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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天黑之后,  四下无人。

        比起篝火宴会的热闹草地,一处帐篷附近瞧不见人影,而从外面不见一星半点烛火。

        恰如今夜部分帐篷只留一灯如豆,  或是索性灭了烛火,那是都去参加星空下的宴会。

        然而,如果贴着帐篷仔细听,愕然惊闻里面一男一女的翻云覆雨运动声。

        帐篷内,酒气弥散。

        两只空酒坛倒在地上,床毯上正是不着寸缕的隆科多与李怜儿。

        一个是康熙任命负责安全的统领,另一个是蒙古王公的妾室,  要不是在木兰围场遇见,  两人有交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仅仅十天,却似天雷勾动地火,全然不顾责任与身份勾搭到了一起。

        昨天就定了计策,趁着旁人去篝火宴会,两人偷偷私会于此。

        李怜儿天黑不久就到了,还特意捎来了两坛酒。一边喝,  一边谈起了大胆的计划。

        她讨厌极了额图浑郡王,  一个快六十岁的老头,  就快两只脚踏入棺材,完全比不上年富力强的隆科多。

        不如就在避暑结束后搞一场假死的金蝉脱壳。隆科多找人接应,把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去京城,  然后纳入府中为妾。

        不仅仅是在木兰围场偷情,  而是彻底夺去一位蒙古王公的妾室。

        这种想法很荒唐,但戳中了隆科多的兴奋点。他嘴上说要仔细考虑,实则急不可耐。

        比起岳父家的小妾李四儿,额图浑郡王的妾室李怜儿是更胜一筹。

        相貌相似,  想法更大胆,年纪更轻,而更让人觉得刺激。

        这就是老天爷的赠礼。

        隆科多在短短十天内不断加深了这一个想法。

        在京城被束缚住了手脚。因为职位还不够高,还要再等一等,不能明着逼迫岳父把李四儿送给他。

        四年了,与李四儿不能有有任何明面上的往来,只能偷偷摸摸偶尔去寺院私会。

        偷情的感觉固然不错,但是总叫人憋着一股气。

        等、等、等,究竟还要等待多久,他才能随性所欲地想睡哪个就睡哪个。

        越瞧家里的赫舍里氏就越讨厌。

        康熙给他指的这个福晋就像一条干瘪的死白鱼,而赫舍里家白瞎了满洲大姓,完全在仕途上帮不到他。

        皇上给安排的亲事就挑不出什么优点,从头到脚就是一个词——不合心意。

        隆科多明白八旗勋贵的婚姻多是如此,秀女选秀被皇上安排给各家指婚。

        但他极度厌恶被遏制的感觉,官职升迁要听命康熙,娶哪一家的女儿还要服从安排。

        凭什么!

        无法对康熙有所微词,但是能把所有不满倾泻于赫舍里氏身上。

        这个夏季,万万没想到木兰围场上遇到了李怜儿,简直与李四儿像是双胞胎姐妹。

        但八岁的年龄差放在那里,两人说话的口音也有很大差异,压根不是同乡同族。

        如此巧遇,隆科多觉得应了那句“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李怜儿也是对他一见倾心,哪怕被额图浑那个老不死冷待,她也不改张扬的性子。

        两人气味相投,一拍即合,都是胆大包天就敢滚到床毯上去。

        完事之后,隆科多在黑暗中压低声音说,“怜儿,爷同意你的假死计划了。就等八月各路人马从木兰围场撤退,给你安排金蝉脱壳,把你接回京城。”

        李怜儿娇嗔着夸赞,“奴家就知道,您这般办大事的人,英勇神武绝不会胆小退缩。到时候,奴家改名换姓,就是彻彻底底属于您的人。”

        此时,帐篷外的阴影角落。

        温宪公主蹲在地上,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宴会进行半个时辰,一直没有看到李怜儿出现,前前后后也没瞧见隆科多巡逻的身影。

