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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灯会


大哥大嫂新婚后几天,便迎来了新年。

        元宵灯会也在祈京城里热闹地开办起来。京中官道主街,在今日也对平民开放,各色商品铺子喧喧嚷嚷充斥着大街小巷,锣鼓喧天一派繁华。

        官道状元街是花灯猜谜,西城月明湖连通城渠是河灯许愿,东城晚市是表演杂耍,哪一处都有风景。

        大哥大嫂新婚燕尔,他们小辈也不去凑这个热闹,本来想叫上陈虞姐姐,但元宵是团圆佳节,陈虞跟着自家父兄出游;而大皇子二皇子更是在宫里参加皇家宴席呢。于是无法,便只有筱翾,昕亭和三哥白翛结伴同行,连丫鬟小厮都被他们甩丢了。

        这是祈京最繁华的状元街,街上也充斥着各色各样的人流,有故作风姿戴面具摇扇子的纨绔子弟,有娇若羞花面纱遮脸的千金小姐,有脏着一张花猫脸瞎乐呵的毛头小孩,更多的是形形色色结伴同行的男男女女,平头百姓。

        筱翾每年都会来逛这灯会,岁岁灯不同,年年人尤在。但因为每年都会有商家想出的新鲜玩意儿,竟也玩不腻烦。

        本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时不时买点小玩意儿,叼根冰糖葫芦,手里拎不动了全部往阿兄和三哥怀里塞,正愁没新鲜事儿呢,前头突然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宽敞的官道竟是堵得水泄不通。

        这下筱翾终于来了劲,没等身后百般无聊不紧不慢走着的两位哥哥跟上,就一头扎进人群。

        “碰——”白翛把手里大大小小的锦盒一股脑全部塞进昕亭的怀里,立马挤进人群跟了上去。

        被排除在外的白昕亭再次发出“当弟弟真惨”的言论。

        原来,这是京中有名的高档饰品铺子璇玑阁开办的促销灯会,因着元宵佳节,猜出灯谜的彩头便是那平民百姓平时只敢远远瞅上一眼的高档饰品,而又有多少女儿家连出嫁都得不到一副彩冠鸾钗,此时竟大刺刺地亮在眼皮子底下,可不是激动了多少少女心思,拉着父兄丈夫来猜这灯谜。

        筱翾身在白家是不稀罕这些粉头玩意,但她稀罕那花灯,她每年都会收集那一年属相的花灯,从她五岁便开始,到如今只差两盏便凑满十二生肖。

        白筱翾不稀罕钱财买来的那些雕花精美的昂贵彩灯,要收集也得是自己猜出来的,不论赢得的彩头是大是小,只要是凭本事得的才算数。

        为此,她闺房里的十个生肖花灯,有的只有巴掌大小做工粗糙,有的则雕花精美大如屏风,参差不齐好是滑稽,不过一年比一年赢得的更大更好罢了。

        璇玑阁从来不自砸招牌,就是最简单的灯谜所用之巴掌灯也是精品,便是赢回一个,也抵得上她屋中那十个了。

        除开彩头精美,更重要的是物以稀为贵,璇玑阁之前十五年都没开展灯会活动,今年是璇玑阁的百岁周年庆才特此热闹一番。当然,商人果然是商人,这大大小小的彩灯,总共也不过五十来个,猜完送完便是结,跟店门前排起的长队根本不成正比,狼多肉少,更是愈发稀罕。

        每个人无论男女老少,地位尊卑,皆只准买一次猜,可买难可买易,彩头大小也相应贵贱。一盏茶的时间得出答案。

        但就是最容易的巴掌灯,百人里猜出来也不超十人。

        本想着要赢回一个更大更精美的,筱翾为此还提前学习积累了数月,普通的灯谜对她根本就如囊中取物。此时却也没了自信。

        白翛摸摸她的脑袋:“筱儿喜欢哪个?”

        筱翾知晓三哥想帮她的心思,但前面十年都是自己赢来的花灯,此时断没有知难而退的道理。

        筱翾摇摇头,白翛也就笑笑,将手背到身后去了。

        终于轮到筱翾,之前人群遮挡看不真切,此时一排排花灯根据大小精美程度有序地悬在空中,在夜晚如同一排排璀璨星辰。

        就连白家筱翾都不免看花了眼。

        她最终选了个中低难度的青龙灯,谜面是:不知何人折梅花?打一成语。

        筱翾皱眉,所谓梅花定为意象,此梅非彼梅,什么是梅花呢……

        正当她闭眼思索时,身后白翛轻轻吐出两个字,不侧耳细听都会忽略:“狩猎”。

        狩猎?是了!是梅花鹿啊!

