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岗倒计时16-转变1
晨曦再一次回归大地，像每一个昨日一样，而虞真知道，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将不再和昨天有任何的相同。
一夜混乱的思绪，被晨间的风一吹，俱化成了灰。
无论多么想逃避都没有用，现下还是要面对现实，面对唯一且重要的问题：怎样才能继续生存？
使劲晃了晃脑子，好将哭过一场遗留的钝痛赶走。虞真现在必须得有一个法子，什么法子都好。
整个仙宗，经过多少年的发展，如今只剩四大宗对峙而生，没有灵力，连本宗都呆不下去，更别提其他地方了。而且，虽然不愿意去想，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灵力尽失后，灵根很有可能萎缩凋敝，那样，以后也就不可能再重新修炼。
不！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功力已经开始溃散！
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宗门的人得知这件事，不仅不会帮自己，反而会立即撤掉她所有的资源，她也不再能凭自己的意愿再做任何事情，很可能只能在枯竭和遗弃中独自等待死亡。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被允许拥有。
或许，还有更糟的可能。毕竟，不能以高标准去揣测所有人的人性。手无还击之力时，多得是人等不到雪中送炭，却等到落井下石。曾经天资卓越的人，曾经因为优秀高冷而被嫉妒的人，一下子竟变得能踩在脚下，那些小人，会怎么做呢？恐怕，比预想的另一种结局更悲惨。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但是……自己又能去哪里呢？整个仙宗，竟再无立身之力。
单薄的脊背不禁轻轻颤动起来，又急切又绝望的感觉将虞真狠狠攫住了。
耳边仿佛响起了那个山洞里的女声：“你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会悲惨一辈子。”
悲惨……是的，悲惨。这个词何尝跟虞真有过什么关系呢？
等等，山洞里的女人！那个女人说，修炼弟子在凡俗人间，可活几十年！虞真像是在漫天的绝望中突然抓到了一星半点希望。
所谓人间，就是血肉凡人居住的地方，并不像仙宗这样人人修炼，也许也有危险，但绝对比呆在仙宗要强。去人间，虽没了修为，但可以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真正为自己而活，哪怕只有十年、二十年，想来，也该了无遗憾了。
想到这里，虞真感到自己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机。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虽然还不能肯定是真的，但是她要想办法去证实！只要有一点希望，也不能放弃！
杂乱的“嘤婴”声打断了思考。天光已盛，空中，是一头头灰牛兽，正有节律地朝几个方向飞。
对了，今日是宗学开课的日子。
在宗学，弟子们不仅要聆听各种训导，也要接受宗学师父对灵力运用的指导，偶尔还要练习法术、参加教学结果检验。
很明显，这个地方对虞真现下的情况来说太危险了。宗学里不光弟子多，也有好些个授课教习的师父，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而且，她剩下的能自由行动的时间不多了，势必要为之后的生路多做准备，宝贵的时间绝不能浪费在宗学里面。
下定决心，虞真也领了头灰牛兽飞到宗学。
等她到的时候，弟子们已经一小群一小群地站好了。显然是正在汇报日前的修炼进度。
小跑着来到平时所站的位置，刚站定，就听一道声音迫不及待地训斥下来：“作为修炼弟子，行为如此松散！宗学开课如此重要的日子，竟然迟到，真是没有规矩！”
这道声音属于虞真这一组新来的教习师父楚师父，她说话的时候，甚至眼光都没扫一眼虞真。
“弟子……”虞真刚开口想要解释。
“停！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迟到就是迟到，不用解释，若再有下次，便是直接记为丙等。”
这话未免过于严厉，同组的其他几个弟子纷纷低下头去不说话，也不敢看楚师父和虞真，像是怕牵连到自己。
虞真没吭声。