        对于这两人趁机偷情的怀疑越来越深,也就按照原计划去帐篷附近一探究竟。

        与山茶兵分两路,一个跑去西边的隆科多住处,另一个跑去北面李怜儿的帐篷。

        温宪快走到一半,隐隐约约觉得右腹有点疼。

        这种疼痛让她稍有犹豫,是否中断今夜的探秘?一咬牙还是决定忍着不适去查探究竟。错过今夜,谁也不知道下次机会在什么时候。

        来到隆科多帐篷附近,发现此处没有其他侍卫,更是没有点灯。

        这不合常理,没有光亮就瞧不清帐篷内是否有异样。

        普通侍卫们出外值守时灭灯尚在情理之中,未免人走后发生火灾。但作为统领配有亲随手下,为其看守帐篷。

        门外无人,帐内无光,往严格了说是违反了规矩,在鼓励不轨刺客潜伏其中。

        温宪蹑手蹑脚来到帐篷边附耳倾听,马上瞠目结舌。哪怕帐内的男女控制了声响,但还是能分辨出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在外面忍了一段时间,听清楚了两个人的说话声,确定了通奸者确实是不是隆科多与李怜儿。然后就断断续续听到了“假死”、“接回京城”。

        这让温宪更加心惊,隆科多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不只是睡了蒙古郡王的妾室,更是要把人给拐回京城。仗着两地相隔,且蒙古郡王不会随意进入京城,有恃无恐到根本不顾后果。

        这要是闹出来就不是一桩丑闻,而是要下牢狱的罪行。影响甚是恶劣,清廷与蒙古旗盟的关系也会由此产生裂痕。

        别说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妾室,额图浑不会大动干戈。李怜儿再不受宠,只要没有被正式休弃,通奸的罪名就是实打实的。

        温宪心乱如麻,觉得右腹的疼痛更加剧了。

        不行,这件事必须尽快告之康熙,决不能让假死入京发生。

        正准备起身,不料听到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为了不迎面撞上,不被发现行踪,她只能又猫着身体再等一等。

        帐篷内,也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但是太迟了。

        朝这个方向跑来的人一共有三个。

        为首的年轻人举着火把。像是熟门熟路,直接冲到了隆科多的帐子前,压根不通传。

        他一把扯断帐门的锁扣冲了进去,随即以蒙语破口大骂。

        “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郡王发现了不对劲,这会果真将你们抓了一个现行!”

        糟了!被额图浑郡王抓奸了!

        温宪听得懂蒙语,也认出了说话者的声音。听过几次,是跟着额图浑郡王的近身侍卫。

        很快,另外两个人迟一步也进了帐。

        其中之一开口讲话,正是上了年纪但中气十足的额图浑。

        “隆科多、李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本王的眼皮底下滚到一张床去!今日必须给本王一个说法,否则谁也别想太平渡过今晚。”

        抓奸拿双,这是被直接堵在了床毯上。

        李怜儿脸色煞白,身体颤抖不停,但她没有被吓到磕头认罪。

        反而梗着脖子强辩,“今天就是死也要实话实说的,奴婢是对隆科多大人一见钟情,有一场贪欢,这辈子也是值了。郡王爷,既然您看中的是马佳姐姐与刘妹妹,而不喜奴婢为什么不能大人有大量放奴婢一条生路。”

        说罢,李怜儿无怨无悔地看向隆科多,颇有破釜沉舟赴死的决绝。

        “贱人!”

        侍卫见状抬脚就要踹李怜儿。

        隆科多却硬碰硬给拦了下来。

        在被人抓个正着的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但李怜儿的一番抢白是以死明志,激发了他的骨子里的狂逆。

        面对区区一个蒙古郡王,睡了这老头的妾室又如何。越是被阻拦,越是要将李怜儿纳入府。

        “额图浑郡王,管一管你的手下。”

        隆科多说着怒瞪刚刚动脚的侍卫。“既然是要一个说法,话还没谈,干什么喊打喊杀。我是要带李氏回京,郡王不妨开一个条件。”

        隆科多毫无示弱,“因为一个不被你宠爱的妾室,把事情给捅了出去,也是让别人瞧你绿云罩顶的笑话。我很有诚意,你尽管开条件,想怎么样才能让我把人纳了?”