        白筱翾是不能进皇家猎场的,但也跟着父兄参加过,虽然她只在外围参观参观,野营时享受父兄打猎归来的战利品。

        还记得那次太子殿下猎得一头大黑熊,龙颜大喜,封赏众人。

        但她还是喜欢那次三哥猎得的那头梅花鹿,她不敢看被穿眼的小鹿尸体,只看到后来被做成护手的漂亮的梅花皮草。但在筱翾看来只觉这种皮草美则美矣却残忍至极,便让人收了起来压箱底了。

        被勾起回忆,不免又一丝心疼。

        “答案是鹿死谁手!”

        璇玑阁掌柜的摊主没想到一个女娃竟能猜出中等灯谜,很是惊讶,但很快敛去脸色,端着笑脸将青龙灯和钗环彩头双手奉上。

        筱翾算是明白猜出灯谜的人为何少之又少了,平民百姓见识能有多广,梅花鹿别说见过,便是听可能都是头一次听,而更遑论猜出谜底,更要学识文化。

        筱翾开心之余又有点小小不甘,毕竟这算不得她独自赢来的,撇了一眼身后的三哥,发现他也正静静望着她,筱翾突然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得下意识别开眼去,是了,总感觉及笄以来,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白翛看着她拿着那盏青龙灯,捏着彩纸的谜题,默默低语:“鹿死谁手,哈,倒是一道好题。”

        缘分天注定,有些人和事兜兜转转总会相聚。如果白筱翾知道,这一纸灯谜预示着她未来坎坷的人生,她一定不会冲进人群买下谜题。

        “这位公子,想买哪个谜面?”

        白翛默默扫了一眼挂着的缤纷绚丽的花灯,最终目光停在一只造型精致的大雁灯上。

        掌柜的是人精,早就看出这对兄妹身份贵重,定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小姐,这会儿眼巴巴地上赶子推销:“公子好眼光!别看这鸿雁不大,但却是这次灯会的镇店之宝呢,彩头嘛,那更是咱们璇玑阁老手艺人袁神手亲自操刀,花费三年才制得一副的紫檀金丝彩冠!”

        鸿雁,彩冠,男婚女嫁,明媒正娶。

        白翛浅浅一笑,扔出半锭黄金,掌柜的更是笑得满脸褶子,双手捧上谜面。

        筱翾在一旁更是看直了眼,且不说她家三哥一向崇尚节俭,家中产业店铺的账本管理得井井有条。一掷千金的活更是想也不敢想,但偏偏就发生在最不可能的三哥身上。

        筱翾虽知道三哥不缺钱,但自己刚刚买的谜面也才百来文钱,看着这鸿雁灯也没比她的青龙灯大上多少,怎说成镇店之宝,也不知是不是哄人的。

        但打脸总是来得很快,旁人不识货的自然看不出其中关卡,但等三哥将这鸿雁灯和彩冠送到她手里时,才真实明白这份贵重,且不说那惟妙惟肖的羽翼,但看那双眼睛,便是选择天然形成的几乎对称的双色琉璃镶嵌而成,单凭这一点就知绝非凡品。

        筱翾因沉浸在花钱肉疼的纠结中,根本没看到谜面,就见三哥迅速答出迷底赢回花灯和彩头,在掌柜的错愕里和群众的惊呼中,迅速拉着她的手出了人群。

        接下来的便是那打脸一幕。

        她看着手中鸿雁和彩冠,只觉得怎么跟大哥送大嫂聘礼里的活雁和凤冠那般相似,心中疑窦更甚。

        “三哥,这镇店之宝的谜面和谜底是什么啊?”好奇还是盖过了那丝心底的怪异感。

        背手走在前的三哥并未回头,冷静至极的声音平稳地说:“鸿雁于飞,肃肃其羽,打一字。”

        “是什么?”

        这一次,三哥却没再说话。

        但如果站在他前头回头看,一定会发现这个冷静自若的男子,此时却是红了耳框红了脸。

        百般纠缠,软磨硬泡都没让三哥松口,筱翾泄了一口气,虽是嘟着嘴,但也还是乖乖跟上。

        其实,他脸红心跳的哪里是什么所谓的谜底谜题,而是眼前这个扰他心神的鲜活的她呀,更有他心底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肯说谜底,仿佛说了就是揭开他心底的龌龊心事,将一颗黑透的心赤|裸地摆到她眼前。

        招呼上一旁昏昏欲睡的昕亭,三人走上归途。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是谓归矣。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心中人可归家?那是妻子的春闺梦里人,那是父母的游子牵挂念,那是孩子的倚门盼归情,那是君王的将军相惜义……千言万语成一字——归。

        三人远去的背影渐渐融入黑夜,都没注意到刚刚还一脸谄媚的掌柜默默退下了摊前。

        不久后,在夜色的掩盖下,一只信鸽从璇玑阁后院不远的密林里飞出,飞向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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