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是一个缠了足,哪里也走不了,没有生存能力,只能被困在闺阁里的女子好约束,还是一个读了诗书,开了化,有了自己思想的女子好约束?
是被妻子小心翼翼捧着,敬着,伺候着,做为一个家庭的统治者舒服,还是和妻子地位相等来的舒服?
答案显而易见。
封建等级制度下,所有的男子都是这个制度的受益者,如今,有个女子跳出来,要剥削他们的权益,损害他们的利益,蛊惑他们的妻子走出后宅。
这如何能忍?
当晚,钟语芙一个闺阁女眷,一跃成为朝廷命官,上京一片哗然。
鸿文馆内,平日里熟读四书五经,将风俗教化,迂腐清高刻入骨子里的书生高聚一堂。
平日里,谁也不服谁的诗词文章,呈词论点,往往争的面红耳赤,唇枪舌战,今日里却出奇的观点一致。
“女子入朝堂,闻所未闻。”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一个女儿家不在闺阁好好待着,却出来抛头露面,还要搞女学,滑天下之大稽。”
“女子入朝,祸国之乱,祸国之乱啊!萧宝卷,夏姬再世。”
“可不是吗,听说那钟语芙十足是个美人,定是她使了那起子狐媚的本事,否则素来英明的皇上,又怎会一反常态,去重用一个闺阁女子?”
“唉!可怜我等士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一身才华报国无门,钟语芙竟让只凭一张脸就得了皇帝的重用,荒谬!荒谬!”
二楼包厢,透过雕花翎窗格子间隙,戚薇琳将这等酸腐书生的嘴脸看尽眼里,心中一阵恶寒。
想到自己小博览群书,事事优秀,这样一群尖酸丑陋的酒囊饭袋都可以考科举,入朝为官,而她再尊贵,也只能隐入后宫,不得沾半分朝政。
就因为这些人是男子吗?
从来温婉柔美的脸庞,唇角勾起一丝讥讽,“这等子蠢货,哪里来的脸子这般诋毁我们女子?”
她颈子侧转,眼睛乜在钟语芙脸上,“我真想上前去和他比试一番,看看究竟是谁的八股策论做的好。”
钟语芙慢条斯理绞着腰间丝绦,宠辱不惊,“微姐姐莫恼,妹妹定然相信姐姐的才华,非是这蠢货可比。只是如今我们想成事,就不能在对方的论点上与之纠缠。”
“男子总是好面子,我们若是当众赢了他,下了他们的面子,他们只会更加反对女学这一事,他们不许女子走出来,如今这些男子拧成一股绳,站在我们对立面,我们不如舍些利,将这矛盾转移出去,让这些男子自己斗起来,为我们所用。”
韩幼微微怔,钟语芙漂亮的杏眼里,闪着晃人眼的光,耀眼的像花圃里开的最烈的大红牡丹。
连她一个女子看了都心动。
也难怪天子会心动。
她相信,若是钟语芙志在后位,怕是已经收入囊中,成为这大楚最尊贵的女子。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探究,肆无忌惮的扫过钟语芙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问,“语芙,你真的不想做大楚最尊贵的女人吗?”
“不想,”钟语芙大方的由着韩幼微打量,靠近一步,她抬手将韩幼微鬓边有点下坠的牡丹步摇重新插上去。
她漂亮的杏眼扫过韩幼微点了红色口脂的唇,又徐徐往上抬,扫过秀气挺括的鼻子,落在眼睛上,清脆的声音落进韩幼微的耳中,“女子的生活本就不易,为什么要自相残杀,让男人得利?”
“我偏不想这般。”
声音很轻,像是蛊惑,又像是承诺,带了一股子郑重。
她给她整理发簪,衣服,是一种对更高位置的人心悦诚服。
“那是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叫天下都匍匐在你脚边。”韩幼微问,“怎么会有人不心动呢?”
钟语芙不甚在意的笑。
后位又如何,还不是要对着皇帝演戏,曲意逢迎吗?
