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簇黯淡的光
她想起了父亲狰狞的脸庞，喷出的酒气和愤怒的叫嚣声。
她独独站在角落里，看着家里的一切变得破碎，她感到害怕，只能一个人躲在了黑森森的衣柜里，瑟瑟发抖。
而外头的吵闹声却此起彼伏，玻璃破碎声、爸爸的叫嚣声、妈妈的哭泣声交织在一块，让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双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听到了一个重有力地摔门声，直到最后一切静了下来，像是死寂的空房子，带着一股奇怪的森然。
她咬紧牙关，颤抖着厉害，恰在这时，衣柜的门忽然被推开。
她尖声大叫：“不要打妈妈……”
“爸爸，不要打妈妈——”
“则谊，是我，是姐姐啊。”
苏则谊捂着耳朵，痛哭流涕，直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则谊，我是姐姐。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她半眯着的眼，缓缓睁开，她徐徐仰头，只见到苏则情温柔的笑意，姐姐把她带出衣柜，两姐妹紧紧抱着彼此，哭泣声此起彼伏。最后是姐姐先停止了哭声。
“则谊，你放心，从今往后，姐姐都会保护你。”苏则情轻轻揩去她脸上的眼泪，声音坚定而有力。
姐姐大她五岁，就这么保护了她十多年，直到那年父亲消失了。
就在那一年，她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她被诊断成“逆行性遗忘”，遗忘了父亲失踪前发生的事情。
四年后，苏天实的尸体仍然难以寻觅，但在法律意义上已经宣告死亡。妈妈为他买了一块小的墓地，他们母女三人站在了父亲的坟墓前，寒风阵阵，她没有哭，母亲也没有，但是姐姐哭了，她哭的很伤心，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直到今天她还记得。
她慢慢打开灯，暗自吁了口气，同姐姐发了一条信息，告知她，刘慕平今天来找她追问一千五百万的事情。
苏则情给她回拨了电话，苏则谊接起电话，再次提醒道：“姐，姐夫应该是怀疑了。”
“这不重要，只要有钱救出璐璐，我无论如何都会试试。”
“你现在在哪里？”
“我约了江宋渝。”苏则情坦白道。
苏则谊欲言又止：“姐姐，你和江宋渝见面，千万不要被姐夫发现了。”
“嗯，放心吧，”苏则情口吻里带着几分焦急又道，“则谊，不和你说了，宋渝来了。”
刚挂了电话，江宋渝已经到了跟前，他们相约在零一一中附近的一家书店见面，苏则情到的时候，江宋渝已经在书店内，他随手翻了翻几本杂志，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苏则情。
他又道：“现在纸媒行业不景气，很少看见这样的小书店了。”
苏则情点点头说：“要不是这家书店开在高中旁边，面对的都是学生群体，估计也得倒闭吧。”
书店内大多数来往的都是来买教辅书的高中生或者帮着孩子挑书的家长，苏则情和刘慕平站在一块，倒是有点像是一对中年夫妻。苏则情莫名其妙地有些尴尬，有意同站在身旁的江宋渝保持距离。
江宋渝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漫画书，心思却不在漫画上，口吻带着一些关心道：“绑匪打电话了吗？他说怎么交易了吗？”
“还没有。”苏则情短短回道。
“钱，我转到你的私人账户了。”
“谢谢你，宋渝。”
江宋渝轻轻吸了口气说：“则情，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
“你当然在帮我，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了，”苏则情咬着发白的嘴唇，默默地跟在书架上徘徊的江宋渝：“宋渝，是我欠你的。”
“这辈子我做牛做马可能呀还不清了。”
江宋渝把手中花里胡哨封面的漫画重新放回书架，旋身俯瞰着身旁瘦弱的女人，眼里有几分失落和遗憾。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从来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这样的对话，曾经的爱情消耗殆尽后，他觉得他们大不了当陌路人吧，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深陷这样的境地。
“则情，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说这些话。”
江宋渝的话让苏则情微微一怔，她垂着眼眸，神情低落地点点头。
