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天黑以后,青黛身上的毒终于渐渐失效,即便她还走不稳,可还是跌跌撞撞向门外走去。避尘来到门口,看她脸上泪痕未干又摔了一身灰尘,狼狈不堪,心疼一叹:“你就真的那么想和他走吗!”
青黛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哭泣道:“师父,我求你,你就让我和他去吧!”
避尘长叹一口气,眼中决然道:“你,真要和他走?”
青黛亦是决绝:“弟子愿嫁他为妻,终不回谷!”
避尘一怔,忽然想起这是常门的规矩。常门中的弟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人之后不论所嫁所娶何人,都得搬出谷中,不得再入。而青黛比他更先想到这一点,她知道自己若是出谷,那就再不能回来了。
“你真的愿意抛下一切,嫁给他这个满手血腥的刺客?”
“弟子青黛!无怨亦无悔!”
避尘听到她这句话,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天意呀!都是天意!你还是要出谷呀!幽幽百年,青黛,想不到你的后代做了和你一样的选择!”
青黛见到师父这癫狂样,迷惑起来,问道:“师父,青黛何来子嗣?”
避尘逐渐冷静下来,对青黛道:“青黛,和我来一趟吧!”
青黛甚是不放心师父,平复心情后,慢慢跟了上去。路上遇到决明,避尘道:“决明,去把你空冥师叔叫到灵堂来!”
灵堂?那不是供奉常门祖师灵位的地方吗?那地方除了年长去洒扫的师兄们,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为何师父要带自己去那里呢?
青黛百思不得其解,走入那处禁地。开门一见,除了那些灵牌,就是墙上的一幅横画。由于年代久远,画已微微泛黄。可上面的人依旧栩栩如生,居于中间的是一位坐在藤椅上须发如雪的老者,左边是一位年轻公子,神色桀骜,双手抱于胸前。
在公子左边又是一位清丽女孩儿,只见她温柔微笑,身子稍稍偏向那位桀骜公子。老者右边是位看起来十分老实的男子,他比其他人年轻人都大一些,看着前面憨憨笑着。在他右边又是两位更小一点的年轻公子,他们还未褪下孩童的天真,眼如星辰,灿然微笑。
须臾,空冥长老也来了,后面还跟着金公子。金公子一进来看到青黛,立马悄悄挪到她身边小声道:“你又做了什么?”
青黛道:“我也不知道!”
金公子心中惴惴不安,追到空冥跟着谄媚道:“师父,我去给你端点茶水来!”
空冥道:“我不渴,你自己去喝吧!记得回来!”
最后几个字咬得有点重,金公子无奈放弃了心中计划,沮丧道:“那我去给师伯和青黛端点茶水来。”
避尘叫住他:“铭藤!回来!”
金公子苦脸咬牙转过身来,又换上了笑容:“什么事呀,师伯?”
避尘问:“铭藤,你想出谷吗?”
金公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这个怎么说呢?我自然是舍不得师父和师伯的!”
空冥一脸凝重,“若是我说,从今往后你都不可以出谷呢?”
金公子一听,看师父脸色知道他不是再说假话后,立即跪在地上重重扣头沉声道:“弟子,对不起师父!”
空冥逼近一步道:“你想出谷?”
金公子抬头,神色坚毅:“弟子必须出谷!”
避尘听得金公子回答,又看了青黛一眼,叹道:“世事轮回,什么都变了,什么都没变!”语气苍凉孤寂。
空冥也跟着叹道:“我们原来是想你和青黛能成一家的!”
“不行!”青黛两人异口同声惊呼,而后又相互看对方一眼。
金公子起身来到空冥身边,急道:“师父你们可不是什么月下老人,千万别乱点鸳鸯谱。我和青黛只有同门之情,没有半点男女之爱!”
空冥一杵藜杖,愠怒道:“我这不是就想想吗?”
“想也不行!”金公子跟到他面前。
空冥气道:“你给我闭嘴!”金公子不敢再说话。
青黛来到避尘身边,可怜兮兮道:“师父,我不喜欢铭藤师兄!”
避尘看向墙上那幅话道:“你可知,我和你空冥师叔为何有这想法?”
青黛看着那画疑惑道:“和这画有关?”
“正是!”避尘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一百年多年前,常门的师祖原本是前朝太常,因为遭人嫉恨陷害,全家只剩一名独子存活。他心灰意冷退出朝堂,成了一位赤脚医生,流转民间。当时内忧外患,战乱不休,百姓流离失所,路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嚎哭孩童。
师父不忍,便收留了几个,也就是大师兄远志,我,四师妹青黛,小师弟白前也就是你的空冥师叔。我排老三,当时叫地榆,师父的亲子排第二叫铭藤。”
他这一番话,让青黛和金公子明白了不少,两人看向那画,也大概猜出了谁是谁。
空冥接着避尘的话道:“师父医术了得,不少富家贵族慕名请他看病,所以虽处乱世,我们的生活倒也无忧无虑。师父医者仁心,即便是赤脚的流民他也会尽兴诊治,他总说大夫就该治病,何必在乎病人是谁。
直到有一次,我们在路边捡到一个受了刀伤的男子。大家劝师父不要救,他是江湖中人,会招来祸患的。师父只道,‘既然遇到了我,那便是天意不该绝他,有何不能救的呢!’