她笑,“因为我只想被人暴烈的宠爱。”
“做他心尖上的唯一。”
而天家,自小学的就是绝情绝爱,最不可能有的就是真心。
韩幼微心中微动,“钟语芙,我承诺你,待来日我入主后宫,必权利支持你兴办女学,叫咱们女子有更多的地位。不仅是我,整个韩家都会是你的后盾。”
“你只管放手去做,我愿和你共进退。”
一人再睿智,也是孤掌难鸣,能争取到的势力越多,声音越多,女学才能越办越成功,钟语芙心中宽慰,“有薇姐姐这句话,我便心安了。”
在韩幼微的注视下,钟语芙纤细手上的手贴上门框,轻轻一使力气,枝呀推开。
芙蓉色暗金织就曳地云影纱软萝裙缓缓摆动,拂过原木色的台阶,臂上搭着月白织段披帛,冷白似暖玉的指尖扶着栏杆缓缓而下。
真正的美人,什么都不需要做,人们只看上一眼,便能同时叫人生出两种心思。
一是叫人生出一种低到尘埃里的自卑。
二是想倾其所有,将自己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钟语芙便是这样的美人儿。所以,连见惯了美人儿的天子都移不开眼。
原本吵闹不堪的馆内,忽的就静下来,一馆子的书生瞪着眼睛,连眼珠子都忘记了转,吞着口水。
他们甚至听见钟语芙额顶坠着的华胜,艳红似最烈的火的珠子轻轻叩击声。
完美精致的面庞,叫他们生出了一丝不真实的恍惚,似是最仕女图上最美艳的侍女复活。
木制楼梯连接而下的是一个微微高出来的的台子,下面一群书生半跪坐在各自面前一尺长的小几前。
钟语芙在灼热的焦点中心,走到高台中央,薄薄的眼皮垂下来,美眸睥睨这一群书生,士子一圈。
她目光不轻不重,清冷自持,孤影成画,似是不食烟火的仙子,看上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清脆骨感的声音似恰恰莺啼,滚烫拂进耳中,“各位士子,本姑娘不才,便是今日圣上亲封的太史寮,主办兴女学之事。”
“刚刚藏在楼上听了不少高见,自觉受益匪浅,论才学,本姑娘确实比不上各位饱读诗书之士,是以,本姑娘决定,聘请一些真正有才学的士子亲自给贵女们授课。”
“半月之后,在这四方馆中,将会有一场会试,挑选最有才学的士子给贵女们授课,被选中的士子,将会和国子监的夫子同等俸禄地位。”
事情交代完,钟语芙也不多做停留,又微微屈了一礼,施施然下了台阶。
她一举一动都天生自带贵气,吸着人的目光,况能来这里的士子,多数都是家世偏下等的。
人天生喜欢仰望高处。
这些士子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钟语芙,只到她走到快接近门口的地方,见她朝朝一士子礼遇,“这位公子,可是前阵子做了《武陵春·归晚》的蒋公子?”
酸腐士子敢斥权贵,但面对真正的权势,没有几个敢真正当面唾弃。
蒋寒起身,弓腰作揖还礼,亦十分客气,“女官有礼,在下蒋寒。”
钟语芙:“蒋公子才华横溢,本官颇为敬仰,刚才所提之意见也颇为中肯,本官会酌情考虑,不知蒋公子半月之后,可否有兴致来弘文馆才加会试?教女郎们识字明理,将来才可更好辅助夫君红袖添香,做一名贤内助?”
蒋寒算什么?
这次春闱都未曾高中,不过止步于儒生。
不就这首《武陵春·晚归》有名,再无其它。
做女学生的夫子,教贵女识字,这等天大的好事凭什么落在他头上?
还得钟语芙这样子的美人亲眼?95
众儒生,士子,举人,白丁艳羡而又嫉妒的看向蒋寒。
这种凌驾于所有士子之上,被众人关注的滋味太多美妙。
蒋寒大喜,只恨自己刚刚没有多多替钟语芙美言,笑的谄媚而讨好,“女官放心,小生定然全力以赴。”
钟语芙:“那会试那日,本官恭候大驾。”
直到钟语芙出了鸿文馆的门子,众儒细品了钟语芙的话,才回过神。
是啊,女子虽说入学,却也只是识文断字,自是和他们高中入朝做官不能比。
娶回家,红袖添香,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于是,从蒋寒起头,大赞,钟家大姑娘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兴办女学,实乃当事创举。
呵--书生这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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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鸿文馆出来,钟语芙并未选择做马车,亦没有带幂蓠,而是选择骑马。
蒋寒甚至亲自将钟语芙恭送上马,见她虽是弱质纤薄身姿,却能利落的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胜过一般文弱书生,大赞,“女官巾帼不让须眉。”
“士子谬赞,”钟语芙微微颔首,“士子请回,本姑娘回俯了。”
蒋涵直在原地目送钟语芙的身型消失不见,出了蒋寒的视线,钟语芙面上哪还有一分笑容?
