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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离京两年半,  回来后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

        武拂衣仍然记得提醒胤禛,饮食有度,切记适量。

        反正荔枝树移栽到了土里,  没人和他抢荔枝,可以分几天慢慢采摘着吃。

        不许尝试“日啖荔枝三百颗”,当然了实际荔枝数量也不允许。此次,运回京城的都是小型荔枝树品种,便于装船运输。哪怕将给胤禛五分之二,也仅仅五十多颗而已。

        百忙之中的特意提醒,  倒不是有多舍不得胤禛上火难受。

        武拂衣觉着以禛·武氏锻炼后的身体素质,  不至于不能喝苦药对抗一波体热上火,  但治愈过程中他难免精神不振。

        她却希望胤禛近期能保持精神奕奕的状态。

        没别的原因,  雍郡王监国的事情非常多,有活必须一起做!

        首先是刑部诸事。

        伊拉哩·阿山被撤职后,刑部尚书换了个橡皮图章上去。

        这是武拂衣的比喻,如今橡胶还在南美自由生长,  没有传入清朝的领土上。

        康熙找了个听话大臣暂坐此位,  一看就不能担事,  但也不会似阿山心有二主地滋生事端。

        各地上报刑部的案件却需要人做最终决断。

        雍郡王监国兼理刑部事宜,而在圣驾避暑的三个月内,  这也是需要暗中提高警觉心的工作。

        江南一带正是派出暗线在查拐卖案,指不定哪一起案子就是此刻报入刑部。

        除此之外,趁着一大群人离开京城,  康熙明确了还有一个地方要火速摸查。

        正是内务府。此处交给胤禩负责,但他压根没有让其焕然一新。

        不过,老四也不是彻底单打独斗。

        康熙表示任命胤禩为内务府总管之际,也让胤祹协理,  而这次不带十二阿哥去木兰围场。

        平时,胤祹基本不管事,但不代表他对内务府内情一无所知。

        万琉哈氏与德妃同一批小选入宫,她在生下胤祹后依旧默默无闻,何尝不是一种自保之道。

        胤祹自幼养在地位特殊的苏麻喇姑名下。

        康熙四十四年,也就是两年前,苏麻喇姑去世。胤祹以守孝为名深居简出,看起来对协理内务府的工作并不上心。

        事实证明,工作态度不积极,不代表不了解情况。

        圣驾离京之后,武拂衣与胤祹有了更多接触。

        十二阿哥不争不抢,但对内务府的人际关系是如数家珍,甚至能上述顺治年间。

        “四哥,弟弟是不是太啰嗦了?”

        胤祹林林总总地说了许多,与他在老八面前事不沾手的模样截然相反。皆因此次是康熙下令,让他务必全力配合四哥肃清内务府。

        武拂衣暗叹皇子都不简单,十二阿哥平时万事不管,心里的那本账却也理得清清楚楚。

        这就给胤祹续了一杯茶,“为兄岂会嫌你。离京两年半,对宫内之事生疏了很多。十二弟愿点一盏指路明灯,我必要郑重道一声谢谢。”

        胤祹却没有立刻伸手去喝茶,只是谦虚地说,“四哥过誉了。”

        武拂衣心下了然,随即朝着东北方向拱了拱手。

        “你我皆是为汗阿玛办差。兄弟齐心,认真做事,你也无需过度自谦。”

        “此言有理。”

        这次胤祹才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随后,他又是歉意地解释。“其实是弟弟生怕自己笨口拙舌。平日里,安慰福晋的话也说不顺溜。这会要是阐述不清,唯恐耽误了四哥的工作。”

        嘴笨?

        不见得吧。

        即便胤祹真的嘴笨,脑子可是非常好使的。

        仅仅从他喝茶与否的前后变化,那便是一场你来我往的心照不宣了。

        胤祹没有立刻去动四哥续杯的茶水,直至听到提及为康熙办事才握杯。正是声明别人的赞美都不重要,一颗忠心向着皇上。

        武拂衣更是听出了胤祹后面这段话的潜台词。

        兄弟俩又不熟悉,十二怎么会提到平日里安慰十二福晋呢?

