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风流成性的长公主要成亲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卓王朝的长公主殿下又一次成为茶余饭后的热点。

        这卓王朝的长公主殿下卓华生得貌美，却偏偏有个奇怪的癖好，喜欢捡人回府，还是捡顶顶好看的人回府，天性放荡。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布衣百姓，对她皆是避之不及。

        眼见卓华“裙下臣无数”的名声越传越远，对她本就不喜的天子终于忍无可忍，将长公主殿下和恶名满贯的裴氏小公子凑到了一块。

        全天下都在等着看卓华的笑话，猜测她定是悲痛欲绝。

        但传闻里的长公主卓华却并不像众人想的那样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这会卓华刚从蜜饯铺里出来，手里抱着的瓷罐装满雕花蜜饯。转身她又带着身后的婢女进了隔壁的书铺，准备挑新出的话本子。

        怪只怪外边的人知其一不知其二。

        婚是真的指了，但正式文书到北境之前，裴小公子便闻讯而逃。

        卓华因此又恢复了自由身。

        卓华将瓷罐递给婢女初云，纤长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着话本子。

        书生长得太丑，不要。

        将军眼睛小了些，不要

        这个好像还行，但性子又太差，不要。

        ……

        挑挑拣拣半天，卓华竟是一本合心意的也没挑出来。

        可府里的话本子她已经翻到能倒背如流了。

        卓华犹豫片刻，叹口气，勉强挑出一本还算可以的。

        她抬头，想问铺主这些多少钱，可目光溜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

        等了半晌只有个小男孩偷偷探出头好奇地看着她，卓华冲他勾勾唇角。

        卓华笑起来眼弯似月牙，眼下堆起漂亮的卧蚕，颊侧的泪痣明晃晃的，格外惹人疼。

        小男孩不自觉就看呆了。

        铺主的夫人见状，火急火燎冲出来，一把将人护在身后恳求道：“殿下喜欢的话，铺子里的话本可尽数带走。犬子年纪轻，不能侍奉殿下。”

        说完她草草行礼，扯着男孩退回房里，用力将门关上。

        “大胆……”初云杏眼圆睁，怒道。话还没说完便被卓华打断，卓华晃晃手里的话本子，笑道：“给钱。”

        初云闻言不情不愿地掏出铜板，用力拍在一旁的桌上，不满道：“他们如此无礼，殿下你何必呢。”

        “她是她，我是我。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家话本子最好看了。”卓华懒懒道，慢悠悠地离开店铺，边走边将话本子翻到有插图的那一页，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画上的男子。

        突然间，耳边响起猥琐的声音，还伴有淫笑声：

        “真是个野的。这是还不打算从了本公子？”

        卓华认得这个声音，属于全金陵唯一一个放荡之名盖过她的人，这人最喜欢强抢民女。偏偏他是只手遮天的李丞相的独子，众人拿他没法子。

        上回卓华撞见他强抢民女，把人教训一顿，将美人捡回府去。

        结果第二天丞相狠狠参她一本，卓华被杖责十下，还从天明跪到天暗。她自小身子骨弱，差点没跪得背过气去。

        这回，说什么卓华也不打算亲自去管这事。

        想了想，她转头和初云低声道：“你去前头找太傅，就说长公主殿下在西街遇刺了。”

        太傅府邸离这近的很，而且每日这个时辰太傅都在府邸的。

        太傅是个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直说李公子强抢民女他未必会管；可要是说长公主遇刺，这事就不一样了，为着先帝知遇之恩，重情忠君的太傅定会走这一趟。

        她只要在这看着，保证李公子没做出太出格的事就行。

        初云闻言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她：“殿下可莫要再管这事。”

        “那肯定，你家殿下最是惜命的。”卓华挥挥手，“快去吧。”

        初云快步离开，走之前又担忧地看她一眼。

        “都让开！”李公子自以为充满魅力地合上扇子，堆起令人作呕的笑容，油腻腻的脸上还反着光泽。

        乌泱泱的家仆闻言又乌泱泱地散开，露出先前被挡住的人。

        卓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懒懒望过去，霎时整个人僵住。好一会儿，她才慢慢低头，一下子觉得书本上“朗朗如明月，骄骄似烈日”的少年将军索然无味了起来。

        目光重新移回遍体鳞伤的少年，卓华心道这少年真是长了张话本子都不敢画的脸。

        怪不得素来好女色的李公子，会好一回男色，便是素来见惯美人的她都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虽然他这会儿面色苍白，裸露的肌肤没一块是完好的，发丝凌乱，衣衫也破烂不堪，但依旧是罕见的好看。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可像少年这种级别的美人，脸摆那就已经是幅画了。

        李公子蹲到他面前，衣服瞬间绷紧，满身肥肉似乎要挣扎着出来，他笑吟吟地用扇子挑起少年的脸道：“本公子就是喜欢玩野的。”

        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笑完后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滚远点。”

        他别过脑袋，刚好转向卓华这边。

        对上他的目光，卓华呼吸一滞。

        她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澄澈干净的眼睛，让她想起漫天繁星和无边大海，想起话本子里逍遥江湖的故事，想起老将军常说的那段草原纵马的岁月。

        而且，这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求救的信号诶。

        也不是不能管一下这事的。

        卓华想。

        李公子脸上沾上唾沫却半分不恼，抬手捏住少年的下颌，狞笑将大如圆盘的脸往那张精致夺目的脸上凑去。

        可他的脸才伸了丁点距离，脑袋就给某个东西用力砸了一下，他吃痛地松手，捏着少年下颌的手改为抚摸着自己的头顶。

        “什么东……”李公子垂眸怒气冲冲地往地上看过去，看到地上的东西，他话头一滞。

        就连地上的少年也露出微妙又诧异的眼神。

        地上安静地躺着一本蓝皮的话本子，封面上大大的几个墨字：

        《诱拐美少年的那些日子》。

        李公子看到这书名还有什么不明白，冷笑着起身，怒气冲冲道：“卓华！你又想干什么！”

