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新的委托
旅社的餐点大多是家常菜，烹饪得极精致，分为一小份一小份，装在精巧的盘子里，连装米饭用的碗也是素雅的白瓷青鱼纹碗。
因为每一道菜的分量都不多，所以玉藻前点了满满一大桌，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让源赖光想起了自己前世用餐的场景。
玉藻前在主位坐下，面具搁置一旁，拿起黑檀木筷子，说道：“坐吧。”
来蹭饭的二位顺势坐到他两边。
“今日中午的委托，雇主很满意，委托金我会打到你的账上，这是你的报酬。”玉藻前斟上一杯米酒，向源赖光举了举杯，“你不喜欢米酒，我就不给你倒了。”
闻言，黑泽阵好奇地看了对面精美小巧的酒壶一眼，余光又瞥向源赖光，见他摇摇头，便也熄了喝一杯尝尝味的想法，低头默默吃菜。
源赖光轻笑一声，端起米饭吃了两口，并未刻意控制长久养成的习惯，举止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古意。
玉藻前望向他，目光有一瞬的迟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夹起一块蒸熟的石斑鱼肉：“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询问你们……主要是你，源赖光的意见。”
“说来听听。”源赖光不以为意地点头，盛了碗汤，放到黑泽阵面前。
“我知道你不喜欢普通的工作，倒不是因为看不上，而是单纯的不习惯。你是我在这世间找到的最后一位阴阳师，我也认为，你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玉藻前定定注视着他，语调平缓而坚定，仿佛透过这具皮囊眺望另一个久别的灵魂。
“我这里有渠道，专门发布和妖鬼怪奇之事相关的委托，这对你而言是很好的机会——一个既能消磨时间，又能赚钱的机会。”
源赖光不置可否，专心刮着石斑鱼尾部的鱼肉：“确实是好机会，但我不喜欢麻烦。”
“有我在，任何麻烦都不会找上你。”玉藻前的语气淡然而铿锵，“你只要回答我，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就好。”
闻言，似乎终于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源赖光把注意力从鱼肉稍微转移他身上：“接受，为什么不接受，我现在还有个弟弟要养，当然要多挣点钱傍身。”
得到想要的答案，玉藻前唇角微弯，飞扬的眼角仿佛狐狸的笑眼。
他这个笑看得源赖光背后一凉。
果然，玉藻前下一秒就摸出了一封黑底烫金的委托书，推到他面前。
“看看。”他的尾音轻轻上扬。
源赖光无奈地搁下筷子，将委托书打开，一张带有淡淡香水味的浅绿色纸张上铺着几行竖排手写字，遣词造句典雅古意，繁琐晦涩，看得他不住地皱眉。
“你这是从哪里刨出来的古董写信人？”他甩了甩信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肃清米花市鬼宅——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非要水个几百字是有什么毛病？”
“除妖师世家出来的老人，对于礼节总是比常人更在乎。”玉藻前又倒了杯酒，轻嗅着酒香，眼神微醺，“注意一下，他用的词是‘肃清’，说明里面可不止一个怨鬼。”
所谓怨鬼，是现代除妖师对所有鬼魂的统称，入乡随俗，玉藻前自然也这么称呼。
“知道了，数量在我面前没有意义。”源赖光收起委托书，也不问委托金有多少，径自道：“我明天就出发去米花市，最多一天时间，肯定给你解决。”
玉藻前点点头，放下酒杯：“你的驱鬼手法可以狂野，但尽量不要损坏宅子里的陈设。”
源赖光迟疑了一下。
玉藻前加重语气：“这是必要充分条件，缺少这个条件，扣你一半委托金。”
源赖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明白！”
黑泽阵眨眨眼，左手拿着筷子横扫餐桌，右手则在底下扯了扯源赖光的衣摆。
“哥。”
源赖光瞥他一眼，抢答道：“知道了，带你去。”
黑泽阵微微扬起嘴角，给他夹了一块炖肉。
……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时，源赖光还蜷在厚厚的被窝里睡得正香，黑泽阵已经洗漱完毕，套上白色羽绒服和浅灰色围巾，站在外面敲响了他的房门。
源赖光平时起得晚，但睡眠也浅，几乎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他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谁？”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是我。”黑泽阵的声音透过门板，显得有些闷闷的，“已经七点了，车站第一班开往米花市的列车在半个小时后发车，你还不起床吗？”
房间里安静了三秒。
源赖光缓缓从被窝中探出脑袋，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了门，双臂环胸倚着门框，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
“我虽然说今天要去米花市，但没说这么早就去——你怎么这么积极？”
