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名字
距离汝州千里之外的岑文治收到岑文平的信,才刚刚下值回家。
他拿起小厮送来的信,心中有些惊奇,四弟和他并不亲近,准确地说,四弟和岑家的任何人都很疏离,不知为何会突然给自己写信。
他拆开信,短短的几段文字却犹如当头一棒,三妹妹不是染了疫病留在宫中吗?怎么会去了汝州?还失踪了?
他担忧三妹妹心切,当即就要入宫拜见肃嘉大长公主,但他刚坐上马车,很快就反应过来。
如果说岑静昭的病是装的,那皇帝的病必然也是装的,如果皇帝装病,那翊王理政的手腕一定也是皇帝准许的。那么,找大长公主不如直接找翊王。
大长公主或许对西疆鞭长莫及,但翊王一定有办法快速调集西疆的人马,尽快找到岑静昭。
他掀起车帘,吩咐车夫:“去翊王府。”
虽然没有拜帖,但因为岑文治新科榜眼的身份,翊王府的看门仆从还是向内院呈报了来访者,不多时,得了准许之后,岑文治被小厮引着去见翊王。
谁知还未见到翊王,却先见到了翊王妃。
两人在游廊相遇,楚窈思穿着披风,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她身后的两名婢女,每人手上都提着一摞书,想来是给她的弟弟的,大家都知道,楚窈思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幼弟的课业。
岑文治俯身行礼,“见过翊王妃。”
“岑翰林快请起!”
楚窈思有些奇怪,没听说今日瑞国公府的人来拜访,于是多问了一句,“不知岑翰林突然来找翊王,所为何事?”
前朝的事本不该同女子说的,但楚窈思是三妹妹的闺中密友,由她出面和翊王说,或许比自己更有分量。
然而,三妹妹的事兹事体大,或许还牵涉到了皇帝,他担心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楚窈思看出岑文治的犹豫,便遣走了身边的下人,他们只能在远处看着,却听不见这边到底说了什么。
“岑公子突然前来,想必是遇到难事了,有些事该听的我会听,不该听的我就当没听到。说与不说,我都静默不语。”
岑文治思虑片刻,还是将岑静昭失踪的事告知于她,他知道她一定会真心相助三妹妹。
果然,楚窈思听过之后大惊失色。
此前她听从岑静昭的建议,和翊王坦诚相待,翊王也将宫里的情况如实相告,说一切都是皇帝布的局,让她不要担心,根本没有疫病。
可是他没有告诉自己,岑静昭失踪了。是他不知道,还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告诉自己?
岑静昭一个女子独身跑去了西疆,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个傻丫头是为了徐十五才以身犯险。
否则,陛下怎么可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到危机重重的战场?稳坐钓鱼台才能发挥她最大的作用。
想到这里,她不禁自责,如果当时她没有慌慌张张地同她说徐十五在西疆,岑静昭或许也不会以身犯险。
“岑公子,这件事我会同翊王商议,一定会想办法尽快找到岑妹妹的。她是我的挚友,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岑文治进退有度,知道翊王妃肯出手相助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便不再纠结,道谢过后便离开了翊王府。
婢女走上前,小声问:“王妃,马车已经等了许久,可要现在回丹毅侯府?”
“不了,你替我将书拿给小侯爷,告诉他我十日之后会亲自回府考他,考不过就等着我把他的那些机巧玩具都一把火烧了!”
婢女知道王妃心情不好,不敢耽搁,立刻应声告退。楚窈思则独自去了翊王的书房。
自从皇帝宣称病倒,一切政务都交给了翊王,翊王每日在外忙完,回府后便在书房批阅奏章,为了节省时间,更是一直宿在书房里。
他正埋头忙碌,听到声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现是楚窈思,下意识淡淡一笑。
自从两个人说开以后,他们倒也算相处融洽,有时还能为一件事各抒己见。
他发现楚窈思并不像人们口中交口称赞的那样,贤良温婉、恪守妇道,相反,她对所有事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完全不是一盏徒有其表的美人灯。
也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和岑静昭那样大胆又聪慧的人成为朋友。
翊王放下笔,声音轻柔,“你怎么来了?”
楚窈思不知道翊王刚刚那一瞬间在想什么,她笑着走上前。
“妾想入宫去看看岑妹妹,不知她在宫中可还好?我近日读书有些感悟,正想同她论道一番。”
她留心观察着翊王的神色,发现他的神色微微起了变化,便猜到他应该已经知道岑妹妹失踪的消息了。否则,他的神色不该有变化。
岑静昭在宫里安然无恙,是他告诉她的,现在他在心里否定了这件事。
楚窈思的面色立刻阴沉下去,盯着翊王的眼睛质问道:“岑妹妹出事了,你早就知道,对吧?”
“岑文治来王府,就是为了这件事?”翊王揉了揉眉心,“告诉他不用急,她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清楚。她一定有自己成算。”
楚窈思非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气愤。
“你是怕贸然行动影响了陛下的计划吧?可你们的计划里有岑静昭失踪这一环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子,可能会遇到什么?”
翊王攥紧拳头,他当然知道。传给欧阳墨的那封信就是出自他手,他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了这样的指示。
如今不仅岑静昭不在宫中,就连皇帝都悄然离开了,他也不知道九五之尊去了哪里,他只能按部就班,避免让人发现端倪。
“我当然知道她可能有危险,但如果我贸然调遣人手去寻她,很可能之前的计划会前功尽弃,我不能拿家国大事冒险。”
“只是因为这样吗?”楚窈思冷笑,“难道你心里没有私念?如果岑静昭的计划失败,皇帝也会元气大伤,你就成了皇帝唯一的拐杖。”
“王妃慎言!”
