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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封赏


石妈妈为岑静昭整理好床铺,又点上了安神香。

        每当娘子思虑过度,她都会默默点上这香,好让娘子能睡得安稳些,娘子从未制止她,她便也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岑静昭一进卧房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心中十分感激石妈妈,不自觉笑了起来。

        “妈妈怎么亲自做这些?您的腿最怕受凉,冬日里该早些回房歇息的。”

        “奴婢哪里就这般娇气了,奴婢穿得可厚实了!”石妈妈拍拍自己身上的碎花小袄,也跟着笑起来,“奴婢见近日天更冷了,给您换了一床更厚的床褥,这样夜里也睡得舒服些。”

        说着,她注意到岑静昭的脸色红粉水润,是在水中泡得久了的缘故,不免有些担心。

        “娘子今日沐浴时间有些久,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是您今日放的桂枝格外舒服,所以多泡了些时辰。我现在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妈妈有心了。”

        听到自己的药浴有效,石妈妈离开的时候眉开眼笑,她没有发现,在她转身之后,岑静昭的脸色便沉了下去。

        她之所以在水中泡了这么久,是因为觉得今日被沈璞触碰过的地方粘腻湿冷,她在水里使劲揉搓着皮肤,几乎搓去了一层皮。

        她躺在床上,后背的皮肤一阵火辣辣的疼,身体上的疼痛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对今日之事也有了新的想法。

        卓茜和苏兰棣的事已然明了,无非是两人家世不配,心中却有情。此刻她更在意的是沈璞。

        如果无人相助,沈璞不可能那么凑巧同自己偶遇,而那个人一定是瑞国公府里的人,外人不可能知晓她的行踪。

        那么,那个内应到底是谁呢?是不是就藏在她的隽华院呢?虽然隽华院人口简单,只有她一个主子,服侍的下人也没有几个,但她真正放心的只有石妈妈和初喜,还有远在济州的同穗。

        想起同穗,岑静昭有些歉疚,也不知她在长姐手下过得好不好?

        安神香起了效,岑静昭的眼皮有些发沉,但她习惯了今日事今日毕,撑起最后一丝清明,唤来了初喜。

        “娘子,有什么事吩咐吗?”

        娘子从祥杰楼出来后,面色就一直不好看,祥杰楼不许随侍跟上楼伺候,她并不知晓娘子在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听楚娘子提到了卓远侯府沈世子,她猜想一定是和那个人有关。

        初喜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这笔帐,将来一定要为娘子报仇!

        听到初喜的声音,岑静昭半睁开眼,喃喃问道:“绣娘在卓家如何了?”

        “她说一切顺利,娘子安心等待即可。”

        自从岑静昭在沈家花宴知晓了卓茜和苏兰棣的事,便着手往卓家安插人了。正巧卓茜从前用惯了的绣娘回乡成亲了,初喜便趁机安插进了自己人。

        卓茜喜欢这位心灵手巧、能说会道的新绣娘,如今已经可以聊些知心话了。

        岑静昭点了点头,虽然初喜有些跳脱,但她办事向来牢靠。

        不过她到底不能真的安心,长姐现在已有孕近六个月,不久即将临盆,必须在诞下孩子之前同卓家和离,否则这个孩子一生都将和卓家牵扯不清。

        岑静昭没想到石妈妈办事比初喜更加牢靠,今日的香似乎更浓了,她原本还想嘱咐初喜几句,却已经敌不住满室的熏香,沉沉睡了过去。

        初喜为娘子盖好被子,悄声退了出去。石妈妈还守在门外。

        初喜有些担忧,“妈妈,您下了这么重的香,娘子会不会生气啊?”

        “她生气便拿我出气吧!自从她从济州回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做噩梦,就是看什么南疆舆图看到天亮。现在南疆安定了,她又开始操心些有的没的!再这么熬下去,人都废了!”

        石妈妈叹了口气,既心疼又气愤,狠狠掐了初喜的胳膊。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孙不思是大长公主殿下的人?他每天神出鬼没,和娘子密谈,以为我老得瞎了眼吗?”

        初喜敢怒不敢言,怕吵到娘子,连疼都不敢喊,只得小声揉着胳膊嘟囔。

        “娘子做事我们如何能阻拦?娘子不说也是怕您操心,她还是乐意同您交心的。”

        “咳!我操什么心!”