        “呵呵!真是看不出,佟大人原来痴情种,倒真是敢做敢当了。”

        额图浑郡王语气嘲讽,又是挑衅问:

        “敢说让我尽管开条件。听闻你在京城就差一步则成九门提督,那么要你不时传递朝廷对鄂尔多斯的八旗驻军边防消息,你真有胆量做?小子,可别说大话了!”

        什么?!

        边防驻军消息?

        帐篷外,温宪死死捂住了嘴巴。

        她的右腹疼痛更是加剧,让她满头冷汗,而此时只想额图浑想要做什么?

        “郡王,你想做什么?造反吗!”

        隆科多也是一惊,没想到外界盛传好色昏庸的额图浑竟然提出此等要求。

        额图浑像看傻子似看隆科多,“瞎说什么,本王怎么能有兵马?这就是想要以防万一。

        噶尔丹被灭了,皇上与蒙古诸部也达成了协议,和平相处一起富裕。只不过,合久必分。噶尔丹死了七年,说不定皇上再过几年就要将蒙古旗盟也彻底收入囊中,本王就是想提前做些准备。”

        额图浑说得毫无野心,“知道消息能主动示好皇上,一无所知只能被动挨打。本王年纪大了,就想喝喝酒吃吃肉。

        你给个痛快,行还是不行?要是可以,别说一个李氏,十个百个都能给你送去。”

        这真不是仙人跳?

        隆科多不免怀疑,李怜儿接近他本就是一个阴谋。

        此刻,李怜儿却道,“不,隆科多大人,您不能这样做。这事一旦让皇上发现,您就前途尽毁了。妾身想与您远走高飞,但没有想要害您死。”

        “闭嘴!”

        额图浑想也不想抬手就去抽李怜儿,怒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这一次,隆科多没能及时阻止,李怜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她被抽倒在地,半张脸肿了,更是被打出了血。

        “够了!”

        隆科多瞧见李怜儿的伤重,以及额图浑毫无怜惜的出掌,那一瞬的怀疑也淡了。

        哪怕真是一个圈套又如何,岂不是更加刺激。他不敢公然违抗康熙,但是谁说他不敢悄悄动手脚。

        “额图浑郡王,你不如具体说一说。”

        帐篷外,温宪听到此处,听出了隆科多的态度。

        这个人大胆包天,竟然是到了敢欺君罔上的地步。为了抢夺一个妾室,居然出卖朝廷的驻军消息。说出去太荒唐,但事实就是发生了。

        还待继续听,额图浑让一个侍卫先去帐门口守着。

        温宪不敢继续逗留,生怕侍卫绕帐一圈来到她的位置。

        她猫着身体,尽可能蹑手蹑脚地走出这一片危险区域。朝着篝火宴会方向去,而一时没拿定注意,直接汇报给康熙或是去找四哥。

        等出一段路,确保所在位置安全了一些。

        刚刚松一口气,一直死死忍耐的右腹隐痛瞬间爆发。痛得让人蜷缩成一团,肠子里像是钻入了恶鬼,恶鬼们在肆意撕扯肠道。

        “啊!“

        温宪没能多移动几步,疼痛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帐篷内的谈话很快结束,双方谈妥了条件。

        额图浑郡王像扔脏衣服一样直接把李怜儿扔下就走。

        说是今晚就把李氏就在此处,是他对隆科多的诚意,而在离开木兰围场的那天会把李氏的卖身契书给捎来。

        隆科多等人离开后,没有继续呆在帐篷内。

        让李怜儿歇着,他要四周转一圈,是为装模作样有在认真巡逻。

        这一圈就先从自己的帐篷附近开始巡起。

        提着灯笼,然后就在帐篷后侧发现了异样。这一块的草地有明显的踩踏痕迹。

        谁来过?!

