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郎中给裴铭珏把过脉后，摸着花白的胡子，慢悠悠地摇摇头。
卓华心里一紧。
该不会是李公子的仆从下手过重，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吧？
她看着坐在榻上浅笑晏晏的少年，不自禁难过起来。
这样好看的美人，要是早早就……
她得哭晕在府里。卓华在心里又把李公子狠狠骂了一顿，希望他在刑部过得更不舒心些。
熟料那郎中摇完头，只是沉声道：“公子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草民给公子开几副药，公子修养几日便会完全康复。”
卓华悲痛欲绝地点点头。
等等，不严重？
她猛地醒悟，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把收回去，欢喜地勾勾唇角。
“真的没有哪里痛吗？”初云跟着郎中去抓药后，卓华搬个小凳子在榻边坐下，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少年的模样。
“没有。”裴铭珏慢条斯理说道。他直直对上卓华的目光，轻轻勾唇，抬手将赤红色发带拨到脑后。
卓华上上下下认真扫视他一番，想要确认他真的没事。
裴铭珏明白她的意图，很配合地抬抬腿、摆摆手。
脸色看着不错、精气神也挺好，看来当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卓华松了口气，可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一点事没有。
“可能是因为我好看，他们没忍心下重手？”裴铭珏笑吟吟地道，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卓华陡然一惊，她确信刚刚只在心里想过这些话，诧异道：“你们北方人会读心术？”
说完她猛然捂住嘴，懊恼她怎么不经意暴露自己知道少年是流民的事实。余光偷偷瞄向少年，见他面色无恙，卓华稍微放下心，但转而又自以为看破他他这故作坚强的小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你刚刚自己说的。”裴铭珏失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刚才她嘀嘀咕咕的，将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全都一股脑吐出来，真是怪有趣的。
你们南方人都这么有趣吗？他想这么问。
可想想也不是，似乎不论南北方，他遇过这么有趣的，也就卓华一个。、
卓华哑然，似乎真的没想到竟然是她自己出卖自己。
门突然被“啪”的一声用力推开。
“殿下，您受伤了？”红衣散发的美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惨叫得像是他自己受了伤。
但一见到里边长相出色的少年，还有感受到那和谐到诡异的氛围，红衣美人脸上的神情立刻僵住，似是被背叛、却又将怒不敢怒的样子
“不是我啦。”卓华摆摆手，另一只手还在捏着裴铭珏的袖子。
“是裴公子。”她解释道。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裴铭珏懒懒打个哈欠，半眯着眼睛道，“怎么得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公子公子的叫多生分啊。”
红衣美人一听“救命恩人”四字便知道是个什么状况，冷着脸僵硬怒道：“殿下没事就行。草民告退。”
说完也不待卓华出声便离开房间，神情恍惚，身影有些踉跄，出门时还一把将门用力甩上。
“他这是怎么了？”卓华疑惑地眨眨眼，出声道。
不过，这美人还挺好看的，虽然比不上裴铭珏就是了。
他叫什么来着？
卓华想了会没想起来，于是颓然地摇摇头。
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过她倒是记得一点，红衣美人脾气一直都很好。这会是怎么回事？
闻言，裴铭珏看着似乎比她还困惑，摇摇头道：“不知道。”
真是奇奇怪怪的人，他看了眼紧闭的门，想着。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卓华没放在心上，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裴铭珏袖子上暗金色的花纹。
裴铭珏一扯，不动。
又一扯，不动。
再一扯，还是不动。
他微微垂眸，看见少女漆黑浓密的头发，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和精致的面容。
试探着又拉了下袖子，仍旧纹丝不动。裴铭珏无奈叹气，索性放弃，由着卓华把玩着他的袖子。
卓华很喜欢裴铭珏袖子上的花纹，手感很好，布料丝滑。
她爱极了指尖和花纹擦过的那个触感。
红衣美人之后，又来绿衣美人、蓝衣美人、紫衣美人，各式各样的美人陆陆续续进来探望卓华。
但每一个美人都和红衣美人一样，惊慌失措地进来，怒气冲冲地出去。
裴铭珏坐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戏，似乎终于看出点门道，摸着下巴道：“他们都是你的……”