        其实是透出一个消息。

        十二福晋富察氏是马齐的女儿。

        眼下,马齐官拜正一品的武英殿大学士,正是如日中天的好时候。

        富察氏又有什么事过得不开心,需要做丈夫的胤祹再三安慰呢?

        胤祹能提到主动安慰福晋,也就不是说夫妻感情不合。

        而是暗指他与富察家关系不亲近,因为与马齐的某些拥护倾向走不到一块去。

        马齐与胤禩走得近。

        胤祹与老八一起搭理内务府,平时却鲜少有交流。

        短短一句,嘴笨安慰不了十二福晋却透出一番深意。

        胤祹不战队,只听康熙的安排。

        哪怕老八与权臣打得火热,其中有十二阿哥的岳父,那也是能避嫌就避嫌。

        武拂衣听出深意,也是似不经意提起四福晋的娘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四嫂以前也发愁,没法在乌拉那拉家选出一二出类拔萃的后辈给弘晖做伴读。

        后来,我们都想明白了,长辈相合却不一定能让小辈相亲。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必勉强谁随着谁,都遵皇上的旨意办差就行。”

        胤祹笑了,这个笑容更多几分真诚,四哥果真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自己只遵皇上的旨意办事,所以如今只听命康熙。至于将来的新皇是谁,反正不想战队。

        尽管不战队,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偏心。

        胤祹就喜欢四哥不故意交好的性子,那句随缘就是很妙。

        或是有对比有偏好。与胤禩共事了一年半载,还真就瞧不上老八处处交好的性格。还该加个前提,老八是与有利用价值的人交好。

        这就控制着行事分寸向四哥释放善意。会这样做,也是窥见了康熙的一二心思。

        康熙命令他竭尽所能配合暗查内务府,这种指令从未有过。那也就是一种表态了,要扫除沉疴痼疾。

        “说来也是缘分,额娘与德妃娘娘一同入宫,多年来她也受到德妃娘娘的不少照拂。”

        胤祹借着两人母妃的渊源,提到了小辈之事。

        ”既然弟弟管着些内务府的事,四哥孩子们在阿哥所有什么短了缺了,还请务必与弟弟说。做叔叔的,自然想让孩子们过得畅快些。”

        武拂衣微笑道谢,“有劳十二弟多费心了。你办事自是妥当,当初也是照拂着闹腾的十四。”

        胤祹也笑了笑,这就是四哥善意夸奖了。

        自己与十四相差两岁,同一批上学、同一批指婚,但要谈照拂真的没多少,最多也就是没有发生冲突。

        “说起来,与十四同住阿哥所仿佛尚在昨天,但如今都是当阿玛的人了。”

        胤祹感叹女儿四岁大了,也得过两个儿子,但不幸都是年幼体弱夭折。

        十四的孩子来得晚,一儿一女都是去年年初生的,如今一岁半瞧着还挺健康。

        胤祹没有提伤感之事,而是谈起一件趣闻。

        “年初,十四弟家的弘明周岁宴。弘昐抱他,却被在衣服上画了一圈地图。四哥,你家弘昐的脾气真是好,还帮着堂弟换了尿布。”

        画地图,不是用颜料,而是指弘明尿湿弘昐的衣服。这要是感情不到位,或多或少要有点生气不悦。

        武拂衣已经听孩子们提及此事。

        弘昐完全没当回事,以前请十四叔辅导课业,十四叔是被他们的问题集折磨。

        风水轮流转。弘明一周岁尚且不懂事,做哥哥的给多一些包容与耐心很是自然寻常。

        胤祹也就是感慨,“时间真是快。下次选秀,弘昐也到了指婚的年纪,弘晖也是快了。四哥也要操心起来了。”