        石妈妈苦笑,良久才又出声。

        “我不是怨娘子长大了不同我交心,其实娘子从来也没有真正同谁交过心。我只是心疼她,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什么都要自己去解决。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毫无所求地帮她、相信她。”

        ———

        盛央八年,十一月初五,宜施恩封拜。

        徐十五带着从南疆而来的将士,在城外军营休整了两日,一早便被礼官带到了宫里,等待受封。

        宫里不得随意进出,礼官和内官安顿好将士们,只带着徐十五和罗盖来到乾鉴殿。

        说是将士,其实就是当初为了攻下笠城东拼西凑出的那七百余人。

        这其中,有一些本身就是禁军,瞧不上额外的官职,只有梅六山等几名一路跟着徐十五出生入死的人,宁愿放弃千里挑一的禁军身份,也要继续跟着徐十五。

        还有一些罗盖和肃嘉大长公主的人没跟来仕焦,这些人本就是南疆的寻常百姓,并没有什么鸿鹄之志,纵然危机时刻敢于守护一方,但他们更喜欢过寻常的日子。

        如今,站在徐十五和罗盖身后的,只剩下四百八十七人。

        在众人的期待之中,礼官高声宣读了诏书。

        翊王在南疆赈灾,又协助徐十五等人攻下笠城,功勋最大,自然排在最前受赏。但亲王已是晋无可晋之位,因此皇帝大方地将他的食邑从万户提升到了一万五千户,加封正二品柱国。

        此言一出,百官无不咂舌。若说从前大家对于翊王的将来还持有怀疑态度,如今圣上明谕,翊王已是显贵无极的存在了。

        而后,诏书上的内容更是让人震惊。

        “南越祸乱,凶国害民。先将军楚公念在平讨,雅意未遂,厥美著闻。十五遵道,少而立业。今以十五为征南将军,平越乱,安南疆。”

        徐十五去年秋刚被敕封为从八品上威戎将军,仅仅一年的时间,就越级升为正六品下征南将军。

        而且,这不止是官职的越级而升——威戎将军只是有名无权的散号将军,只是听起来好听而已。但征南将军可是手握军权的重号将军,是名副其实的位高权重。

        最重要的是,徐十五今年不过十五岁。如此英勇又如此年少,比肩卫霍指日可待。

        以往,大家都以为徐十五只是天家为了装点门面,以示优待百姓的物件,没想到他居然颇有些踔绝之能。

        从今以后,大项又多了一位不能得罪的贵人。

        对于罗盖,皇帝也言而有信,任命他为济州兵曹参军事,年后随徐十五一同回济州赴任。

        同时,他带来的人也有了正式的兵籍,从人们口中的“罗匪”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士兵。从此以后,他们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去保卫自己的家园。

        徐十五领旨谢恩,郑重承诺:“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平讨南越,不胜不休!”

        皇帝看着跪地叩首的徐十五,突然回忆起这少年的义父楚谦,当年的他也是如此意气风发,可惜最后却连完整的尸首都没能留下。

        不知是不是身体每况愈下,他近来总是会想起往事,想到过去,他便对将来愈发不安。

        他不着痕迹地看向下首的翊王,这正是他不安的来源。

        翊王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合格的帝王,正因如此,他太了解翊王了。翊王的杀伐决断与他如出一辙,曾经威胁到他的人,他都已清剿干净,翊王也定会如此。

        可是,翊王最大的威胁,正是他想保护的人。

        ———

        为了替翊王和徐十五庆贺,皇帝特意设宴,五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皆在受邀之列。

        因为人数众多,且都是有礼有节的显贵人物,故此男女只分席不分宴,在暖阁同乐。

        瑞国公府长房和二房的女眷一起入宫,三房虽然没有官职,但老夫人还是让二夫人袁氏带上了岑静曦,老夫人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让她的心头肉露脸的机会。

        姐妹几个,只有岑静曦参加过这么盛大的筵席,因此她在马车上耐心为岑静如和几位嫂嫂解答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入宫不能独自乘马车,各家女眷除非是人口众多,否则都要挤在一辆大马车里,这样也是省去宫廷守卫查验的工作。

        岑静昭坐在马车角落,心不在焉地听着家人们的话,不免觉得有些吵闹。

        她暗自决定,日后有机会见到徐十五,一定要让他好好补偿自己耳朵受难的这一遭!