        隆科多瞬间警觉,是之前有人在偷听,还是他多心了?

        脑中率先冒出一个人。假设有人会注意李怜儿,最可能就是温宪公主,因为她早前在家族宴会上见过相貌相似的李四儿。

        这般想着,快速朝篝火宴会方向走。要去瞧一瞧温宪公主是否有异样,以及从公主府跟出来的贴身侍女。

        说曹操,曹操到。

        走了没一会就先瞧见了侍女山茶,正独自一人在焦急寻找什么。

        “你是公主府的人。”

        隆科多直接拦住了山茶,“不在篝火宴会照顾温宪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转悠?”

        山茶猛地撞见了隆科多,她是从北边李怜儿的帐篷方面而来。

        那里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而重回宴会草坪没瞧见温宪公主返回,害怕出事就到处找人。

        眼下,撞见了温宪公主要去监视的隆科多,却是不知公主此时身在何处。

        “回大人的话,奴婢奉公主的命令采一些夜间开的花。”

        山茶垂下脑袋,生怕暴露了不安脸色。她可不能说真话,只能随口扯谎,指向了右侧岩石边的花丛。

        “采完快点回去。”

        隆科多扔下一句,似乎信了山茶的话,没再瞧她就要离开。

        山茶松了一口气,装模作样朝着野花丛走去,弯腰就去采花。

        当她采满一束花要起身,忽然觉得背后有风。要挣扎呼喊,却为时已晚。

        隆科多特意杀了回马枪,确定四周没有别的人就放下灯笼。

        一手捂住山茶的嘴巴不让她吱声,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就用力将人朝着地上石块撞去。

        狠狠一下,顿时鲜血直流。

        确定了山茶死后,伪造现场,好似她采花滑到撞破了头而死亡。

        这一刻就是宁可错杀不愿放过。

        隆科多手起手落杀了一个人,没有一点点的情绪波澜。一个侍女,死就死了。

        接下来,要找到温宪公主,怎么处理倒是有些麻烦。一夜间,不能有两种相同死法。

        没能想太久,简直就是老天爷正在帮忙,让他瞧见了昏迷在草丛里的温宪公主。

        就见她紧闭双眼,向右侧蜷缩着身体,手紧紧捂住右腹部,表情定格在极度痛苦上。

        “温宪公主,你怎么了?”

        隆科多推了推温宪,见人一动不动依旧昏迷,他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难道冤枉人了?

        之前撞见那个侍女是在找病痛发作的公主。

        温宪身患隐疾,而山茶以采花为借口在找人,踩踏帐篷后草地的人不是她们?

        不想也罢。

        杀都杀了,没什么后悔。

        杀一个也是杀,杀一双也是杀。

        他不想冒风险。如果与李怜儿被偷情被发现倒也罢了,但决不能让与蒙古郡王合作的消息外泄。

        隆科多脑筋一转,把昏迷的温宪先给抱了起来,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准备把人藏到更加不显眼的草丛里。

        他就去附近抓一条毒蛇,搞一个五公主因伤昏迷,不幸死于蛇口的假想。

        吹灭灯笼,借着星光行走。光线昏暗,正是隐去了他的隐隐自得表情。

        公主又如何,该杀就要杀。却没能看到将温宪抱起时她的左手顺势垂了下来,食指动了动蓄意划过地面的碎石流出了血。

        另一侧,五公主的营帐。

        武拂衣与胤禛一路走来,没有发现温宪与侍女山茶。

        留守帐内的嬷嬷们说公主不曾提前回来,也没有提前讲过要去哪个帐篷访客。

        无故消失了半个多时辰,这事情很是古怪。

        “苏培盛,你立刻向皇上通报这一情况。”

        武拂衣当机立断,“向皇上表明,温宪公主可能突发疾病,不小心昏迷在草原上了。”

