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没钱
刘圣侍何许人?
姬羌可太知道了。
至今忘不了当初姬虞携刘圣侍至她病榻前耀武扬威时,刘圣侍那个不知廉耻的小人是怎样的嘴脸!
“既如此,那朕便不过去叨扰,还请亚父们空闲了代朕去问一声好。”
话毕,又吩咐送些补品至万福宫,随后起了銮驾。
她本想为死去的母君争取最后一分颜面,可依如今之势可断,刘圣侍与姬虞恐怕早有首尾。
姬羌将愠怒之绪平复再三,下了令,自今日起严密监视万福宫一举一动。
……
两日后,第一个常朝至,国师姜鉴也出了关,保和殿内,除了上朝的人少了一大半外,一切看起来如常。
一如既往的群臣朝拜,一如既往的高呼万岁,虽不如大朝会上的“山呼海啸”,倒也洪亮震天。
歇了三日的六部大小九卿并众武将,中气十足。
接受完众臣朝拜,姬羌恭恭敬敬地起身,敬拜国师,随后早朝正式开始。
姬羌有心摸摸六部的底,尤其是户部。身为帝国掌门人,目前手里还有多少能动的钱她必须清楚。
就在姬羌琢磨着如何用“重修放鹰台”这件事抛砖引玉时,工部尚书宋甘棠出列奏事了。
“启奏陛下,放鹰台年久失修,地面砖石坑坑洼洼不平,每逢雨雪天,地缝、地洼处蓄水不说,墙体石面时有脱落,十分危险。台上草庐更是残破不堪,屋顶破洞数十处,墙体斑驳,有几处的裂缝竟有孩童拳头大小。故而,臣今日上书陛下,重修放鹰台。”
这可真是瞌睡人遇上枕头!
正襟危坐的姬羌紧了紧交叉入袖的双手,认真打量这位工部尚书。
宋甘棠,与国师同岁,出身京城八大世家宋家,宋国公独子。他自幼在土木建筑、水利之事、甚至奇门遁甲之术方面颇有灵性天赋,后来师承鬼谷奇门遁甲之术第三代传人轩辕魂,八岁入谷,十年学成,二十岁便被先帝直接提拔为工部尚书。朝堂之上,与其父宋国公位列同排,只不过父子二人一文一武,一左一右。
至于宋甘棠做了工部尚书之后的建树,姬羌搜刮记忆还真找到几处,譬如,御花园里的牡丹亭、汀兰水榭,霓裳殿前面的华音台等,皆出自他之手。
这些亭台楼阁结构精妙,巧夺天工,深得先帝之心。也因此,宋甘棠一跃成为先帝面前的红人儿之一。
姬羌对那些独具匠心的建筑没任何好感,只知道每一处落成,银子便如流水般哗哗淌走了。
同样认真打量宋甘棠的,还有那位超品魏国公主姬婳。早朝伊始,姬羌便察觉到这位姨母的气场与往日相比,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几丝沉稳凝重,仿佛痛定思痛后有了悟彻,所以,她并未第一个发表意见。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久到有人窃窃私语,如神像一般的国师才若有所思道:“臣若没记错,放鹰台始建于圣祖元年,迄今已有七十余载。期间,太宗朝曾修缮一次,先帝时工部曾提过重修,当时因与别的工期冲突,便不了了之。”
姜鉴每说一句,姬羌的眼睛便亮一分。
作为一位日理万机,掌管国运的国师,竟然连放鹰台何时修葺过这样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若非早有预料,姬羌是怎么也不信的。
由此看来,宋甘棠忽提修葺放鹰台这件事,并非无的放矢。
宋甘棠乃姜鉴众多“信徒”中头号追随者。前世,姜鉴羽化登仙后,宋甘棠立刻放弃了大好前程,放弃了宋国公府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也辞官归隐了。
姬羌双目怔怔的望着姜鉴,只听他笃定道:“陛下,放鹰台恢复昔日圣祖朝荣光之时,便是我大梁紫气东来之时。修葺一事,可行。”
事关国运,国师又这般笃定,众臣无异议。
既然要修葺,那就要用钱。
然而话说到这份儿上,户部尚书汤崇俭自始至终没出声。
待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时,年过半百的老头儿方才磨磨蹭蹭出列,立于大殿中央半晌,才憋出俩字儿。
“没钱。”
短小简洁,直击要害。
大殿刚活跃起来的氛围登时消失不见。
能将没钱俩字说的这样理直气壮,除了汤崇俭,姬羌相信满朝找不出第二个人。
这位出身江南耕读世家的户部尚书自先帝五年上位,有名的铁公鸡。因为钱,他敢当着满朝文武,急赤白脸的与先帝据理力争,不仅能把先帝气的拂袖而去,且走之前还会赏他一记板子。
“没钱就凑一凑嘛,放鹰台不比其他,结构简单,工期短,想来也花不多少银子。”吏部尚书江有汜(si)含笑出列,语气很是温和,颇有和稀泥之意。
然,姬羌无比清楚,江有汜与汤崇俭不仅是同窗,俩人还是同一年中的进士,同一年入朝为官,除此之外,两家之间还有连襟之亲。
因此,姬羌绝不认为江有汜真的为如何修葺放鹰台而想法子,他与他的同窗一样,只是在出言讽刺,非要说不同之处,大抵江有汜要比汤崇俭委婉许多,但杀伤力更强。
汤崇俭闻言嗤之以鼻,“江大人这话可真逗,凑一凑若能凑出钱来,还能叫没钱?”
“还说什么工期短,想来也花不多少银子……先帝每每建园子,建宫羽,用的也是这个理由,可哪一次银子不是像流水似的淌?”
“先帝八年大建六宫,前后持续六年之久,每年耗银两百万两起步。”
“先帝十六年,大修御花园,从年头修到年尾,三百万两银子哗哗没了。”
“先帝十八年,始建霓裳殿,耗时两年之久,共耗银三百六十万两,本以为霓裳殿建成之后先帝会消停一阵子,哪知次年始又开始大建华音台,从年头建到年尾,一百万两银子又没了。”
“期间,更别提什么水木自清,拜月楼,上林苑六宫……”
“满朝都说我户部铁公鸡,一毛不拔,我就想问问,浑身上下光秃秃一只公鸡,一根毛没有,拔什么?”
随着旧账翻起,汤崇俭越说越来气,唾沫星子“啪啪”四溅,江有汜一个躲闪不及,被喷一脸。
但他也不恼,面色平静的掏出绢帕擦了擦脸颊,柔声细语劝慰,“哎呀,汤大人,你说归说,可千万别动气,更不可对先帝不敬。”
“陛下英明,臣没有对先帝不敬,臣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汤崇俭嘴里说着没有,实际可没少冲姬羌吹胡子瞪眼。
那副怎么看怎么欠揍的样子让众臣紧绷了神经,大气也不敢出的望向龙椅上的少女。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况是新帝?
陛下虽年幼,尚未亲政,但这并不表示可以任由臣子出言不逊,再看看汤崇俭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又是讥讽又是挑衅,若先帝还在,指定先赏他二十板子再说旁的事。
然而龙椅上的少女,面上并无一丝愠怒,反而默然流露一股令人难以理解的悲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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