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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暗流


第112章  暗流

        由于越国太子赫连慎的突然死亡,激化了项越两国本就剑拔弩张的关系。

        徐十五救下罗盖后,甚至来不及回到南疆军营,连下了几道命令,就直接驻守在边境的迎须城,防止越军来犯。

        还有一点徐十五没有同众将士言明,用赫连慎交换罗盖,是他违背圣命擅自行动,而且赫连慎还在行动之中意外丧命。皇帝必会因此降罪。

        他怕的不是惩戒,而是皇帝会借机惩处南疆军,他只能提前权力下放,分权给诸位校尉,如此也好让皇帝有所忌惮,不会殃及无辜。

        一时间南疆各地的传马告急,有些消息甚至只能通过士兵一路奔跑传递。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四更鼓响起,但这尖利清晰的声音却被城门外的疾呼之声完全遮盖。

        “开城门!南疆急报!”

        城楼上的官兵正靠着墙壁昏昏欲睡,乍然被惊醒,立刻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城门。

        一个时辰后,急报出现在了皇帝的寝殿。

        沈未坚紧随其后,可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小内官拦住了。

        赵友正要上前扶住皇帝,却只听皇帝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他立刻应声,吩咐手下的内官去办。

        所以,今日他无论如何都要踩死徐十五。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卓远侯未免也太敢说了!

        除此之外,更让他痛下杀心的是徐十五的所作所为。

        毕竟事关战事,就连武官都不敢妄断,更何况在大殿上占了大多数的文官呢?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之时,岑肆突然站了出来。

        沈未坚登时脊背发寒,皇帝是听了他的话,却也没打算放过他。

        上次他听皇后提起卓仁,一时露了怯,回去多番查探过后才知道卓仁已经命丧异国。但他来不及气愤皇后的诓骗,而是后知后觉的惧怕。

        皇后既然能用卓仁来诈他,就证明沈家和卓家私下里做的事已经泄密,而皇后和岑静昭是闺中密友,且岑静昭精明狡猾,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如果不趁现在先发制人,必将后患无穷。

        沈未坚一噎,却仍不服输,“纸上只言片语怎可尽信?万一他只是权宜之计呢?瑞国公莫不是以私废公,偏袒您的准女婿吧?”

        走进大殿,沈未坚刚要跪地行礼,皇帝便先开了口。

        汪宪虽然言辞尖刻,但他作为御史大夫,本身就比旁人多了几分底气,因此诸位大臣无论赞同与否,都只是静静听着,不轻易发表意见。

        监军自从到了南疆便再无消息传回皇宫,除了徐十五私自将人软禁,他想不出别的原因。监军是代表皇帝行使权力,无论徐十五有什么理由,这都已经踩到他作为皇帝的底线。

        看着铁画银钩的匾额,沈未坚无声嗤笑。前些时日皇后还在千方百计阻挡他来此面见皇帝,今日他却被皇帝单独召见,可见世事自有定数,挡是挡不住的。

        沈未坚突然跪地,神情凄切,“战争关乎国家基业,将领更是重中之重,臣肯请陛下撤掉徐十五的军务,重新擢选南疆主帅!”

        肃嘉大长公主是连先帝都要忌惮三分的皇亲,她在项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深受百姓爱戴。

        皇后是徐十五的堂姐,打击了徐十五就是削弱了皇后的势力,不仅能让岑静昭失去一个倚仗,也能为他的女儿进宫铺路。

        岑肆自然不是宽宏大量的圣人,徐十五那竖子的账他始终记着,只是战事要紧,他必须放下个人的私怨,说出最公正的谏言。否则,受苦受难将是边关的将士和百姓。

        “够了!”

        皇帝目光幽深,“那卓远侯又有何良策?”

        果然,只见皇帝微一颔首,淡声道:“沈侯爷说得有理,那此事便交由沈侯爷去办了。朕会下令调兵四万,由沈世子领兵,驻扎在南疆境外,以待时机。沈侯爷可有异议?”