        “这事真没经验,我怕是要给汗阿玛添麻烦,请他操心一番了。”

        武拂衣如此说着,而见胤祹赞同地点头,便知他是支持听从康熙安排的。

        儿女婚嫁也是政治结盟的方式之一,而胤祹则是采取凡事听皇上的明哲保身之法。

        胤祹如此,不代表雍郡王如此。

        武拂衣口头上表态让康熙做主,但不会全听皇上的安排。

        此事与福晋、李氏都提过了,已经达成了共识,不主动挑选如今手握重权的人家。

        弘昐成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是雍郡王的庶长子,婚姻对象选择势必影响到嫡出的弟弟弘晖。

        兄弟间庶嫡的身份差异,将来妯娌间娘家的关系是否融洽等等,这些都会对大家庭和睦与否造成直接影响。

        绝对不能再次发生类似直郡王与太子相斗的悲剧。

        武拂衣两年半前就明明白白地告诫过李氏。

        为了不让人闲而生乱,还替李氏寻了编写汉满英字典编撰的差事。

        如今看来李氏想通透了。她对儿子妻子的要求只提一条,品性要好,不要蓄意挑事的。

        李氏本人有了新追求,要成为翻译家!

        其实,英吉利文这玩意,她起初是被逼着学的,当然学习不积极。

        可闲在家里,真的没事做。福晋念佛,宋氏被要求研习农书,武氏更苦逼,出门替茉雅琪与温宪公主挡枪去了。

        宅斗都不起来。

        海氏是前车之鉴。一直被关小黑屋,清汤寡水,连吃也吃不好。

        李氏与大儿子聊天,当所谈内容是洋文时,母子两人就能说话就格外愉快些。

        她被推一推动一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真就开始搞初阶三语互译词典了。

        又得了四爷画的大饼,要是字典编得好,能自己起个笔名。将此出书,且收入理学院的教材中。

        搞这种学术研究的原因,一开始并不是上瘾,而是有一股子不甘心在支撑着。

        李氏想着学都学了,念书很辛苦又占据到生活大多数时间,如果不搞出些成绩怎么能顺气。连笔名也给自己拟定了,就叫「惊蛰先生」,她是在惊蛰时节出生的。

        最终的编译方向是解剖学类。

        谁叫她当时反对弘昐去墓地搞解剖。

        那会被四爷教育了。可以对孩子提意见,但先要弄懂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去提意见,而不能顽固地以长辈身份施压。

        如此一来,就在搞翻译的这条路上慢慢前行。

        两年半的初步成果却与解剖学无关。她本人不感兴趣血啊骨头的内容,而是先搞了有趣的诗词类词典。

        当被问及对弘昐婚事有什么想法?

        李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原来大儿子过两年要结婚了,那么找一个不打扰她做翻译的儿媳就好。

        武拂衣带走了李氏编写的初阶词典稿件,答应今年内给出回应。之前承诺只要李氏编得好就给出书,这事会说到做到。

        即便这一稿有缺陷,也会都给标注出来。哪怕一遍遍改,也不会让李氏的辛苦白费,终究能达到互译词典出版的标注。

        武拂衣自己先审一遍稿,再叫胤禛看看是否有不合规矩的译文表达。计划用时用半年审稿,速度真的不慢,因为今年会很忙。

        整个夏季留在京城内监国,连北郊庄子也没闲功夫去几回。

        此后就要准备随圣驾南巡,此去江南可谓是危机四伏,难说是否会遇上鱼游沸鼎的风险。

        审阅词典稿件,这实属忙里偷闲的活。

        雍郡王府,闲云院。

        胤禛在书房内也是非常忙碌。康熙让老四监国,意味着一大半的折子都在他的案头。

        这让他也没法住在郊外庄子。那里住得更舒服畅快,但距离京内的各处衙门远,不便于老鬼把奏折捎回来。

        太久没有过睁眼就是批折子的日子,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幸而,府内女眷只需正月初一与十五给四福晋请安,这规矩给省去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晚饭时分,准时等到武拂衣归家。

        等上齐了菜,太监与侍女就照例退了出门。

        胤禛也是习惯两人先吃饭再说事。

        等待放下筷子,他才问及摸查进展,“内务府情况如何?”

