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暖炉上,烟雾冲起鎏金铫子盖子,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烟雾从弯曲的壶口袅袅冒出来。
钟语芙眯着眼,盯着铫子。
很久。
她缓缓抬起手,这双手纤细莹白,细腻到肌理纹路清晰可见,骨瘦均匀,没有一丝疤痕,粉白的指甲精心保养修护,鲜嫩如水葱,一举一动极具美感。
她手指靠近的速度很慢,青筋抑制不住颤动。
越是靠近,灼热的气流越是烫人,尺寸之处的地方,粉白指尖已经泛起深红。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咬紧牙冠,手执一拨,铫子翻滚到地上,滚烫的热水四溅,被淋到热水的半只手,霎时脱了一层皮,钻心的灼热渗进骨髓,皮肉俱烂。
伴随着她的尖叫,门外的绿萝,绿翘冲了进来。
俩人看到钟语芙的手,一瞬间吓的慌乱。
“姑娘。”
“姑娘。”
一出声,眼泪便跟着流下来。
钟语芙疼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大夫,阿娘。”
绿萝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绿翘,快去请大夫,告诉夫人。”
她自己则立刻去端了一盆凉水过来。
绿翘冲出房间,快速喊了腿脚最快的小厮去请大夫。
饭厅。
金丝楠木饭几上,丫鬟摆上精致的菜肴,钟东霖引着韩以骁坐到上首,戚薇琳扫了一眼墙上的西洋自鸣钟,又看向门口,除了首值的丫鬟,哪有一人?心中微微喟叹一声。
是自己的错,真的不该这么纵着她啊!
丈夫不过是和表妹纠缠不清便受不了,以后,迟早得吃大亏。
这性子,得掰过来,否则,将来必要吃大亏。
正想开口朝韩以骁解释,忽的看见绿翘慌张跑进来,噗通一声跪下来,“老夫人,娘子手被热水烫伤了。”
韩以骁立刻取下腰间的腰牌给随行的人,“去宫中请御医。”
戚薇琳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韩以骁已经如一阵风,消失在了饭厅。
钟语芙的表皮已经脱落,绿萝半跪着端着一盘水,钟语芙手浸在凉水中降温,透过水光,韩以骁还是看见,她的那只手,表皮血肉已经模糊,深可见骨,狰狞丑陋。
他心中一阵剧痛,手脚发软,半蹲下身,仰面看向钟语芙,手颤斗的一寸寸靠近,嗓子干涩颤斗,“怎,么,回,事?”
他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
因为剧烈的疼痛,钟语芙的眉头锁着,痛苦不堪,眼里含着泪却未落。
这样痛苦的时刻,面对韩以骁的关心,她仍旧死死咬着咬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此时,戚薇琳赶了过来,她半蹲下身,看到钟语芙手的一瞬间,任何时候都体态优雅的人,发出一声尖锐的肃叫。
她整个人都受不了了!
剔透的泪珠压着睫毛滚烫落下来,她死死捏着钟语芙的胳膊,她像一只面临生死危险,护着狼崽子的母亲,声音快能掀翻屋顶,厉声朝绿萝喊,“娘子怎么烫的?”
“怎么回事!”
“阿娘”。
钟语芙朝戚薇琳喊,“不关绿萝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烫到的。”
戚薇琳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扯着,抱着钟语芙的手臂,“疼不疼?”
“疼。”
钟语芙像个孩子,扑进戚薇琳怀里,嘶声力竭哭起来。
“阿娘,我疼……”
戚薇琳手指爱怜的抚着钟语芙的脑袋,心脏被狠狠揪扯,一边流泪,一边轻拍她的背,柔声哄,“不怕,阿娘在,大夫马上就来了。”
韩以骁何曾见过这样柔软的钟语芙?
他总算明白绿萝口中的钟语芙是什么样子的了。
柔弱无助的像一只小猫,尽情的在戚薇琳怀中发泄自己的痛苦,寻求安慰。
他是她的丈夫,做了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还是要这样推开他?
她就这么厌恶他吗?