想了想，他终于找到个合适的词：“夫君？”
北境民风开放，有一妻多夫委实不奇怪，但他着实没想到素以来保守传统闻名的南都也有这种事情。
卓华闻见“夫君”二字，陡然一惊，慌忙摆手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他们都只是我救下来、暂时不想离开的人，可能过几天就走了。”
她这辈子都不想和夫君这个词沾边，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会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那逃婚的夫君，内心感慨道：夫君选的好，成亲成不了。
“噢。”裴铭珏意味不明地笑笑，不再说话。
卓华见他这副神情，以为裴铭珏不相信她，嘟着嘴解释道：“其实我有个未婚夫的。”
“但他，”卓华斟酌一下用词，“死了。”
逃婚等于死了，没有太大问题吧？反正是他不对在先，说出去也是她占理。
裴铭珏没想到卓华还有这样坎坷的一段经历，沉默半晌后低声道：“抱歉。节哀顺变。”
“哎，哪用节哀呢。”卓华摆摆手，毫不在意地笑道，“我这未婚夫虽生得貌美，但乖张暴戾又作恶多端，我才不想嫁给他呢。”
裴铭珏眯眯眼，直觉这话格外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卓华这话让他想起他也有个未婚妻，但他逃得早，没打听清楚人家除了公主外更具体的身份。不过幸好他逃得早，才不用被绑去和那公主成婚。
“我也有个未婚妻。”他抿抿嘴道，“野蛮荒诞，又浪荡任性。”
婚事八字还没一撇，文书尚未到北境，那公主就敢给他写一封调戏的信笺，调戏完他还扬言要再娶百十个相貌出众的公子。而且信笺里边话语之大胆，让他看了不自禁面红耳赤，于是他忙连夜收拾行李跑路。
可惜他没打听清楚究竟是哪位公主。
要不是出了点意外，说什么他也不会来金陵冒这风风险。
卓华一想到裴铭珏这么出色的人，竟然要配一个任性妄为、不懂礼数的公主，心都要碎了。身子不自觉前倾，她忙问道：“那，你们成亲了吗？”
娘说了，一段不好的婚姻会葬送一切美好未来。她担心少年的未来就葬送在那段婚姻里。
裴铭珏慢吞吞地摇摇头，抿唇思索一会才道：“她……失踪了。”
“那太好了。”卓华松口气，拍拍胸脯道，说完她又有些后悔，抿抿唇，“但还是希望她人不要有事。”
裴铭珏微笑着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卓华，觉得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让他厌烦；至此为止，也未曾让他厌烦过。
“那她如果回来了怎么办？或者你在某个地方遇见了她。”卓华还是有些担忧，皱着眉头道。
裴铭珏看她那皱眉的模样，也跟着皱了下眉道：“小小年纪，不要老是皱眉。”
“我们差不多大。”卓华不满他这老成的态度。
如愿见她眉毛重新舒展成秀气的模样。
裴铭珏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道：“她回来估计就会退婚了。反正说什么，我也不会娶这样的女子的。”
这态度和卓华的态度简直一模一样，她也绝不会嫁给裴以珩那样的男子。
卓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像裴铭珏这种级别的美人，当然也要配个同样级别的美人。
看看卓华，想起他的未婚妻。
裴铭珏有些困惑地叹叹气，为什么一个皇室出来公主差别会那么大。
“皇室里待嫁的公主有几位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三位吧。”卓华数了数，她的两位妹妹，还有皇叔的女儿。
哦，范围缩小了一点。
“那谁已经娶过夫婿了？”裴铭珏想起信笺上那句“府中娇娇无数”，又问道。
待嫁又娶夫婿？
卓华反应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面首，想想道：“我印象里好像只有皖湘公主，就先帝破例封的那位公主”
明白了，这皖湘公主就是他必须避开的未婚妻。
裴铭珏心下有了主意。
突然间，他似是反应过来，诧异地盯着卓华看：“你已经过了适婚年龄？”
不过想想她有个去世的未婚夫，过适婚年龄也不奇怪。
只是，他盯着面前皮肤白皙似上等瓷器的姑娘，这怎么看都像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
“我当然没有啊。”卓华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忙摆手解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不小心忘记了”
“那这么说，就是四位了。”卓华比了四根手指头给他看，脸上泛起浅浅的梨涡。
有点想戳戳看。
裴铭珏盯着她的梨涡好一会，才迫使自己挪开眼睛。
他想想其实算不算都是一回事。
他名声怎么样自己还是有点数的，天子定然不会将自己同胞的嫡姐指给他的。
而且嘛，裴铭珏浅笑着看面前的卓华，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也不会是他那刁蛮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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