        留守的嬷嬷们听了都是大吃一惊。

        她们是太后派来在草原上照顾五公主的,近期根本没有瞧出公主哪有身体不适。

        其中有个胆大的试图阻止惊动皇上。

        “雍郡王,这怕有误会吧?公主也许去了一处幽静的地方看星星,一时半刻忘了时间,怎么就能是病了昏倒在外?山茶伺候在侧,有事她势必会回来通报的。”

        武拂衣岂会不知这些嬷嬷的言下之意。

        太后的宫人们都是不愿惹事的性子,承认了温宪突发疾病,约定于承认近期照顾不周。

        今夜,篝火晚会非常盛大,汇集了蒙古王公亲眷都在场。因为温宪公主的消息打搅了皇上的兴致,这个后果谁来背?

        “本王当年被狼群追杀时,怕也是有人以为本王在外头看风景。当时亏得有侍卫拼死报信,才有人来救援。温宪就带了一个侍女,真要出事了,她能来得及报信?”

        武拂衣冷冷讥讽,不与这些人多费口舌,让苏培盛离开去通传消息。

        请康熙务必派出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全面搜查。其中是要重点提一句,温宪离开篝火晚会有半个多时辰了。

        至于会不会想得太严重了?

        温宪没有遭遇意外,只是找个地方散散心暂时未归?

        当然存在这一可能性,但宁愿做最坏的准备。

        哪怕事后被康熙厌烦多此一举,但也好过后悔错过了救人的机会。

        对于想救之人,别瞻前顾后计较太多利益得失。若连这点魄力也无,雍郡王不做也罢。

        嬷嬷们拦不住雍郡王的命令,也没想到雍郡王平素冷淡,却是真的对五公主关爱颇深。

        胤禛没让嬷嬷们闲着,汇报给康熙是一回事,却不必等皇上口谕再发散出去找人,那又是会耽误一段时间。

        四爷配有护卫、公主也有护卫,外加侍女、太监、嬷嬷,这些都能组成搜救小队。

        “近些日子,温宪公主有没有与哪家女眷走动?”

        胤禛试图缩小寻找范围,如果温宪不是去独自赏景,那就是去了哪一处帐篷,或是半途遭遇危险。

        草原上,即便有侍卫巡逻,也是存在危险。

        比如说爬行的毒虫毒蛇,总有漏网之鱼不惧驱虫驱蛇药。

        比起大自然,人为风险更高。

        蒙古王公齐聚于此,今年巴林部的郡王是新继承爵位的乌尔衮,势力强弱的变动有可能引发暗流涌动。

        温宪可能撞见了某个阴谋被灭口。

        除此之外,胤禛最怀疑妹妹是主动去探查了什么事,因为她是主动离席。

        嬷嬷们俱是摇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公主喜静,她没有外出与谁聊天喝茶。”

        “要说有谁来过,好几家都来过,但也就是来了一次而已。比如好马齐大人的夫人、太子侧妃李佳氏……”

        胤禛听了一串人名,这些人却不曾离席,全在篝火晚会上。

        他快速回想所有来到木兰围场的女眷名单,又是将今夜晚会上见过的面孔,以及沿途所见之人从记忆里调取出来。

        随即,报出另一串名字,“五公主最近见过这些人吗?三福晋、科尔沁右翼前扎萨克图郡王家的、翁牛特右翼扎萨克杜棱郡王家的、鄂尔多斯左翼后旗郡王家的……”

        这些女眷一个共同特点,她们今夜没在篝火晚会上现身。

        嬷嬷们还是摇头,表示没有见过这些人。

        武拂衣闻言灵光一闪。

        对比后院女眷有谁未出席,众位王公大臣全都是出席宴会了,但是也有中途离席的。

        截止她与胤禛离开草坪之际,有五位郡王、三位贝勒尚未回座。

        再与女眷未出席的名单交叉对比,其中三人符合条件。

        “土默特扎萨克达尔汗贝勒、敖汉扎萨克郡王、鄂尔多斯左翼后旗郡王,不知是不是回去瞧他们家的女眷了。”

        胤禛即刻听懂。如果真的发生突发危险,不能排除是这些蒙古王公搞事。

        另外,不能遗漏任何一种可能性。若是没出席宴会的人都有嫌疑,那么负责巡查的侍卫们也在怀疑范围内。

        ——包括隆科多,或该说着重点名隆科多。

        如果到了杀人灭口的地步,隆科多的品性最值得怀疑,此人是有这等反骨。

        “是不是要通知一下隆科多大人?”

