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会
陆府不太难找，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她找到了陆府，见到了陆博延。
他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眉眼带笑，眼神里却暗藏杀机。这不是那个她印象里和**黎插科打诨，每天研究菜谱的师兄。
他还在身边养了暗卫。她好像又回到了宫中，那个处处需要提防，睡觉都睡不安稳的地方。
她和那暗卫打了一架，虽说功夫尚有欠缺，但看得出来，人还算忠心，死守不退。
陆博延桌案的烛火晃了晃，他愣了一下，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看向头顶，喊道：“手下留情。”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手，只听陆博延接着喊道：“好歹是我六百两银子买来的暗卫，若是伤了，我可没闲钱再去买个新的。”
她朝着那暗卫行了个礼，跳下屋顶，推开门直直进了房间。那暗卫听后也没阻拦，退到一旁，重新与夜色融为一体。
陆博延身上披了件外衣，桌子上是还没批改完的公文。他有些意外，不由得笑道：“真没想到，你还真来找我了。”
“师傅让我下山来帮你，不过现在瞧着，好像不需要。”他一个人就能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自己现在一无所有，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说好的我罩着你，哪用你动手。”陆博延眼中带着笑意，她一阵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山上。
“暂时是不需要，日后若是需要，定然不会和你客气。”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若有需要，在城隍庙里点三炷甘松香，我看见了自会来找你。”
陆博延给她倒了杯水：“可有落脚之处？”
“不用你管，我自己想法子。”自己本是想来帮忙的，总不能再添乱。
“何苦这么苛责自己？”
“难不成还一直靠着别人活吗？”
“我这有些银子，你先拿上。”
“不用。下山本就为了历练，岂能本末倒置。”
小时候，她大概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到那勾栏院，做卖笑的生意。
她本也没这个打算，本来只是想在暗中建个刺杀或情报组织。只是某一天，突然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看见了墙边格格不入的乞儿，和挥着手绢，招引客人的姑娘们，突然就萌生了这一想法。
“人世间的苦楚千万，你觉得你自己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多少人比你更惨。然他们却没时间抱怨命运不公，他们只想有什么办法能活下去。兴水利可造福万民，可起早贪黑的劳工们不这么想。你能说他们错了吗？平定边疆，寸土不让，世人称颂我朝风骨，可边境饱受战乱的百姓真的这么想吗？我曾盼着有一天，能让所有人过上舒坦日子。但越到后来，越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人世间的苦楚，个人的喜怒哀乐，只有深入其中，才能切身体会。”**黎曾躺在摇椅上，半开玩笑半自嘲的说过。
她一时兴起，走进了勾栏院，就再也没有出来。这里藏着世上最好的话本，藏着世上最全的情报。
迎来送往的客人们，各式各样的故事，或真情或敷衍。错付了深情的姑娘，痴痴的等着来赎身却一直没等到的傻子，想着劝人从良，却被坑走了身家的小伙子，每一日，这里都有新的故事。
她蒙上了面纱，拾起了许久未弹过的古琴，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客人们的诉说。一条条不知真假的言论，最终化作白纸上的文字，刻印进书本里。在不为人知的深处，巨大的网悄无声息的铺展开来，每个人都是网上的猎物。
她也从此，得到了不少关于陆博延的情报。茶余饭后，人们没少聊起这位新晋的状元郎。有人夸他，有人羡慕他，自然就有人嫉妒他。
成见人人都有，并非只有正对邪，还有一些普通人对权势子弟的偏见。有点本事，便是祖辈蒙阴，投胎好了，就是世道不公。虽有些东西，真有家室之因，但他们却也永远将旁人的努力避之不谈。
宫里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来的快。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就算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从自己下山开始，不知道背后有几双眼睛，早已盯上了自己。
他能看自己狗一样的摇尾乞怜，能看自己进到这不三不四的地方，却不能容忍自己碰了他的权柄。
“陛下给你三个选择，要么回去，要么消失，要么……做他的眼睛。”来的那个暗卫不带感情的说。
“回去？”她笑了声，“回去再让陛下杀一次吗？”
“陛下那是为了保护你。若真想你死，用不着现在。”
“那宫里那个凌萱公主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那是陛下为了保护你做的障眼法。”
“障眼法？若是为了他自己，我什么也不管。若说是为了我，不需要，我自己的事，不该牵扯旁人。回去和他说，我在外面，做他的眼睛，若有需要，也能替他处理些见不得人的事。条件是，醉梦阁的事务，他不许插手。”
“你是在和陛下讲条件吗？”暗卫冷冷的说，手上的匕首泛着冷光。
她轻笑了声：“我明明是在自保。若他有一天忌惮我如同忌惮方将军，我手里岂能没有谈判的筹码？和他说，我不会背叛他，也不会背叛郑国，但我怕他。”
血缘怎么样，亲情又怎么样，手里不握着筹码，下场只会和自己那愚蠢又可怜的母亲一样。
她应该自己也想不到，每天和她浓情蜜意的男人，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将她和她身后的母族一起，沉到万劫不复。
那个人纵着她时，她的骄纵是小性子。那个人不再纵着她时，她的骄纵就是僭越，是大不敬。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扇子，轻轻笑了声。那个位置，真的有这么好吗，值得所有人拼了命的去争。
一言断人生死，一念牵连万民。可他身边，却连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是怀着目的的接近他。就算有人一片真心，他也不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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