师父救了他,他病好后,师父才知道他擅长用毒。那人为了感谢师父,愿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师父说自己年纪大了,记不住,便问我们谁要学的。”
金公子疑惑道:“师祖也太大度了吧,居然让自己的弟子和别人学毒。”
避尘道:“师父说医毒不分家,是药亦是毒,是毒亦是药。所以让我们自己选,铭藤师兄和你师父选择和那人学使毒。”
空冥上前道:“那时候,铭藤师兄和你一样,总喜欢那些烈性的毒药,我喜欢一些慢性耍人的毒药。师父便夸我心性纯良,铭藤师兄就不高兴了,总是来捉弄我。每次他一捉弄,我就去找师父告状,师父责罚他,师姐和我又会偷偷跑去安慰他。”
说到过去的事,空冥笑得好像一个孩子。金公子却恍然道:“难怪不得师父你总是捉弄我,原来是为了报仇呀!不是你也太小气了吧!这些事居然还记了一百年!”
空冥没了笑容,冷漠道:“那是你嘴贱!”
青黛隐约觉得没这么简单,便问:“师叔,后来呢?”
避尘道:“后来那位男子与我们相处了五年,铭藤师兄与青黛师妹红线暗牵,师父选了个好日子,让他们成了亲,那位男子吃了喜酒后,就离开了我们。
我们以为今后会有更好的日子,却没想到那是我们最后的欢乐了。那男子走后没多久,就有其他江湖人上门问我们拿人,
我们交不出来,就想连夜逃走。没曾想逃命路上,远志师兄为了救铭藤师兄被那些江湖人乱刀砍死,我们连他的尸骨都没来得及收,一路南逃。最后才到这白蜺山下。
师父遭逢此番变故,心身具损,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仇家逼近,青黛师妹又有了身孕。我们只得跑进山中,无意发现了这赤茀谷。白蜺山常年笼雾,外人进来只会迷失方向,困死在内。我们因此得了一寸安息之地。
只是师父仁心,仍然记挂着外面的乱世,我们在白蜺山脚又开了家医馆。师父拖着病体,也要为人看诊。世道越乱,周围百姓都知道师父善良,便把那些无力抚养的婴儿悄悄放在我们医馆门前。
那时候我们的生活也不好过,可师父还是留下了那些孤儿。他开玩笑道,既然门下有了这么多弟子,也该开宗立派了。想来自己曾为太常,又不奉太庙了,便去了‘太’字,独留一个‘常’字,唤为常门。
从那时起,我们就是常门弟子。后面青黛师妹的孩子也出生了,师父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婴孩儿,给他取名‘远志’。没过几日,师父溘然长逝。我们来不及悲伤,因为仇家又找上了门,只得带着师父的尸骨躲回了赤茀谷中。
然而青黛师妹和师父是一个性子,总说大夫就该去救人,怎么能躲在着谷中看着外边人受难呢?于是她不顾我和师弟苦苦挽留,与铭藤师兄带着他们的孩子出谷了。他们开始还会寄信回来,最后仇家找上了他们,他们只能到处躲避,再无音信。”
避尘陷入巨大的痛苦与迷惘中,神色悲切道:“我想不明白!我们一生只是救人,为何会结下这种生死之仇!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初追杀我们的江湖人士是谁?为何要杀我们?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到如此大患!”
青黛和金公子终于明白,为何常门不准门下弟子登朝堂入江湖了,原来常门就是为这两处迫害而来的。
空冥道:“直到二十一年前,我们收到一封信,这才得知铭藤师兄和青黛师妹的后代下落。也就是你!”
空冥看向青黛,“你是他们的最后一位后人,他们是你的曾祖父曾祖母。”
青黛道:“所以师父才给我取名青黛?”
避尘凝望着青黛,好像透过她的眼睛在寻找另一个人一样:“你太像你曾祖母了,脾气性格都太像了!药宗不收女弟子,可当六岁的你捧着一只鸟儿,在我和空冥之间选择我后,我们顿时就明白了。”
金公子跳出来:“那我呢?师父,你为何要叫我铭藤?”
空冥道:“你本是你师兄外出时捡到的孤儿,你师兄怜你尚在襁褓于心不忍,便抱回来给我。后来你逐渐大了,言行间颇有铭藤师兄的影子,我便叫了你这名儿!”
金公子得意道:“那是!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能言善辩,不正和先师伯一样吗!”
空冥无情打击道:“我师兄俊雅如寒冰,可没你这么多话!”
金公子过来把手臂搁在空冥肩上,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在夸先师伯吗!对了师父,捡我回来的师兄呢?我去感谢一下他!”
空冥侧身甩开他手,冷漠道:“他留恋红尘,出山了!”
青黛低首,仔细一想,复问避尘:“师父,你叫我们来此,想必不止是为了和我们说这些的吧?”
避尘重新看向那副画,缓缓道:“当年我们也是这样劝青黛师妹和铭藤师兄不要出谷,可他们还是离开了,然后再也没回来。”
他转身回头和空冥一起站在画下,两人面色凝重,掷地有声:“铭藤!青黛!即便再不能回谷,你们也要出去吗?”
青黛和金公子俱是一愣,然后纷纷跪地叩首道:“师父,弟子不孝!”
“罢了!罢了!一百年前留不住的人,今日又怎么能留住呢!明早你们就下山去吧!”
两人继续叩首沉声道:“多谢师父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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