        岑肆半生奋发图强,奈何资质有限,终是无法肩负瑞国公府的重任。五十而知天命,他终于认清并接受了现实,不再强迫自己成为父亲岑孑石那样受人敬仰的人,整日像个闲云野鹤,在朝中也多是作壁上观。

        皇帝意有所指,沈未坚从善如流道:“多谢陛下!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想利用皇帝铲除徐十五和皇后,皇帝也在把他当成杀人的刀。

        内官行礼过后小声道:“沈侯爷,陛下有请!”

        岑肆冷笑驳斥:“卓远侯莫非是年岁大了,听不懂话了?急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徐将军为了确保军务运转如常,奔赴前线之前已将军权分别下放给了八门校尉,如今就算没有徐将军,南疆军依旧是铁板一块,换不换人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不知道,当他说出方才的那番话时,许多曾和岑孑石共事的同僚,都恍惚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岑公的影子。

        沈未坚退下后,皇帝并未宣赵友进殿服侍,而是一个人坐在冷硬的龙椅之上,看着九龙青铜香炉中冉冉腾空的青烟陷入深思。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臣以为,要想南疆军战无不胜,南疆长治久安,为首者必须立身方正。但徐十五行事放旷,长此以往南疆将士上行下效,岂不成了祸乱之源?”

        一路上,沈未坚不断想着该如何说服皇帝,如何不着痕迹地打压皇后母族,到了隆和殿,他已经打了一堆腹稿。

        迈出殿门时,岑肆斜眼瞥见沈未坚走了上来,冷哼一声快步离开了。

        岑肆的话并不高深,但敢直言的却只有他。

        谁也不知道皇帝现在对岑静昭是什么心思,但从他破例封岑静昭为县主,至少能够说明他的心里还是有她的。

        实际上,沈未坚最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底气,他只是在赌,赌一个爱而不得的男子的痴心,以及一个皇位不稳的帝王的疑心。

        此令一下,皇帝是关心战事和百姓,即使调兵遣将的明君,而沈家领兵,如果驰援不及,便是祸国殃民的罪人。而皇帝口中所说的“时机”,便是徐十五被敌军残杀之后。

        岑肆和沈未坚立刻叩头告罪,皇帝摆了摆手,“军政大事关乎国家安危,诸卿回去之后细细思量,再上奏疏,此刻便不再议了!”

        皇帝看向岑肆的目光也多了些许敬重,“那瑞国公以为该当如何?”

        “臣遵旨!”

        这个问题他永远也得不到答案,所以他永远无法释怀,到了最后,他是不是真的还心悦岑静昭已经不重要了,求而不得的失落才是他永远无法弥补的痛楚。

        “启禀陛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徐将军虽有冒失失察之过,却也无可厚非。眼下重要的不是度量徐将军的过失,而是要防止越国趁机进犯。”

        而比这痴心更可怕的便是疑心,尤其是帝王的疑心。

        又过了一个时辰,急报出现在了乾鉴殿的朝会上。

        所以,沈未坚在赌,赌皇帝是个寻常男子,会为了心中所爱做出一些疯狂的事。如果徐十五不在了,岑静昭便是独身,也就多了几分进宫的机会。

        有人担忧南疆军脱离朝廷,有人担忧徐十五权势过大,也有人想趁乱浑水摸鱼中饱私囊,如此种种,不知凡几。

        皇帝点了点头,问:“沈侯爷今日在朝会上所言,朕深以为然,徐十五恃才放旷且屡教不改,但南疆军是他一手所建,怕是不好轻易罢黜,不知沈侯爷可有高见?”

        说着,他重重叩首,颇有以命相谏的意思。

        听沈未坚提起徐十五和岑静昭的婚事,岑肆一瞬间热血上头。

        皇帝身为翊王之时,曾对岑静昭有过情愫,这件事并非绝密,只是因为无论是翊王还是皇帝,都没有人敢轻易议论。

        “徐十五独断专行、先斩后奏,如今还要朝廷出兵援助,简直荒唐!”