        “十二弟,非常人也。基本情况,他都说了个通透。”

        武拂衣把白天所见所闻一一讲了出来。“等会,我列一张表,你能瞧得更仔细些。”

        内务府关系庞杂,胤祹却是信手拈来都讲个明白。

        武拂衣当时听着,速记于心。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时速记不等于完全掌握,其中好些关系得细细甄别。

        “皇上暗中彻查内务府。一来看贪腐,二来是看谁与拐卖案有关联。以目前所得,少说有五分之一的人可能要被牵扯进去。就连梁九功也是立场不稳,没有能不偏不倚站在皇上身边。倒也不是说他倾向于太子,而是……”

        胤禛意会,比出了一个手势「八」字。

        武拂衣点头,“但这事尚无定论,只是综合胤祹所言的判断。反正,我们得长个心眼就是了。”

        “这步棋,梁九功是走偏了。他在皇上身边,必是感觉到太子的地位不稳,所以也给押了注。”

        胤禛说着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呵!老八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武拂衣好笑地摇头,“也不全是,十二弟就看不惯老八左右逢源。至于别的人,人性逐利,他们自是希望接替太子位置的阿哥不会大动干戈,那就能继续保全他们原有的利益。”

        胤禛当然明白,而他更明白大清很多事必须变革。所以他与胤禩就越行越远,打根上办事理念与目标就截然不同。

        他没再提胤禩,如今的主要矛盾就揪出拐卖案背后的整张关系网。

        “各部的折子,我都在看着了。如今就是瞧出了问题也得先按着不动,以免打草惊蛇。另外,人难免贪婪。既有梁九功对汗阿玛生出二心在前,你也得敲打着苏培盛。”

        “我明白的。”

        武拂衣其实一直都保持着警惕心。

        “说点轻松的事。李氏的初阶翻译词典初稿给搞出来了。忙里偷闲,我会先审核一遍,之后你也查漏补缺一番。对了!大半个月前,你也说要忙里偷闲,那件事完成了吗?“

        大半个月前,两人回到京城。

        胤禛准备了好了卷轴、画纸、颜料等等。让武拂衣自述,而他来画一幅「老鬼真身图」。

        虽然公务很忙,但他表示还是能有时间忙里偷闲搞这幅画。

        “我还没画好,你也不算算每天把多少折子往我桌子上送。忙里偷闲也得偷得着,我也想画好些,免得砸了招牌。”

        胤禛神色自然,上半身坐姿很是放松。他脱口而出这一句,仿佛说的真就是实话,因为不必编瞎话,所以说得非常顺溜。

        此刻,餐桌底下,他实则双腿紧绷着。

        心中默默念着:「佛祖保佑!老鬼千万别去翻左边的书柜。自己刚刚瞧了一眼画好的画像,还没来得及把左侧书柜上锁。」

        为什么画好了却说没有?

        因为画得太好了。

        胤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画出那般感觉,只需一眼就能领会画中的意境——“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是能让老鬼看的画吗?

        胤禛下意识选择了隐瞒,他给找了个理由,自己把老鬼画得太好,那不真实得重画,否则就是砸了招牌。

        紧接着,他就看到武拂衣站了起来。

        “行吧,你慢慢画,我不着急。”

        武拂衣起身朝书房走去,看到桌上没有足够的纸张了。自然而然走向没上锁的左侧书柜,准备去拿些纸张。“现在,我先把内务府众人关系表给列出来。”

        胤禛:不妙!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不管哪个都好,没谁听到他刚刚的祈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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