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观音庙（一）
第二日，叶成渝依旧是醒的最晚的一个。知府邀他们一起去用早膳，月姑娘先一步拦下要叩门的小斯，以二人还未醒为由，替他二人拒了，独自一人赴约。二人明明醒着，翘着耳朵听见外面动静，互相看了看，皆是无话可说。
好在府上的人并未忘了他们，约摸半时辰后，有小斯来叩门，为他们单独送来了吃食。
叶成渝抽了抽鼻子，不用看也知道是飘香的肉包还有白粥，他刚想大快朵颐，突然想起，此地外面，还有那么多吃不上饭的百姓，当下放下筷子。
“怎么了？”阿三看了看他们送来的餐食，不像有毒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想这一个包子，能换多少大米。”
阿三无奈的摇了摇头：“做都做出来了，公子还是莫要因那未发生的事忧心了。”
叶成渝盯着那包子看了许久，突然翻出帕子将自己那份包子包了起来，只喝面前的白粥。知府给的总不能算月姑娘的，那贪官的东西不拿白不拿，都是从百姓身上贪的，自己再送回去，也算替他积功德了。
阿三瞧着，犹豫了下，说道：“公子，此话我原不该说，但总归相识一场，在下只想提醒公子，好心未必有好报。”
“人命关天，阿三兄弟不该只想报酬二字。”叶成渝垂着头说道。
阿三沉默半晌，道：“愿公子永远不会后悔。”
“那是自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人可能是一家之主，可能是谁的孩子，自己明明有能力，怎可见死不救？”
“杯水车薪罢了。”
“能救一个是一个。”
阿三看着他，最终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不患寡而患不均，救人看着简单，可哪有那么简单。
月姑娘同知府用完早膳回来后，之间阿三在房檐下站着，便问道：“叶公子呢？”
“大抵是去外面接济百姓去了吧。”阿三叹了口气道。
月姑娘当下皱眉：“用什么接济？”
“自然是他的早膳。”
“罢了。我去瞧瞧，你可要一起？”
“恐给小姐添乱。”阿三拱手说道。
“那你便好好在此处待着，别乱跑。”
“是。”
她出了知府的门，昨日几个在门口的人依旧在门口，见有人出来，不再似昨天那般胆怯，大着胆子上下打量着她，咽了咽唾沫。她不悦皱眉，凌厉的目光扫过去，那几人瞬间移开视线。
她迈下台阶，正巧能听见不远处有骚乱。转角的小巷，只见叶成渝被一群难民围在角落，满脸的无奈，不断的解释说：“抱歉，在下真的没有了。”
“少侠，可怜可怜我吧，我家那口子走了之后，好几个月都没吃饱饭了。”
“少侠，我也是。”
“抱歉，我是真的没有了。”叶成渝举起双手说道。
“怎么会呢，为什么她们有我们没有？”
“就是，为什么只给其他人？”
“在干什么？”月姑娘咳了声，上前问道。那些人见又来了个穿戴整齐的人，只道又是个富庶人家，纷纷围了过来。
“我这没东西给你们，他那也没有。”她横剑在身前，剑鞘稍稍打开，露出泛着冷光的剑刃。叶成渝这才注意到，她这次是提着剑来的。
那些人见了兵刃，心中自然害怕，嗫嚅的看了看其他人，突然一哄而散。人便是这样，有一个人进了，便是所有人都进；有一个人退了，便是所有人都退。坚持站在原地的，莫说难得一见，也是屈指可数。
“我记得上次姑娘是用针的，姑娘也会用剑？”叶成渝眼睛瞟到那把剑柄，只见上面依稀刻着一个“省”字。再看剑鞘上，纹了卷云纹，当下惊道，“此剑莫不是名剑出云？”
“正是。”她收起剑说道。
“在下上次看姑娘是用针的，姑娘也会使剑？”
“会一些，只是不敢在名剑世家叶家面前卖弄。”
“没有，不敢当。”叶成渝挠了挠后脑勺，“多谢姑娘替在下解围。”
“碰巧路过罢了。既然出都出来了，公子可愿再随我在镇中四处走走？”月姑娘问道。
“自然。”
两人走在巷子里，叶成渝眼睛不住的飘向她手中的剑。作为江湖世家，怎能对名剑不感兴趣，叶成渝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此剑在仙师陈轩手里吗？”
月姑娘微微颔首：“正是家师。”
“家师？”叶成渝差点咬了舌头，当下反应过来自己称呼乃大不敬，便赔罪道，“在下只是一时惊讶，并非有意冒犯，姑娘见谅。”
“无妨。”
“不是说他老人家云游四海归隐了吗？”
“确实如此，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收徒以及放我出来历练。另外家师不过三十出头，实在算不上老人家三字。”
“在下失言。”叶成渝拍了下嘴，犹豫了下，问道，“姑娘既是陈轩前辈座下弟子，怎的……竟会在烟花之地？在下并无看轻风尘之意，只是世道如此，姑娘本不必去这必然遭大部分人唾弃之地。”
月姑娘目光眺望远处，幽幽的说道：“人间百态，不亲眼见一见，是不会切身体会的。”
“只是见一见吗？”叶成渝忍不住问道，“姑娘看着这些灾民，当真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月姑娘看了叶成渝一眼，淡淡的道：“大抵，是看习惯了吧。世界之大，相同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过是见与不见的区别。公子如今目光所及之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需知千里之外，亦会有人如此。”
叶成渝沉默了良久，抬起头，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好似反射着阳光：“这并非是见死不救之由，亦不是不作为的**之理，更不可作为开脱之词。世上千万人，若都如姑娘这般所想，只怕遇到麻烦无人再肯施以援手。救一人便比袖手旁观的好。”
月姑娘认真的看了看他，突然笑了声，说道：“若世人都如公子这般就好了。”
“在下倒不要求人人如此，只求助人之人可以再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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