韩以骁心中涌起窒息一般的疼痛,觉得那热水是浇在了他心上。
心脏一阵阵抽痛。
-
钟府小厮请来的府医刚到,这边,韩以骁派人请的御医后脚也到了,他看了一眼钟语芙的手,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会疼,夫人姑且忍一忍。”
洒上药粉,钟语芙整个人疼的晕过去。
御医号了脉,开了药方,绿萝以最快的速度熬好药,钟语芙还仍就昏迷着。
韩以骁坐到床榻边,将钟语芙扶起来靠在他肩膀,戚薇琳端着汤勺喂。
钟语芙身子康健,从小到大就没喝过几回药,苦涩的药汁进了嘴里,她下意识的吐出来。
“我来吧。”
韩以骁也不等戚薇琳同意,拿过药碗,仰头喝一口渡进钟语芙嘴里,最后终于把一碗药喝下去。
喝了药,钟语芙睡的稍稍安稳。
韩以骁垂着眼眸,盯着钟语芙的眸光幽深。
屋子里只有戚薇琳捏着帕子的哭泣声,钟东霖手搭在她肩膀轻声安慰。
-
申时。
韩忠猫着腰走进来,朝韩以骁行了一礼,“侯爷,马车已经备好了,缝隙也已用牛皮纸封好,必不会让夫人吹到一丝风。”
戚薇琳忽的醒了神,拉着韩以骁的衣袖,近乎恳求:“姑爷,芙儿这个样子,我这做阿娘的实在放心不下,等她好了再回府上吧。”
她哭了几个时辰,眼睛肿的像核桃,血丝鲜红。
钟东霖亦出声,“姑爷,芙儿这个样子,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韩以骁看了一眼钟语芙手上缠的高高的帨巾,珉了珉唇瓣,“行。”
-
钟东霖和韩以骁前脚出了房门,戚薇琳柔弱的面庞立刻冷硬下来,威严道,“跪下。”
绿萝和绿翘噗通一声跪下来。
戚薇琳:“一个字也不许露,把事情经过详细说出来。”
绿萝手撑在地上跪着,清晰的将事情经过讲出来,“事发时,奴婢守在外面,真的没有看到任何经过,猛的一声听见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姑娘的喊叫,奴婢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姑娘抱着被烫伤的手。”
绿翘出声作证。
戚薇琳默了一会,又回头看向钟语芙裹成粽子的伤口,陷入沉思。
好一会,她起身,曳地裙锯缓缓在俩人身边浮动。
绿萝和绿翘垂着头都感觉到落在自己头顶目光的犀利。
轻微的脚步声显的格外清晰,一下下像踩在她们的心尖上。
室内静默良久,终于,戚薇琳出声,“你们听着,以后不管芙儿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要求,你们只管照着她的要求去做。”
“即便对上的那人是姑爷,你们也得照做。”
“你们若是尽忠而死,我保你们的家人终身无虞,若是敢出卖芙儿,我会让你们的家人全部陪葬。”
“自始至终,你们的主子,只有芙儿一个人,懂吗?”
绿萝头重重磕在地上,“奴婢省的了。”
绿翘头亦重重磕在地上,“奴婢省的了。”
-
出了尚书府,韩以骁面色阴沉到能滴水。
乘着夜色回到长宁侯府,只一个照面,便是连守门的小厮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气。
所有丫鬟小厮提着心,脚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深怕惹怒了这位主子。
韩忠心里叫苦不迭,只觉得韩以骁越来越阴晴不定了,亦打着十二分精神,想着自己可千万别犯错,接过丫鬟漆盘里的茶盏递到他手边。
谁知道,下一秒,“嘭”的一声,茶盏被韩以骁摔到地上,厉声吼道,“滚出去!”
韩忠吓的一咯噔,躬着身子,立刻就出去了,战战兢兢守在廊下。
里面不断传出来的乒乓声,吓的心脏一抽一抽震动。
看到苏婉提着食盒过来,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婉走进书房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紫檀木案几倒在地上,地上到处是散落的书籍,笔墨纸砚。
而韩以骁本人,正坐在窗边,手中捏着一个深褐色的酒坛子灌酒,吹着冷风。
苏婉走近一些才看到,他的半个手掌上扣出深深的指甲印,血星星点点渗出来。
她半蹲到他身边,捧起他的手,眼里是疼惜的眼泪,“骁哥哥,不是去接表嫂回来的吗?怎的将手弄成这样?”
韩以骁见是苏婉进来,面色稍缓,不慎在意的抽回手,也不想多解释,只道,“小事。”
“表嫂怎的还不回来?”
韩以骁又想起钟语芙手上那狰狞的伤,心中窒息,闷闷出声,“她有点事,过一阵再回来。”
“表嫂是不愿回来,骁哥哥才这般生气的吧?”
韩以骁额角青筋绷着,没说话,道也是一种默认。
苏婉喊了韩忠他们将案几搬起来,整好地上的狼藉。
边摆饭边说:“这就是表嫂的不是了,我和表嫂能在府上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皆是骁哥哥在朝堂挣来的,表嫂身为骁哥哥的妻子,不思感恩,在家好好侍候丈夫,却躲在娘家不归,这是何道理?”
韩以骁楞了一下,抬手抚了抚她鬓发,“若是她能有你一半董事便好了。”
“不是董事,是谁都的亲人谁心疼。”苏婉身子倾下来,脸埋在他臂弯,“骁哥哥,只有我当你是一家人。”
“她心里没你。”
韩以骁手臂僵住,很久,他轻轻抚着苏婉的发丝说:“所以,本候要她的心。”
要她在他怀中心甘情愿绽放,要她绯红着脸软语求她要他,失控在他怀里哭,要她的眼中盛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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