        胤禛如此提议,却是说着反话。

        武拂衣怎么可能听不懂,早在四年前四爷府就拒绝了隆科多的示好,因为那个人本性不善,得志猖狂。

        此刻,胤禛提到隆科多,不是找他帮忙,而是要注意那厮也没出席宴席,也是怀疑对象之一。

        温宪公主嫁给了佟家的舜安颜又如何,哪怕是嫁给了了隆科多的儿子,以隆科多的性格该动手不会手软。

        “诸位,提上灯笼。”

        武拂衣把能着急的护卫与侍从都先叫到了一起。

        来此扎营二十天,她没有往人堆里凑,而是把木兰围场及四周转了一个遍。

        四年前,狼口脱险。当时没有获得胤禛的记忆,也是腿部受着重伤,没能够把围场好好勘察一遍。

        今夏,旧地重游,岂能不认真逛一逛。

        如今派上了用处,将所有利于隐藏身形,换句话说抛尸不被发现的地方一一给报出。

        将眼前能利用的人手快速分组,让他们先去那些危险区域找一找。

        考虑到温宪的脚程,以及她离开了半个时辰多一刻,又给出了优先查找的范围。

        武拂衣着重强调,给这些人醒一醒脑子。

        “别想着公主可能是在看风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记住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公主因为谁的疏忽,在哪一组的搜查范围内被延误了救援,你们别想逃过惩罚。如果你们查找到人,当然是有功,必会嘉奖。”

        如果温宪和胤祯一样,搞出了偷玩不吱声的一出,这般寻找就会变成一场闹剧。

        闹剧也要找。事后该怎么严肃处罚,都等找到人再说。

        众人见到了雍郡王态度异常严肃而坚决,谁都没了轻视之心。不论是否心甘情愿,全都是打起精神上路。

        胤禛不想在帐篷等待,他知道武拂衣要亲自往隆科多所在的侍卫营区方向去。“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武拂衣没理由不同意,“走快些,该能显现出平日锻炼的好处了。”

        两人带了四名侍卫,朝着西侧而去。

        越是靠近侍卫营地,越是觉得静悄悄的,因为绝大多数都在上班。

        两刻钟之后,隐隐约约闻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是血腥味。”

        武拂衣非常肯定,风中的气味极淡,但有一些味道刻在了灵魂中。“从西南边飘来的,去那里看一看。”

        侍卫们没有闻出来,但服从命令火速朝着西南而去。

        两两一组,提着灯笼,一寸寸查着可疑迹象。

        “正西方向有人!”

        胤禛远远瞧见了一双被草丛半遮半掩的鞋子。

        哪怕看不清细节,却能大致判断与温宪的尺码相近。他快速跑过去,扒开野草,真的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妹妹。

        温宪的表情极度痛苦,幸而还有脉搏,暂时没有看到明显外伤。她的衣着完整,尚且不能判断是否因为外力导致昏厥。

        武拂衣掐了掐温宪的人中,没有得到回应。

        考虑到可能存在不可以随意移动的伤势,没有把温宪给抱走,而是叫两个侍卫先找几个太医来。

        随即,又留意到了温宪双手紧握。

        本来没有想强行掰开,但发现她的左手虎口有血丝。不是虎口崩裂,将拳头打开,看到左手食指被划伤,而指甲断了一小片。

        断掉的指甲上居然有几缕丝线。

        深蓝色,极品真丝,在火光映照下,哪怕被血渗透也能仔细瞧出光泽。

        “这种丝线用得起的人不多吧?”