        今日这筵席若不是以为他庆功的名义开设,她是决计不会出面的。

        关于徐十五的封赏,她在路上已经听说了,纵然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她依然觉得欣喜,他配得上这样的嘉奖。

        想着想着,岑静昭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突然阴阳怪气道:“三妹妹,你也取笑我吗?”

        岑静昭看过去,这个满头钗环、遍身金玉的人正是她的二嫂柳絮。她捏紧了广袖下的拳头,强忍着不发怒。

        这个二嫂自尊又自卑,经常会因为别人无意的一个眼神而胡思乱想。她只是想到徐十五,心中觉得快慰,但在柳絮看来,她就是在取笑自己。

        因为柳絮刚刚才说自己曾在去年春的宫宴上吃过龙井竹荪,可是竹荪在夏季才成熟。

        岑静昭不想多事,但柳絮却不依不饶。

        “也是,如今三妹妹有泰山可依,自然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了。”

        岑静昭皱起眉,说她也就罢了,居然连外祖母都敢编排,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不知会如何猜忌外祖母。

        “二嫂,吃错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记住,话千万不能乱说。你应该记得,二哥是怎么因为醉酒失言而遭到了上峰斥责,至今都未能再受到重用。”

        “够了!”

        二夫人袁氏厉声喝止,却是对着自己的儿媳,“如今你是愈发轻狂了!回府便给我跪祠堂去!”

        二夫人心中怄火,她精明一世,却偏偏生出了两个傻儿子!老大资质不佳,但好歹听话,老二却是从来都和她这个做母亲的对着干!

        当初老二看中了柳絮,虽然柳氏是大族,但柳絮却是旁枝中的旁枝,根本得不到任何家族的助力,不过儿子喜欢,做母亲的只好帮着把人娶回了家。

        刚进岑家的几年,柳絮唯唯诺诺,努力让自己融入血液里都带着傲气的岑家。

        然而,世事变幻、盛衰无常,原本的柳家家主,权倾朝野半生的柳司空在今上登基后不久便被下狱赐死,新任的家主正是柳司空大义灭亲的庶子。

        而柳絮的父亲,恰巧曾在这位家主落难时施以援手。因此柳絮一家在族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一家人对这位家主可谓感恩戴德。

        从那以后,柳絮在岑家彻底抬头,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袁氏一边庆幸自己慧眼识珠,早早和柳家结了亲,一边又怨恨柳絮上不得台面。

        今日柳絮更是放肆,随意议论天潢贵胄,真当柳家是什么钢甲铁骨吗?就连当年的柳司空,都不敢在自己的亲外甥齐王面前托大。

        岑静昭冷眼看着这对婆媳,大概猜到二叔母在气恼什么。她突然想起,如今的柳家家主,岂非正是右光禄大夫柳从卫?

        这便有趣了!

        原本岑静昭还在冥思苦想,该如何利用卓茜和苏兰棣的婚事搅乱卓家,现在看来,这位二嫂既然这么想对柳家表忠,那这件要事便交给她好了。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岑家女眷陆续走下马车。岑静昭落在最后,走下来的时候,岑静曦和长嫂已经被各家熟悉的女眷围着一道说话了。

        柳絮和岑静如在一旁看得眼热,岑静昭则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发呆,等着内官引她们进宫。

        但还未等到内官,倒是先遇到了熟悉的人。

        1.徐十五受封诏书借鉴自《三国志吴书》,意为“南越祸乱南疆,破坏国家并残害百姓,故去的楚将军志在平定讨伐南越,可惜他们美好的愿望未能实现,好在他们的美名广为传扬。徐十五遵从他们的正道,年少建立功业。现在任命徐十五为征南将军,平定越国祸乱,安定南疆。”

        2.兵曹参军事:掌武官簿书、考课、仪卫等,从七品下。

        3.司空:正一品,掌水利、营建之事,与太尉、司徒并称三公。隋朝完成了废三公兴三省,三公逐渐成为虚职,多为赠官或加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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