“则情，我说过，这是我欠你的。如果当初不是你，我就是一个残疾人。这份情谊远远超过我可以借你的钱。”江宋渝不带任何感情地回道。
苏则情泪光闪烁地看着江宋渝，紧紧咬住嘴唇，忽然向着面前的男人鞠躬。
刚刚弯下腰，就被江宋渝拽住了手腕，她诧异地看着江宋渝，江宋渝面无表情道：“你不必这样。”
“你的话，是在伤害年轻的我们。”
江宋渝想，从前的自己，他一定没有想过让苏则情做出这么憋屈的事情。
二人并肩走出书店，书店对面是零一一中，下晚自习的学生已经三三两两地从中学里走出，书店的这条街，有七八家店，除了便利店还有些小吃店。人声鼎沸，夜生活刚刚拉开了序幕。
沿路上有着嬉闹追打的学生，也有挽着彼此手臂说悄悄话的女生，这些孩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股朝气蓬勃的模样。而她的女儿刘璐还不知所踪，一想到这里，她更加心痛不已。
苏则情像是自言自语般，又说：“无论怎样，谢谢你宋渝。”
江宋渝扶了扶额，感到了疲惫。他独自驱车往家的方向驶去，一路上，他看着这座城市高楼林立，繁华浮沉，心中的悲凉却不自觉蔓延开来。
他和苏则情是高中同学，二人高考的时候本相约一起考进一所211重点大学，那年他以绝对的优势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但苏则情却因为高考前发烧，成绩一落千丈，最后只超过了专科线。
后来，二人分别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学校，但远距离的恋情却没能让二人分开。后来江宋渝大学毕业，拿到了硕士保送的名额，而先他一年毕业的苏则情早早地就业，做了一个小会计。正因为如此，她很早就被母亲逼着相亲。
江宋渝被苏则情带回家见了许枝凤一次，许枝凤希望二人能快些成家，但江宋渝志向高远，并不想一下就被家庭绑住，想着要闯一番事业再向苏则情求婚。苏则情虽然嘴里支持江宋渝的选择，但看着自己爱的人越来越优秀，自己却原地踏步，忽然变得自卑，二人经常无缘无故地因为一些小事争吵。
真正导致他们分手的导火线，是因为苏则情目睹了江宋渝同一个女同学一起吃饭，二人并未有过多的交集，只是正常的同学交往。但苏则情却提出了分手，江宋渝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苏则情分手的原因。
后来苏则情告诉他，当初他们交往只是他们当初都是自卑的人，有种惺惺相惜的情谊。后来当江宋渝变得越来越有光芒，越来越自信后。苏则情发现，她只是一簇黯淡的光，永远不能匹配上他的夺目和耀眼。
同苏则情分手后的江宋渝读完了硕士，为了争一口气，他努力上进，到现在成为坐拥几亿资产的上市公司的ceo，他付出了比别人几百倍的努力。偶尔他还会想起苏则情的话，在黯淡的时候，他们可以做彼此的光。当他成为一道闪亮而夺目的光之时，她却因为自己不够耀眼而离开他。
他想也许这都是苏则情早早失去父亲，让她不够自信的原因吧。
江宋渝今天有点烦闷，他把车开的风驰电掣，到了别墅外，他泊好车，打开门，家里的佣人都歇了，他一人去换了拖鞋，去酒柜里取了一只洋酒，倒了半杯。
吧台上只有一盏晕黄的灯亮着，他处在一片黑暗中，直到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部。
“这么晚还不睡。”
陆姿穿着白色薄纱的睡裙，她有长期锻炼的习惯，又经常出入美容院，无论身材还是脸庞保持的依然很好，她影影绰绰地露出了一双白皙的长腿，双手从江宋渝的窄腰，慢慢地移动到脖颈，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呢喃：“想你。”
他徐徐起身，转过身，轻轻摩挲着陆姿的脸庞，在她的嘴唇吻了一下。
紧接着，他拔开酒塞，想要为陆姿倒酒。陆姿却拦住了他，说：“我还是不喝了。”
“怎么回事，你不是喜欢在这样的夜里喝一点酒。”江宋渝有些奇怪地看着陆姿。
陆姿淡淡勾唇，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了江宋渝的对面，专注地注视着丈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宋渝，你对我撒过谎吗？”
江宋渝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要向我坦白的吗？”
“你都知道了？”
“一千五百万不是个小数字，我不应该知道吗？”陆姿显然有些不悦。
四目相汇，江宋渝微敛眼眸，深知事到如今没必要再和妻子绕圈圈，她早晚都会知道这笔钱的去向。
他直言不讳：“苏则情，她遇到了困难。我只是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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