翊王双唇抿成一条线,隐忍不发,楚窈思却不依不饶。
“你说实话吧!你对岑静昭的喜欢永远都比不上对权势的迷恋!岑妹妹就是看透了你,所以才不喜欢你!她虽然满身是刺,但却赤诚无比,你永远都配不上她!”
“够了!”翊王大喝,“来人,王妃感染风寒,即日起安心养病,不得离开王府!”
侍从无奈,只好赔着笑脸将王妃请回到主院。
书房陷入一片死寂,良久后,突然“哗啦”一声,翊王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挥到了地上。
他无力地靠坐在木椅里,看着面前的画像出神。
那幅画里是一名衣袂翩翩、仙风道骨的世外公子,如果不说,没有人知道那是先皇的长子栎王,翊王洛启的生父。
洛启看着画像喃喃道:“父王,孩儿做错了吗?”
七年前,栎王战死在北疆,而他出征前对洛启说的话也成为了遗言。
“启儿,若有一天你有幸得以承袭大统,万不可追封爹娘。爹娘不在乎身后虚名,惟愿你能铭记,皇位不仅是尊荣,更是责任。若你心中有爹娘,便将天下人当作爹娘善待,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置天下人于不顾。”
栎王为了让皇帝放下忌惮,安心重用自己的儿子,选择死在了北疆,并告诫儿子不要追封生父生母,以免让皇帝不快。洛启如他所愿,成为了皇帝的臂膀。
可洛启却困惑了,这些年他明明是按照父亲的期望,凡事将天下人放在首位,妻子却说他是利欲熏心,而他的心上人也是因此才对他敬而远之。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吗?
入夜,翊王端着汤羹敲响了楚窈思的门。
“听下人说你一直没用膳,多少吃一些。白玉鲫鱼汤,厨下说你喜欢,熬了许久。”
房间里没有声音,他叹了口气,将托盘交给婢女,轻声对着门里的人说:“暗卫已经行动了,你放心。”
说罢,翊王又独自回了书房。
———
同一片月光下,岑静昭在河边洗野果,徐十五则挽起裤腿,拿着削尖的木棍下到溪水里,准备抓几条鱼做两人的晚餐。
他的身手好,加上这条小溪人迹罕至,格外清澈,很快他便叉到了一条鲫鱼,然后将鱼丢给岑静昭。
岑静昭便用他的匕首刮去鳞片,剖去内脏,再用溪水洗净,将鱼架在火上烤。
两个人经过几日的朝夕相处,已经配合无间了,仿佛他们原本就应该这样。
徐十五叉到了最后一条鱼上岸,岑静昭最开始烤的那条鱼已经熟了,她先把那条鱼递给他,他也不客气,张嘴便咬了一口。
“不错,火候正好!”徐十五坐到岑静昭身侧,笑得不怀好意,“这个手艺已经可以进徐家的门了!”
岑静昭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自顾自处理最后一条鱼。
这几日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越理他他就说得越起劲。谁知徐十五今晚犯了什么病,她不搭腔,他也还是不依不饶。
“怎么?不高兴啊?不想做饭也没关系,以后我给你做!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不答应可就太傻了!”
岑静昭忍无可忍,举起匕首指着他,“徐十五,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不想同你玩笑!”
徐十五突然有些受伤,眼睛耷拉下来,控诉道:“你以为我在逗你?岑静昭你到底是狠心还是没有心?”
“我……”
不等岑静昭说什么,徐十五抬手止住了她,他眼神有些放空,带着几分怅然。
“我就是喜欢你,想娶你过门,怎么了?我爹从小就教我,娶媳妇就要娶聪明的,你就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娘!”
原本岑静昭还因为自己的话可能伤到徐十五而略微自责,听他这么说又开始唾弃刚刚心软的自己。
“为什么要娶聪明的?”她实在无法理解徐十五,以及他家人的想法。
“知道我为什么叫十五吗?”徐十五的问话颇有几分得意,不等岑静昭回答,他已经抢先给出了答案,“因为我是在十五那日出生的。”
迎着岑静昭问询的目光,他悠悠解释道:“这是我娘的主意,我还有个哥哥,在初九那天生的,就叫初九。我爹因为这个,佩服了我娘一辈子,所以他让我也娶个聪明的。”
他边说边笑,只是那笑容很快就从他的脸上消散了。岑静昭知道,对于他来说,所有过去的美好都过早地结束在战火之中。
一时间她不知该安慰他,还是该骂他,他这个人总是这样,让人气恼的时候,却总能让人感动。
岑静昭将另一条鱼塞到他手里,“快吃!吃完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走,我们已经拖了几日了,估计王子素那边已经差不多布局好了,我们要尽快收网了。”
说罢,她低头吃鱼,不肯再看徐十五一眼,因为吃得太急,有好几次差一点就被鱼刺扎到。
徐十五一边吃一边看着她泛红的耳朵,也不戳穿她。
她答不答应不重要,他只想让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心悦她,站在她这边,不会背弃她。
他看着奔流的小溪出神,根据他的经验,小溪聚流到这种可以灌溉和饮用的程度,附近应当就会有人家了。
顺流而下,很快便能找到落脚的地方,说不定还能遇到好心人将他们送回历仄城。
只是有些可惜,两个人朝夕为伴的日子今后不知还有没有了。
翌日,两个人醒来,吃了些昨夜剩下的鱼肉和野果,便继续向溪流下游走,很快便见到了一间茅屋。
虽然这茅屋又小又破,但屋外挂着渔网,想来是有人居住的。两人相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走向了那间茅屋。
岑静昭轻轻叩门,却没听到一点声音,两人有些失望,或许这是一间刚刚废弃的屋子。
他们刚想推门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就听到一声粗粝的呵斥。
“哪里来的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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