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哈罗德
“是的，我就是红馆第一神射手，人称百发百中的芬克斯！”
芬克斯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此刻全然不顾身处敌营之中，大声的吼叫道。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响起一片呼啦啦的脚步响声，黑压压的士兵立刻包围过来。盾牌短刀长矛弓箭，密闭的包围圈一圈套着一圈，有几个魂术师此刻已经燃起魂焰来。
不笑侧目看了眼芬克斯：这可怜的孩子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躲在他身后，惶恐不安地环视周围。不知道现在她有没有后悔没能控制好自己的脾气？
再看包围他们的军队。这支队伍人数并不多，只有百余人。但阵列整齐有序，站位层次分明。明明主帅发疯自杀了后很多士兵都已经一哄而散，但这些士兵似乎完全不同。
“还请两位勇士稍微等等，”哈罗德微斜身体行了个礼，“我已经派人回去核查，再过片刻就会回来。”
“核查？”芬克斯疑惑地看着他，“你要赶回冰狼堡核查羽灵夫人死了没，那我们得等上几天？”
“哈罗德先生是个将才，不会这么蠢。”不笑轻松地说道，“他要确认那封信是我捡的，还是杀了那些骑兵抢的。”
“红馆勇士果然胆色过人，智慧超群。”哈罗德哈哈大笑道，“我相信你们不是杀害泰勒小队的凶手。但他们是我的战友，也是我的兄弟，我也要给其他兄弟们一个交代。”
“拿士兵当作兄弟的贵族并不多。”不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骑士。
哈罗德皱了皱眉，讥笑道：“别和我谈贵族，我和兄弟们落魄到在冰狼堡当私兵，就是给贵族当炮灰。别看我们穿着这身帝国斗篷，其实我们的地位连城里的盾卫都不如。”
说着他撩起了斗篷，这时候不笑隐约看见那背后竟然绣了5道金边。
眼看不笑似乎要和那个骑士聊上了，芬克斯忍不住插嘴道：“那我们还要等多久？”
“有陆行鸟奔跑的声音，快回来了。”不笑随口答应道。
如此惊人的听觉让哈罗德有些惊讶，抬头看了眼瞭望台，发现他的手下果然已经举起一面绿色的信旗。
一头陆行鸟狂奔至阵前，那个骑兵气喘吁吁地报告：“兄弟们大多死于暗影火，还有一些魔兵的尸体，还死了个影魔。”
哈罗德赞许的看着不笑，拍拍双手，那些士兵同时放下武器，“居然能打败影魔这样的高阶恶魔，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兵团一起干？”
不笑望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哈罗德憨笑道，“当然是继续做私兵啦！现在魔族入侵冰雪、狂沙两国，我们可以去黑钢帝国，那边有钱又怕死的领主多得很！相信我，跟着哈罗德一定能过上逍遥快活的生活。”
“你确实真心当他们是兄弟。”不笑看着他的脸，缓缓的说道，“我有个问题请你想想：如果现在是五十年以后，你和你的兄弟们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五十年以后，哈哈，那时候我已经……”哈罗德本是满脸爽朗的笑容，此刻忽然慢慢融化了。他仿佛看见了满头白发英雄迟暮的他，艰难地拖着兄弟们奔波谋生的模样。
他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不断地用及时行乐麻醉自己罢了。当杯中的酒掩盖不住内心愁苦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那你们又会怎样？”
“我们会建立一个众生平等的国家。”不笑干脆果断地回答，“每个人有饭吃，安居乐业，没有歧视和压迫。”
哈罗德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不笑拍了拍芬克斯的肩膀，“我也有很多兄弟姐妹，而且还有我。”
“听这口气，你简直是红馆的首领。”哈罗德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似乎认为这是个玩笑。
“确实是。”芬克斯叹了口气，“这个无趣的男人就是现任的馆主，不笑大人。”
这完全出乎哈罗德的意料，谁会想到冰雪帝国通缉的红馆首领会只身前往冰狼堡的军营？
这一刻他的内心里倒生出了几分敬佩，回头命人牵来一辆双轮马车，“今天耽误了两位的行程，十分抱歉。这辆本来是公子的战车，我就拿来做个人情吧。”说着他深深地行了一个骑士的礼节。
“多谢。”不笑掏出一枚黑色魂石，抛给哈罗德，“日后若有需要，可以用这个找到我。”
看着不笑架势战车扬尘远去，有士兵在旁边小声问道：“老大，为什么不抓了他们回去领赏？”
“你怎么比莫雷托还傻呢？”哈罗德重重地拍了下他的头盔，“他连影魔都能干掉，你们真以为打得过他？”
那个士兵捂着脑袋委屈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放心，”哈罗德拍拍胸脯，“大哥早就探过路了，钢都有个加莫氏族很有钱，其中有个费烈特将军最近要出征，我和他的副官维特已经谈好了。去那边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士兵们齐声欢呼，哈罗德又恢复了一贯豪爽的笑容。
