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没过多久就是年关。
林婉意叫我去参加联谊。我实在拗不过她，只能点头。
我运气不错，碰上了另一个没有交友想法的男人。
他显然也是被朋友强行拉来的，一个人端了杯酒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
我俩凑巧坐了个面对面。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坐下才发现。而后相视一笑，都知道是被拉来凑数的人头。
聊了两句加了微信，再聊两句就溜出去，开去市区附近的汽车露营地看星星去了。
难得在工作之外碰上兴趣一致又还聊的来的男人。
现代人在情感上的开放总是惊掉我眼球。我虽不愿意承认，但的确受到两对父母很大的影响，在感情上颇为老派，实在受不了这种快餐恋爱。
不过交个朋友倒是可以的。
而后又多接触了几次，多到林婉意甚至以为她真的做成了红娘。被她说的我不耐烦，有天跟他相约露营的时候想到这儿真的脱口而出：“你愿意娶我吗？”
他大吃一惊，我反应过来尴尬地哈哈大笑。
“我最近见到男人就问这个问题，别在意。”
他倒是很好奇。我掂量了一下，我的事情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前几天去见心理医生，她说我在好转，可以试着跟人说一说从前的事儿。
这不赶巧。
“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自焚了。只是因为我爸得了绝症，我妈不愿意一个人留在世上。”
我斟酌着开口。我原以为我已经不委屈了，可话说出来的那一瞬间，鼻子又开始酸了。
“我被我爸妈的朋友收养。他们自焚那天，我正好在他们家，跟我哥在一块。”
“我偶妈，也就是我哥的妈妈，那天送我回去的时候，家里燃起熊熊大火。后来认尸，偶妈说两个人是紧紧抱在一起的。”
“去年，偶妈去世了。我原以为阿爸会留下来陪着我们，没想到他选择了陪着偶妈走。我死命拉住他，可他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我伸手抽了几张纸，随意地抹了几下。
“他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每当他们面临着爱情的分别，我总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一个。”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怎么这么难呢。”
全辰宇明明应该是最懂我的人。可他不懂。
我最想要的东西，他拥有的太久，无法理解我的崩溃与执着，最终只能归结于自私。
他跟我说，你真自私。
他说，那是偶妈阿爸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我应该尊重。
可明明他也很委屈，他也很难过。
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摁开密码锁打开门，我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从壁橱里拿出棒球棍，看见人影的一瞬间就挥出去，等我意识到那是全辰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只是碰到了外衣，没有打在实处。
上回闹掰之后，我以为我俩已经达成不会再见的共识。没有想到他又来了华国，还开门进了家里。
“你还没换密码。”他说。
我刚刚发泄完自己的情绪，正处于极度疲累的状态。开车回来已经很是勉强，这会还要打起精神应付他就更是不耐烦了。
“谢谢提醒。明天就换。你可以走了吗？”
全辰宇仿佛没听见似的，又问我：“今天跟谁出去了？”
就好像以前天天互相分享日常那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约会。”
顺嘴答了一句，又意识到不对劲。我瞪他：“关你什么事。”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恋爱？”
全辰宇的脑子是哪根筋搭错了吗？我什么时候执着于恋爱了？
刚想反驳，意识到好像是我自己之前的问题让他有了这样的错觉。
我只觉得好笑，真的很好笑。
但我早就笑不出来了。
“我跟他求婚了。”
懒得理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晚上哭的太累，这会肚子饿的不行。我拿出一包泡面正准备进锅，就听见他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吼出声来：
“你疯了吗？！求婚？？你跟那人认识多久就求婚？！你知道那人是什么样的吗就求婚！”
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我一直以来想要什么，他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我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就崩掉了。
“因为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家人！”
我气的直发抖，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跟谁在一起无所谓，跟谁结婚都不要紧：我只是想要一个不会抛下我的家人——一定要说，那就是一个孩子
“我不会为了情情爱爱抛下她，不会许诺给她一个家之后又留她一个人，不会因为她需要我的陪伴说她自私——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我都不愿再让她经历一遍！我没有的我都要补偿给她！就算没有父亲她也永远会有我！”
全辰宇完全愣住了。纵使已经因为这件事发生过争执，他也从未见过我如此失控的一面。
那是我留给他和自己最后的体面。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完整的家！真的就这么难吗？”
我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逃离情绪接连失控带来的窒息。我明明清楚，跟他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我已经决定不再打扰你，也请你不要再来烦我，可以吗？”
那天的最后，全辰宇一如往常退了一步。他离开的时候似乎若有所思，而我在他关门后用最后的理智关上灶台的火，窝在厨房的角落里失声痛哭。
我已经不在乎他是否能理解我了。
他从来都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而唯一不会抛弃我的人，却被上天抢走了。
偶妈，我真的好想你啊。
想你摸我的脑袋，想你摸我的脸夸“小念真棒”，想你在我每次从梦中惊醒后告诉我“偶妈会陪着小念到老的”。
只有偶妈懂我的不安和执着。
全辰宇不懂，又凭什么吼我。他有什么资格。
又过了一个月，学校开始准备期末。我忙着出题，想题想到头疼的不行。
连云起突然联系我，说要来北京工作，估计待半年，有空约个饭。
我其实很想跟那边的一切都断了联系，可完全不忍心。他们没有错处，只是不幸交了全辰宇这个损友，又不幸认识了赖着他的我。
如果没有他们的吵吵闹闹，当年我能否这么快就好起来也未可知。
心理医生说，当年我其实恢复的很不错，但阴影之所以称为阴影，不过是因为它从不曾离去，只会更多的记忆遮掩覆盖，而后因为某一个相类似的契机被扯出来。
她说我心理很强大。
我很清楚，强大根源于懦弱。
可心理医生对我提出的反调不以为意。
如果人人都能有这样根源于懦弱的强大，那我巴不得人人都懦弱。
归根究底，心理医生也是为了救人。
这样的强大能救更多的人。
连云起没听见我的回答，喂喂喂了半天。
“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你有空就约饭，知道了。”
这人真的怪烦人的。我抬起头，电脑屏幕映出嘴角微微的笑意。
好像，也不算孤家寡人。
是我自己把路走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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