        徐十五当初大闹瑞国公府的事虽未被大肆宣扬,但这世上哪有什么秘密?尤其是世家公卿,各有各的手段,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该笑话的也早就私底下偷偷笑过了。

        说起来,这个女儿是他最大的痛处,明明有慧心巧思,却偏偏一意孤行,不仅和徐十五私定终身,更是仗着肃嘉大长公主的偏爱,连家都不肯回了。

        “沈侯爷免礼,此刻殿中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自在一些。”

        沈未坚意味深长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将士们都是以命相博,既然徐将军亲赴前线,想必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众人听得津津乐道,皇帝却已经不耐烦了,他沉声道:“诸位的家事关起门来自己断!”

        纵然瑞国公府不复昔日荣光,但岑家只要循规蹈矩,依然可以躺在祖先血肉换来的功劳簿上,无论背地里如何嘲笑,都不能把岑家的家事公然说出来。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但他们究竟赞同什么,其理由却是五花八门——

        然而箭在弦上,即便知道前方是陷阱深渊,他也值得往前走,从他踏进这间隆和殿,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着,他起身离开了大殿。

        “陛下仁善,即便徐十五多次僭越也不曾责罚,但世人可没有陛下的胸襟,尤其是越人。”

        突然,卓远侯沈未坚站了出来。

        众人都在心里嘀咕,瑞国公怕不是吃错了药,竟会替徐十五说话。

        这个问题在来的路上,沈未坚已经想清楚了,于是他对答流畅。

        “而且,徐将军因齐善县主而和肃嘉大长公主关系密切,若成就姻缘,只怕日后更难应付。”

        他年轻时曾游历南疆,亲眼见过战事之下百姓的困苦,而他之所以会对辰锦郡主一见倾心,便是因为她对当地百姓的悲悯之心。

        可这些都是家事,就算岑静昭不承认,她也永远都是岑氏女,他作为父亲,作为岑家家主,必须将岑静昭护在羽翼之下。

        “对策有二。”岑肆直言,“一则,派出使臣和谈,化干戈为玉帛。二则,派兵驰援南疆,戍卫边境。”

        沈未坚先是一愣,随即心神激荡,皇帝此时单独召见他,一定是因为他在大殿之上说的话被皇帝听进去了,也就是说,皇帝在内心深处更加认同他。

        仗义直言、针砭时弊,这才是岑家兴旺百年的根基,纵然岑肆天资不足、目光短浅,但岑家的根本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

        当然,在除掉徐十五之后,第二个便是岑静昭,他是不会让岑静昭进宫与自己的女儿为敌的。他毫不怀疑,如果岑静昭入宫,绝对会成为第二个心狠手辣、把持朝政的吕后。

        不可否认,沈未坚的话的确说到了他的心里,他就是时常会有这种阴暗的想法,他时常会想,如果没有徐十五,他和岑静昭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臣有异议。”

        而且追本溯源,她才是正宗的皇族,血统比皇帝还要尊贵纯正,如果她以此为由联合徐十五的南疆军起事,未必不会成功。

        诸位大臣离开乾鉴殿,岑肆和沈未坚两人身上都仿佛带着一团火,谁也不敢上前,都躲得远远的,于是殿里只剩下这两人落在最后。

        没有人发现,沈未坚紫袍下的手攥得几乎滴出鲜血,但他必须奋力一搏。

        沈未坚一边说,一边留心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只见皇帝沉默不语,但听了他的话却并未有分毫不悦,因此他乘胜追击。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岑肆,对他的举动颇为好奇,因为自从他被调任左散骑常侍这一闲职,他在朝会上已经很少发声了。

        “哼!沈侯爷说笑了!您不也是不才的亲家?”

        <div  class="contentadv">        众人从一开始的惊愕,变成了看好戏的跃跃欲试,卓远侯世子和瑞国公府三娘子的亲事可还作数呢!只是近来朝堂上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两家谁都没有心思提起这事。

        徐十五不仅是一呼百应的南疆主帅,更是皇后的堂弟,如果现在便如此狂妄,今后只怕这项国上下没有人能制住他了。

        所以,徐十五必须死。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出自《论语子路》,意为“自身端正,不用命令人们就会遵行;自身不端正,虽发命令也没有人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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