她拉起左边裙锯,直接撕了最边缘的暗影纱,只因这里刚刚迈过门槛之时,被风吹起,撞到了被风吹起的蒋寒直裰一角。
这种人品也想入女学做夫子。
---也配!
钟语芙慢悠悠打着马从上京最繁华的夜市而过。
这里是上京男子醉生梦死的温柔乡,夜似是不落幕。
幽浮的暗夜中,这里灯火林立,青楼,食肆,茶馆,酒肆,绯衣锦袍的男子络绎不绝,穿梭其中,狂狼得意的笑声和着酒香,丝竹之音,绵绵叠叠传过来。
钟语芙握紧了缰绳,而她,只是这个时辰未归,未带幂蓠,这些人落过来的目光便是一副她不是好人的样子。
总有一天,她要叫所有女子都能和这些男子一样,自由的穿梭在这里。
韩以骁带着一对骑兵,远远的,便看到钟语芙打着马迎面而来。
她就曳地云影纱软萝裙摆如一朵盛开的巨大鲜花开++在马背上,两侧灯海照耀下,闪着晃人眼的光。
况那张脸,引的两边铺子上,整条街的男子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这些目光太炙热,韩以骁是男子,自然知道这些男子想的是什么,他心里很不舒服。
心里无端声出一股子火气。
见钟语芙似是没看见他,没有收住马速的意思,他拽了缰绳,拦住她的马。
忽然被韩以骁拦住,钟语芙很不高兴。
清冷的目光乜过来,“何事?”
韩以骁却是先摆手,后面骑兵亲卫识趣的后退一些。
只见韩以骁什么话也没说,下了马,进了一家店。
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顶幂蓠。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使力的,幂蓠在他手中转了一圈,便盖到了钟语芙头上。
与此同时,他压低声音,用只有钟语芙能听见的声音道:“父亲一生清明,钟大姑娘还是多多修修德言容功,莫要给父亲抹黑,做个称职的冢妇才是。”
他面色微冷,头微微朝后转了一点弧度,“十二十三出列,护送钟大姑娘回俯再赶来汴州。”
钟语芙摘了幂蓠,亦冷冷扫向韩以骁,“本姑娘的事就不劳世子操心了,本姑娘看,需要好好学规矩的是世子你。”
“本姑娘以后好歹是你嫡母,不是你一个继子可以议论的。”
韩以骁面色涨的通红。
恰好,钟语芙看见韩景誉从另一边打马而来,捏着幂蓠挥手,娇娇喊出声,“侯爷。”
韩景誉正关注着百姓对兴办女学的反应,着了寻常墨袍暗访,没想到会遇见钟语芙。
他打了马过来,“怎么在这?”
“逛逛这上京的夜市,”钟语芙转动手中的幂蓠,“侯爷我可以不戴这个吗?”
韩景誉接过她手中幂蓠递给身后的下属,“夜里视线本就昏暗,带这个摔了怎么办?”他细长的眼尾里带了宠溺的笑,“想逛什么?我带你。”
目光终于分了一下给韩以骁,神色严肃,“军务要紧,停这做什么。”
韩以骁唇瓣珉成直线,“是,父亲。”
他勒了缰绳,马转了方向,从钟语芙身边打马而过。
跑了几步,回头,灯火阑珊处,钟语芙已经下了马,挑了一盏兔子灯笼提在手中。
头微微仰着,带着笑,韩景誉亦微微垂下头,亦笑看着她。
桑皮纸晕出一片朦胧火光,映出俩人半明半暗的侧颜。
韩以骁心口没来由的泛空,转了脸。
那马跑的飞起,消弭在幽浮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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