        武拂衣说着,将视线投向了温宪的右手。

        胤禛将温宪紧握的右拳掰开,只见掌心赫然有几个干涸血字。「100」上面画了一个大大「x」。

        这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猜测到一种可能性。温宪以秘语传达消息,是给四哥看的。

        100,是指四爷府养的百福狗。

        打叉,往往是给死刑犯处决前勾画名单所用。

        是说狗一旦噬主就留不得,必须要处理掉,否则就会变成了反把人咬死的狼。

        “是隆科多。”

        胤禛将这串血字的意思道出。

        “这个人品性不善,而温宪获知了他作乱的内情,引来杀身之祸。另外,这一种蓝色丝线,佟家能够用得起。”

        正在此时,另外两位侍卫来了,同来的还有隆科多。

        隆科多怎么也没想到搜查温宪公主的行动开展得如此快。

        不应该的啊!今夜,皇上兴致很高地开宴会,怎么有人敢触霉头地大张旗鼓搞搜寻?

        他还没抓到毒蛇,只能先跑到刚刚掩藏温宪公主的地方。终究迟了一步,没想到与四爷的侍卫撞上了。

        四爷竟然如此迅速把温宪公主找到了!

        这真是活鬼了。难不成真有兄妹感应?否则怎么可以把故意被藏在高高杂草丛中的昏迷者给寻到?

        隆科多当即跪下请罪。“奴才给四爷请安。是奴才巡查不利,没能发现温宪公主在外受伤。”

        要不是他在找毒蛇的过程中遇到过其他人,而且神色自若地交谈过几句话,半句没有紧张温宪公主的情绪,这会就不是请罪了。他定是要谎称已经发现温宪公主昏迷,不敢移动,刚刚离开是去找太医了。

        武拂衣看着隆科多,目光扫过他的腰带,一模一样的深蓝色丝线,这下几乎能百分百佐证胤禛对血字的解读。

        没有叫人起身,也没有怒目责骂。

        面色平静,步伐平稳,一步步走向隆科多。然后,倏然出脚,一脚踢在人的右侧肩膀上,将人直接给踹飞摔了出去。

        “咚!”

        就听一声重物砸地。

        隆科多侧摔倒地,万万没有料想到他竟然会被踹飞。整个右肩膀瞬间撕心裂肺地疼,极有可能是粉碎性骨折了。

        他想要站起来,但连转身体都难。此刻,再没能表演恭敬,目眦欲裂。“雍郡王,你!……”

        武拂衣面不改色,再次出脚,像是踢皮球似的将人再次踹飞了。专挑隆科多右肩膀下脚,就看到他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因为骨折而肿了。

        “啊——”

        隆科多没忍住疼痛叫了出来,“奴才要向皇上伸冤!即便奴才巡查不利,四阿哥你也没资格如此虐待佟家人!”

        这句话只换来一样东西,是第三次又被踹飞了。

        隆科多气急,不管不顾就要爬起来对打,但他已经浑身疼痛不已。还没能爬起来,就被从背后反扣住了双手。

        武拂衣解了隆科多的发带,将人绑起来。

        然后,提起他的深蓝色腰带。不能看得更清楚了,腰带末端有钩丝脱线痕迹,一侧赫然印着一枚新鲜的血红指纹。

        “隆科多,你想怎么伸冤?谋害皇亲,作乱犯上,被抓个证据确凿。是要申请死刑,让它被立即执行吗?”

        隆科多:不,他明明该杀就杀了,没有任何目击者,怎么可能留有证据?!

        温宪公主被找到又如何,口说无凭,她的话只能说一面之词。何况,还能在人治病时,让人永远醒不过来。

        武拂衣瞧着隆科多的神色,并没有提醒他受害者在加害者的身上留下了关键性证据——指纹是独一无二的,正在他的腰带上有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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