这个楚师父刚调到万青峰的宗学不久，跟之前的路师父相比，可谓大不相同。虞真在宗学十分勤勉，平日练习均是用心，上季还被评为乙等，可今日唯一的一次迟到，便被她抓住狠狠训斥，还要挟要给丙等评级。她若真的还在这继续学习，说不定接下来几个月的努力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轻飘飘的一句话，否定的是什么，楚师父清楚吗？
更神奇的是，同组的丁师妹在开课日曾迟到过不下五次，而这位楚师父每次都轻轻放过。显然，她这个行为松散的要求标准，并不是对所有人都一样。
虞真觉得自己本该生气的，像以往每次被区别对待时一样，但这次她没有，仅仅是有点淡淡的烦躁。
楚师父怎么对待自己，怎么威胁自己，已经不重要了。她不过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人生中的一个路人甲，谁还会去在意她怎么样呢？她并不值得自己上心。
短暂的小风波过后，所有人还是依次汇报修炼进度。
以前，虞真只觉得这很没有必要。毕竟宗学开课的日子也算是密集，定期也都会有考较，还要事无巨细地汇报，完全没意义。现在虞真却觉得，这是一种对生命无谓的浪费。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废话半个时辰，就是为了一起浪费生命。
轮到虞真时，她敷衍地汇报了几句。果不其然，这个楚师父又一改面对其他弟子时的点头示意，反复询问各种问题。答到后来，虞真已经烦了，得努力抑制自己说话的语气，才能和平时一般冷静平和。等会儿她还要同这位楚师父提退出宗学的事情，现在还不宜闹得太僵。
终于结束晨间的汇报开始授课，讲的大都是一些通用的心法、法术要诀与其间各种疑难等。
往常这个时候，虞真都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一个，今日，心思却有些浮躁，满脑子都是快点找到合适的机会从宗学辞去。原来，世间的事物本不需要如何改变，仅是自己的判断标准变了，一切就都变得不同了。原本重要的，一夕之间可以变得不值一提。
好容易挨到授课结束，弟子们开始自由练习，楚师父却一直站在丁师妹旁边，两人有说有笑。
虞真想到，有一次自己和丁师妹一起练习，当时她们离得很近。楚师父就是那么站在丁师妹和自己中间，背对着自己，一直夸奖丁师妹有天赋，法术用得好人也聪明，连丁师妹在练习时间做其他事情也都不管，还一直与丁师妹闲话。虞真在旁边练法术练了一个时辰，楚师父就夸了丁师妹一个时辰。而对旁边的她视若无睹。
还有一次，楚师父令整组弟子把历年四大宗门大比的前两百名对战留影全都重新观看，重写心得。每看一份留影记录，弟子们需要详尽记录对战双方信息、场内前中后期所有重要节点及明确时间、对战双方特征、法术属性及运用特点、弟子发生的重大失误、失误原因及如何避免，若有其他修炼感悟也需得附上，且语言不得随性，必要合乎楚师父所订的文书记录标准。
虞真当时很不解，所以问楚师父为什么？
毕竟对于研习对战这事，大家心里也都明白，看了对自己有用就是好的，能增长实战的理论经验，还能避免踩坑，所以平时也会专门找一些特例留影专门反复看，尤其喜欢看和自己水平相似的。
但楚师父搞这种形式，在虞真看来确实没必要，不仅浪费每个弟子的时间，而且也不是每场对战都有研究的意义。那些有用的弟子们早就看过了，也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还要费事做一遭呢？再说，这么多弟子这么多份记录，留下来除了对新入宗学的弟子有一些启迪意义，还能有什么价值和作用呢？甚至对做这些事本身的人，都没什么意义。甚至，为了做这些，楚师父组的弟子总是比别的组格外辛苦些，真正修炼的时间被严重压缩。
虞真还记得，那时候楚师父刚来不久，弟子们还都不熟悉她的做事风格，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大家都没出声儿，只有自己淡淡问了句“为何要这么做”。楚师父当时火冒三丈，嗓音提高了八个度，立马怼了回来：“不许质疑我的决定！没有为什么。所有人，照做！我不管你们原来是怎么样的，从今天开始，都必要按照我的要求来做。还有谁有疑问吗？”
就是这样，被斥责了一番，这事就那么过去了。
很多时候虞真感到很难受。如果是被随便一个路人无礼对待，她不会这样难受，只是她觉得能在宗学里当师父的人，肯定也是很厉害的人。这样的人针对自己，是不是她真的有哪里不够好呢？很多次，虞真也曾质疑过自己。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师父独独这样对自己。为什么明明自己很勤恳，修炼也不差，但在宗学里时时会感觉到十分挫败和压抑。但也许，本来就没什么特殊的原因。
