要再跟她混在一起！上面已经发了通缉令，危害国家安全，这是重罪！今年刚刚实行的安全法，你这姐姐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张楚岚……』马仙洪声音嘶哑，听起来非常压抑，『你们有完没完？这些事，都是你们一面之词，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
你们？张楚岚听到这两个字，皱了皱眉，心里猜测马仙洪指的应该是黎婠。
“老马，我念在咱们先辈的面子上，才跟你说这些，”他心中念头急转，嘴上继续说道，“人证物证都在，我前两天看过，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地方……”
『真的没有？你们说跟随姐姐的人都死了，但我见到他们了……』
“你确定那些人都是本人吗？”张楚岚打断他的话，“老马，你后来又做了炉子对不对？你如果主动把炉子给曲彤用了，就等于插手干预！你知道曲彤用炉子做什么了吗？”
『……』马仙洪似乎是说了句什么，然后道，『姐姐用炉子，也是理所当然。』
“马仙洪！”张楚岚表面上似乎被他这态度激起了火气，声音严厉了许多，“曲彤拘捕，公司这边当场击毙九人，剩下的一个还没来得及审讯就死了，死因是耗尽先天一炁。法医尸检，发现这里面有五个是普通人改造成异人，更改外表，就算没有被击毙，这五个人也都会因炁竭而死……我问你，你知道这事吗？”
『给我证据，张楚岚，我要看到证据，』马仙洪没有正面回答他，『没有证据，我是不会信的……』
“证据我当然有，我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就知道要让你看看，”张楚岚放缓了语速，沉声答道。
证据……黎婠究竟对马仙洪说了什么？为什么马仙洪一副对此耿耿于怀的样子？他这样想着，嘴上继续发问：“怎么给你？你用这个法器跟我联系，就是怕被截取信号吧？”
『我给你一个网址，你把照片传到那里。』马仙洪完全没有犹豫地回答了他。
甚至不惜冒着被二壮追踪到实际所在地的风险……
张楚岚一边记下了马仙洪给的网址，一边斟酌道：“老马，公司这边一直在等你的答复，也没忘记答应要帮你做的事……关于你的家人，公司收到消息之后进行了查证……”
『我知道，你还要说什么？』
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反应……是应激反应吗？
“……公司调取了当年的卷宗，我这有一份扫描件，你需不需要？”
『不用！』马仙洪一口回绝，下一秒，他又改变了主意，『算了，发给我……』
“行。”张楚岚不再多说什么，倒是马仙洪有问题问他。
『张楚岚，你对黎婠这个人了解多少？』
“黎婠？了解不多，前两天我才知道她是公司的人，”张楚岚张口就来，“听说是负责海外业务的，才从国外回来。”
『你和她没有接触吗？』
“有接触，不过是普通交流，你要想了解她的事，不如联系王也，或者直接问她本人，”张楚岚道，“我把他们的号码告诉你？”
『……』对面一片沉默。
“你要是不担心暴露这个戒指法器，现在就可以和老王或者黎小姐通话，我们刚刚一起在吃饭。”
『你们……在一起？』马仙洪有些迟疑。
“是啊，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张楚岚满不在乎地答道，“说起来这个也和曲彤有点关联。之前被你抓走的金凤婆婆，现在看来是交给曲彤了吧？她偷到金凤婆婆一位至交的财产藏宝地，我和王震球追查这件事，一路查到秦岭里面，被一个叫刘明远的人带着国外雇佣兵狙击。后来查到刘明远是曲彤的手下，已经自杀了。对了，我们到的时候发现财产已经全被偷走了，”他不知道那一头马仙洪的反应如何，不过既然之前黎婠已经在马仙洪的心理防线上撕了一道大口子，他就得把握好这个机会挠上一把，能起到多大作用是多大作用，“那位黎小姐的姐妹被曲彤害了，这是死仇，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曲彤的机会，这才让我们带她去那里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
“老马，开头我就说了，看在咱们先辈的面子上，我也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儿，”张楚岚说着，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千万不要为了曲彤来打听黎小姐的情况，否则……”
张楚岚回到包厢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吃饱喝足。
“聊得如何？”黎婠嚼着口香糖问道，“要不要把饭菜热热，你再吃一点？”
“不用了，小黎姐，”张楚岚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冷茶。
“照片发给马仙洪了？”她接着问。
“小黎姐，你明知道这个东西不能发图片……”张楚岚一脸“你是在开玩笑”的表情，“老马给了我一个网址，叫我把照片传那上面，”说着，他把网址告诉黎婠。
“哦……”黎婠一见那个网址，便露出笑容，“a国的域名……联系了二壮没有？”
“已经发给她了，”张楚岚看着黎婠道，“老马的反应很奇怪，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咳，”王也听到这话，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你就是想问我之前和他说什么了呗，”黎婠靠在椅背上，轻松地回答，“基本上就是你猜测的那样，我给他揭穿了曲彤的真面目呗。”
“……”张楚岚有种被忽悠的感觉。
“友情提示，我是人器这个事情，发生在a国，”她微微咧开嘴，唇缝间隐约露出白森森的牙。
“咕咚，”张楚岚咽了一口唾沫，马上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哎，你没有什么联想吗？”黎婠却不放过他，“比方说，马仙洪给的这个域名就是a国的呀，曲彤不就是在a国留学的嘛……”
“我错了，小黎姐，我再不问了……”张楚岚滑跪得非常迅速。
“咱们开会的前一天晚上，我用独门绝技狙击了曲彤，”黎婠见状，颇感无趣，但也不准备揪着小张同学不放，“没搞死，不过她会昏迷大概四五天，马仙洪估计这两天刚找到她藏身的位置。”
“四五天？那今天不就……”张楚岚一愣。
“马仙洪这倒霉孩子，为了坚定找他姐姐对质的信心，只能找你要证据了……”黎婠翘起二郎腿。
“……”
黎婠说得轻巧，但张楚岚猜测她对马仙洪说的话，一定不仅仅是像她说的那样简单陈述事实，而是还利用了她与马仙洪爷爷的关系以及其他未知的缘由对他施加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迫使马仙洪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曲彤，并且明知有很大的暴露风险，也要从其他渠道获得支撑。
结果就是乖乖掉进陷阱。
张楚岚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我们是不是该做点准备？要先去……”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不，不对，如果是为了借机从马仙洪这里查到曲彤的位置，黎婠就不应该同意在这个时间点上进24节谷。
张楚岚一瞬间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马仙洪给的那个戒指是通过炁来运行，而按照王也给他们的科普，在秦岭这整个气局内，炁的运行是与外界断联的，也就意味着在气局内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收到马仙洪的联络。等他们从气局出来，马仙洪才能联络上他。可这时间，却正好是曲彤将要从昏迷中苏醒的时间，二壮就算从那个网站追踪到马仙洪的ip，也来不及到现场抓住他们。曲彤一定会挟持马仙洪，或者再次抛下他，迅速转移。
黎婠是故意的。
她狙击曲彤争取到四五天的空窗期，把马仙洪逼得那么紧，却又生生地浪费了这时机……
她不是为了抓住曲彤而设的这个局，而是为了逼迫她。
张楚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黎婠。
她在逼曲彤自乱阵脚，在随时会被再次攻击和行踪可能暴露的阴影下。无论曲彤之前有什么计划，都必须临时更改，这将导致失误和破绽。
而她等待这些发生，所图谋的，必定不止是曲彤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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