只是有一瞬间，他的内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膈应了一下。他又拿起了那颗黑色的魂石仔细观察了几下，最终把它收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战车在荒漠上奔跑着，轮轴间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不笑坐在前排驱赶着两头陆行鸟，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本想招募莫雷托大军帮助攻打石楠堡，如今已经证明只是一场白日梦。现在真的只有他和芬克斯赶去解决石楠堡的危机，他的底牌真的够吗？
他又想到了老板娘。想必她也知道赤水湾的危险，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去了。那个感性的女人，就像她当年去刺杀“铁胡子”一样。她只知道那是“圣女”职责，她必须会去。
而现在，赤水湾这个避风港，反而成了不笑面前最难啃的骨头。曾经为了阻挡狂沙帝国和黑钢帝国的两座土堡，如今却成了他最头疼的目标。
“希望那两座土城没有沦陷。”不笑喃喃道。
“当！然！不！会！”芬克斯坐在后面大声抗议，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前面的两头陆行鸟吓得一个踉跄，“石楠堡里有我们‘沙丘五杰’坐镇，怎么可能沦陷！”
不笑知道芬克斯的脾气，把她晾在一边不去搭理。而芬克斯则早已进入自嗨模式：“我们沙丘五杰可是赤水湾最强的！不是我吹牛，菲力大哥的箭法可不得了，他能一箭射中鲨鱼的眼睛，你听我说啊……”
沙丘五杰……
老板娘收留他们的时候，那还是五个在赤水湾外面流浪的孩子。转眼间就连最小的芬克斯也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战士。
不笑的思绪飘回从前，那是他第一次踏进赤水湾，也是第一次在昏暗的船舱里看见还是被称为圣女的老板娘。
她的双眼就像海上的明月一样皎洁无瑕，散发出安详和仁慈的气息。那一天，她继承了红馆，她发誓会竭尽所能带领大家找到传说中的红馆乐土。传说中大海圣女会带来赤水湾宝藏，所有人都以为美好的日子要来临了。
除了不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离开了。
“蠢。”
那一天，有个满脸沧桑的男人骑着羊驼追了他三十里，只为问清他的意思。
那时的不笑心高气傲，言语刻薄：“任命一个既不懂谋略也不懂政治的人，很蠢；在铁胡子统治的赤水湾里寻找宝藏，很蠢；把未来寄托在一个传说上，很蠢。不过最蠢的是，这么多所谓元老却没有一个人看出这有多蠢，这就蠢到家了。”
“也许你是对的。”那个男人竟然没有生气，只是看上去那样的落寞，“但我已经无计可施，只能赌这一把。”
这个沧桑的男人，就是前任馆主马丁。
后来传闻说红馆在赤水湾与铁胡子海盗团正面交锋，但不到一天就遭惨败，几百人被吊死在桅杆上。
过了几天又有传闻说：铁胡子迎娶了大海圣女，婚礼上抓捕了大量红馆刺客，善良的圣女也惨遭铁胡子的毒手，不仅被毁掉了容貌，还丢了一条手臂。
当不笑最后一次看见马丁的时候，他的目光黯淡声音低落，“我们赌输了。”
面对那种源自灵魂的绝望，就连不笑也说不出话来。
“我只能最后再赌一次。”马丁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要去救她，她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不笑说：“这是赌命。”
马丁道：“我只有命可以赌！”
不笑说：“你疯了。”
马丁道：“我早就疯了。”
马丁那张刚毅而坚强的脸上突然流下了泪水，多年来他都渴望找到财宝躲避乱世，然而越是躲避，越是被王国和魔族追杀，终日四处逃亡，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就连小小的赤水湾，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不笑无语。
马丁哀声道：“我唯一放不下的，是她托付给我的那些孩子们。”
就在这时，马丁的背后突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们看这个人，他都不会笑！”
那是一个鹿角女孩。
那是不笑第一次见到芬克斯，还有她那四个淘气的异姓兄弟姐妹……
不笑的思绪缓缓的收回，瞥了一眼还在碎碎念的芬克斯，又抖了下缰绳。不知道马丁能不能看见，他们都长大了。
“上次达妮卡姐姐一拳就打趴了野猪哦！真的，我亲眼看见的！”
芬克斯继续唠叨着，马车继续在沙地里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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