可能是她让楚师父觉得过于耿直，挑战了她的权威，也可能是单纯的看不顺眼罢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人，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喜欢你，而你受到批评，也不一定是你的错。楚师父可能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她为人的境界并不一定很高，她怎么对自己，和自己是不是足够好，并没有必然的关系。当然，虞真可以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尖锐，失了圆融，但过于怀疑自己却是不必。
面对这种情况，一时也没法改变他人的做法和态度，如果自己还要用难受和怀疑来伤害自己，岂不是受了双重的打击？虞真笑了笑，朝楚师父和丁师妹那儿走去。若是因为她时时刻刻的针对而心中郁郁，自己才是傻子。
片刻，虞真走出了宗学大门。
想起刚才提出退出宗学的对话，真是又无奈又好笑。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看你平时也不跟我交流，我也不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真实的想法虞真不会告诉楚师父，毕竟她们之间不存在交心的必要，不过说法倒也有。虞真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这里不适合自己。”
“听着，曾经是有弟子从这儿走了，我也知道。但是，人家那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就说之前的弟子成英，他就去了凌寒峰，但你呢？你能去哪儿？”
……
好歹算是退出了宗学。
按理说，是要有这个流程的，不然虞真仍算是在宗学挂名。弟子跟师父说明情况后登记退出，此后的等级评定和修习任务等也就不再和万青峰宗学有关联。
最后一次回头看，很难说清是什么感觉，轻松是有的，失落也是有的。
虞真回到洞府小石屋。桌子上竟然还摆着昨晚带回来的紫灵果。
洁白的指尖抚了抚圆圆的果子，而后将它收进了玉盒。
腰间的传讯器将盒子映出了蓝色的光彩，这次被接了起来。
“真真，你在做什么？”是顾渊。
“没做什么。”虞真暂时并不想把自己的计划透露给任何人。顾渊对这件事的态度并不能确定，但她绝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两天了，你都没有找过我，我联系你，你也不接传讯。”
……
以往这种时候，虞真难免都会心软，继而去哄顾渊。
“是上次回去之后不开心了？所以就这么对我不理不睬？”
虞真并没在意他语调里的阴阳怪气，只回答：“有点忙。”
“虞真，你别再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我说过了只要我们都坚定，一定会解决的。不然，你还想让我怎么办呢？我的压力也很大。”
传讯器的这一头，虞真并没有因顾渊的话而生气，她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一丝可能。别说原本他们就不可能在一起，就是现在她这种情况，也不允许她再藕断丝连，只是她也想知道……
“顾渊师兄，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一个废物，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别瞎想了，你怎么会变成废物呢？”
“我想知道，要是我真的成了废物，只能靠你接济，你愿意每个月把自己的资源分给我多少呢？认真回答，你要把这当成一个真的问题。”
那边默了默，好似真的认真了起来。
“……我的修为如今也到了要紧的时候，蓝长老一直盯着我，若是时间不久，或许可以给你两成。”
“若是时间很久呢？”
顾渊却拒绝了这个问题，说：“怎么会，别瞎想了，真真。”
“嗯。”
虞真其实还是有感到一丝丝欣慰的，至少答案是会分给自己。但她其实也想到了，之前自己有多盲目，在情爱面前忽略了现实。他们俩，是没有可能的，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一开始，是她心软，后来，也逐渐看出来了。他们确实没办法在一起，只是顾渊不想接受罢了。这么拖着，以前确实还好，但今后，却是不行了。
虞真告诉自己，不可以再心软，一定要找个机会断掉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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