黑泽阵直直迎上他的视线，澄澈的眼底有一览无遗的期待：“昨天晚上从温泉旅社回来，等公交车的时候，哥你去旁边的超市买了两瓶水。”
这个答案和他的问题不能说严丝合缝，只能说毫不相干。
源赖光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在你去买水的时候，我遇到了田沼要。”黑泽阵双手揣兜，气定神闲，“他说今天早上，他会坐最早的一班列车去米花市看画展……”
“了解了，等我五分钟！”
源赖光想也不想就扭头走向浴室，留黑泽阵在他身后露出大计得逞的微笑。
爱情，都是为了别人的爱情。
洗漱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满嘴牙膏泡沫的自己，依稀在额头上看到了“助攻”一词。
另一边，赤井秀一买了最早的车票，准备尽快离开八原这个“伤心地”。
坐在候车厅里，他把玩着一只老旧的打火机，透过银色漆面，看见自己疲惫的脸庞。
昨天遇到与琴酒相貌酷似的人，扰乱了他来此旅游散心的兴致，或许是陡然涌上的旧时回忆令他感到厌烦倦怠，他昨夜罕见的失眠了，并且直到此刻，脑海中仍然被那张熟悉的面容纠缠着。
流连旧事，这不是他的性格和作风，可有些人跟事，也不是他想忘就能忘的。
“算了。”赤井秀一双手搓了搓脸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平光眼镜戴上，自言自语道：“回去之后，接两件私人委托换换心情吧。”
话音未落，空旷的候车厅中忽然响起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压低后的对话声。
候车厅外，源赖光、黑泽阵和田沼要三人并肩而行，源赖光走在最外围，离另外两人半米远，戴着褐色的墨镜四处看风景，镜片上反射的光亮得吓人。
田沼要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搭配套头毛衣和长款大衣，整个人看上去暖洋洋的，一如他温暖柔软的性格。
黑泽阵是很高冷的人，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他的冷贯彻在方方面面，从措辞到语气，从表情到眼神，让人望而生畏。
但在熟悉与愿意亲近的人身边，他却表现出某些人不敢想象的温和，对着源赖光会促狭玩笑，对着田沼要也平易近人，愿意主动寻找话题，甚至引导他说出自己需要的信息，哪怕后续讨论的时候总是言简意赅。
不出几分钟，从车站外走到车站内的这一小段路上，黑泽阵已经把田沼要的家庭情况摸清楚了。
别的不说，在套话这方面，他是做到了无招胜有招，浑然天成，没有一点匠气。
“我确实住在山中寺庙里，很清静，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到我家里做客。”
田沼要傻乎乎的，一点儿也没发现自己被套路了，还觉得跟黑泽阵颇为投缘，比起初见之时，态度亲近了不少。
“会有机会的。”黑泽阵顺势应下，眼波流转清清澈澈，毫无烟火气，“等我有空，就去拜访你。”
一旁的源赖光闻言，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三句话让心上人主动邀请你上门，你这段数高啊，都让你高完了。
“可惜我今天要和朋友去看画展，不然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买书。”田沼要眉宇间流露出些许遗憾，“其实我也想去书店逛逛，前几日老师推荐了几部不错的作品，我想都买来看看。”
买书，黑泽阵随口找的借口，估计是为之后的邀请做铺垫。
源赖光抠抠眉毛，已经预料到黑泽阵接下去要说什么了。
“没关系，我会在米花市待半天时间，等你看完画展，我们可以一起逛书店。”黑泽阵低声道。
果然。
源赖光扯了扯嘴角。
“好啊，不过要麻烦你等我一个小时了。”田沼要歉然笑笑，“画展上会送纪念品，我给你带一份回来，就当是对你等我的谢礼吧。”
黑泽阵浅浅地勾起嘴角：“好。”
说话间，三人并肩走入候车厅，黑泽阵的围巾突然被风吹到一侧，勾在了门的边沿。
田沼要见状，随手替他取下。
正在这时，前方的赤井秀一冷不防回头，便看到他为黑泽阵理了理围巾下摆，再放回去的场景。
这因掐头去尾而显得尤为亲密的一幕，配上黑泽阵那张酷似故人的脸，赤井秀一的表情瞬间空白一片，大脑也宕机了两秒。
源赖光恰好看到他神色变化的全过程，那一瞬间甚至都想给他配个吸氧机。
似乎是察觉到赤井秀一的目光，黑泽阵疑惑地回望，看见是他，骤然记起昨日被他按在公告栏上，还险些被掐住脖子的事。
于是他一撇嘴，下意识往田沼要身边靠了靠。
“怎么了？”田沼要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偏头，便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黑泽阵小声咕哝：“看到讨厌的人。”
候车厅空旷而安静，他虽然有意降低音量，但架不住赤井秀一耳力好，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话。
赤井秀一：“……”
“咦？”源赖光皱了皱眉，左顾右盼，“什么东西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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