        卓华快步过去，挡在少年面前，看着一人有她两人宽的李公子，脸上泛起两个淡淡的梨涡，浅笑着道：“本宫说是手滑，你信吗？”

        “你当本公子是傻子吗？”李公子闻言更怒，手一挥，周遭的家仆将人围得密不透风。

        “哪敢呢。”卓华笑吟吟道，“是本宫一直误会李公子了。”

        李公子狠狠盯着她，又不敢真的让人动卓华。

        卓华再不受宠，到底是天家的公主。他虽不大怕卓王室，可落人口实、受天下非议，他爹定会打死他的。

        两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盯了好一会，李公子晃晃扇子，露出个胜卷在握的笑容：“本公子见有人当街对他人行不轨之事，内心愤恨，派人主持正义，并未注意到是长公主殿下。”

        卓华瞪大眼睛，抬起手指着他，怒道：“你这是在颠倒是非！”

        李公子看卓华这样子，自以为占上风。

        他和卓华早有过节，这回可算给他逮到机会出口气了。

        “都给本公子上！本公子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名的小人！”李公子笑得春风得意，洋洋得意道，一时间忘记了瘫在一旁的少年。

        少年这会儿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面色依旧苍白，人看着却精神不少。坐起来后他并没有立刻走，就走在原地看着卓华，眼里趣味盎然，像是在看什么罕见的物种。

        一堆人将卓华围得严严实实的，可卓华却像脚底抹了油一般，怎么也捉不着，灵巧地完美躲避掉每个人。除了额上挂上细密透亮的汗珠，发髻散乱，衣服皱起来之外，比那群家仆看着还要闲适。

        她一边四处乱窜，一边嚷嚷道：“我不管这事了还不行吗？李公子你就当没见着我成吗？”

        李公子眯眯眼，想起卓华武功卓绝、以一当百的传闻，他本有些犹豫。

        但闻言，他看看自己带出来成堆的仆从，又有了底气，冷笑道：“本公子绝不放过任何不轨之人！”

        家仆追，卓华逃，像是在上演什么滑稽的戏剧。

        每每李公子想让家仆撤回来、觉得抓不到卓华时，总有那么一两个家仆指尖碰到卓华翻飞的衣摆，还有一旁变着花样的求饶声，都让他坚定意志。

        一旁的少年坐的东倒西歪，不时打打哈欠，只是目光从没从那道灵动的身影上离开。

        “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苍老却不失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长耳朵的人都晓得这素来脾气好的老太傅这回是动了怒的。

        闻言，卓华加快脚步，躲到老太傅身后，抓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诉苦道：“太傅不晓得，这李公子他妄图行刺本宫！”

        “胡说八道！本公子何时有过这种想法！”李公子闻言气得跳脚。

        他虽然蠢，但在这时候反应却意外得快。看到太傅时，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卓华一直在耍他！

        “分明是你……”他怒道。

        话未说完，便被卓华打断，卓华泫然欲泣：“李公子这是敢做不敢当！”

        “本宫且问你，这仆从是不是李公子的人，只听从李公子的？”卓华抬手指那群惶恐不安的家仆。

        “是，但……”李公子点点头，张嘴想说什么。

        “本宫再问你，刚才追着本宫的是不是那堆仆从？”卓华挑眉道。

        “是，但……”李公子又是点头。

        “那这些、这些、这些，是不是都是被那些仆从弄出来的！”卓华指指极端凌乱的头发、被扯破的衣摆还有手腕上几处红痕，愤愤道。

        “是。”李公子没法否认，可他还想替自己解释几句，“但……”

        卓华可不给他这个机会，摇摇太傅的袖子，委屈巴巴地道：“太傅你也听见了，他亲口承认的，李家家仆受他指使，意图行刺本宫！”

        李公子目瞪口呆。

        他何时承认了？可、可、可他应下的那些话，当真像是认下了……

        “辛亏本宫躲得快，否则今日就要和父皇团聚了。好在太傅大人出现了。怪不得父皇会将本宫和陛下托付给太傅大人，太傅大人当真可靠。”卓华抬起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太傅是个人精，哪能不晓得刚才这发生的是什么事。他此前很少管李家的事，未必是认可李家的行事风格，只是受情形所迫、无能为力罢了。

        这会卓华先是说李公子意图行刺，又摆出先帝这座大山，接着还提起先帝托孤的大事，给了太傅一个管这事的完美理由。太傅不会不管的。

        果然，太傅冷着脸开口：“李公子恐怕得随本官去刑部走一遭了。”

        李公子诺诺不敢说话。他能不怕长公主，能不怕陛下，可是不能不怕这太傅。太傅是三朝元老，又是士林之首，便是他爹也得敬太傅三分。

        终于有机会敲打敲打李家，太傅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公子讨不到好果子吃是必然的。

        当然，显而易见的，她卓华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和美人比起来，这都是小问题。

        卓华拍拍裙摆，扶正歪倒的发髻，转身看向本该倒在血泊里的少年。

        少年支着腿，单手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不像个……刚被毒打一顿的人。

        卓华对着他那张脸，又看呆了会。少年也不说话，见她这副模样，笑得更为开怀。

        半晌过后，卓华迫使自己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寡淡的地上。

        “你怎么不逃走？”她问道。

        少年弯弯眉眼，勾起个更加灿烂的笑容道：“腿软啦，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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