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各执一词（三）

　　“下官想，粮仓里的粮食左右都是应发与此地百姓的，于是，便同道长商量，将粮仓中的粮草偷出去。因为怕知府大人发现，所以才假称是化缘来的。”师爷接着说道，一旁的活菩萨赶忙点头作证。

　　“无妨，既然发下去了，便算你们有功。”许怀信说道，“你们偷看粮仓时，可知里面的粮食，是三百担，还是三千担？”

　　“这……粮仓里不只有这一次的粮食，下官也不知。”师爷眼睛转了转说道。

　　“大人，下官真的没说谎，真的只有三百担。”知府忙道。

　　“本官还没问你话。”许怀信厉声道。

　　一旁的叶成渝早就按耐不住，问道：“拐卖百姓的事，你们又作何解释？”

　　“大人明鉴，没有的事。”

　　“胡说八道，我亲眼所见！”叶成渝怒道，“我们带了书信回来，昨天有同我们一起回来的人，他们都能作证。”

　　“何人能作证？”许怀信问。

　　叶成渝看向身后的百姓，百姓们互相看了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不知是谁大着胆子说：“我们可没看见。”

　　“就是，谁知你是真看见了，还是胡说的。”又不知是谁小声附和说。

　　有了打头的，后面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也渐渐大了：“对啊，他们一来就住进了府衙，定是与这知府一道商量好的。”

　　“我们不是带了书信回来的吗，还让你们看了！”叶成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明明见了那妇人将信拿给邻居看了，他们不识字，自己还帮他们念了来着，怎么现在反倒说自己没看见？

　　“我家那口子不识字，怎么会写信？”

　　“对啊，我们谁都不识字，谁知道你们那东西是真是假。”

　　“就是说啊，一张纸，说不定就是你们随便写来骗我们的。”

　　人群中吵吵嚷嚷，叶成渝气的脸色涨红：“你们，你们怎可如此随意的就污人清白？”

　　“你们若是清清白白，怎么会日日和这贪官同流合污，还将活菩萨大人抓了？”

　　“你们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我们好过！”

　　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大，月姑娘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让让，让让。”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骚乱中，一个年迈的老人带着孩子从人群中挤到前面，喊道，“大人，我可作证，这少侠说的是实情。”

　　许怀信喊道：“让他们进来。”

　　那是观音庙旁边的老伯，还有他那刚找回来的孩子。两地相差甚远，两个人衣服都湿透了，想来是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许怀信制止了老人家要下跪的动作，温声道：“老伯，您能证明什么？”

　　“大人，草民可以作证，这什么狗屁活菩萨真不是什么好人！”老伯啐了一口，说道，“他们先前以粮食骗取了村民的信任，后又以商议要事为由，将他们骗去观音庙，卖去了边境的采石场让他们去做苦力。这一点，这孩子可以作证，他就是刚被从那里救回来的。”

　　那孩子不敢抬头，吞吞吐吐的勉强说：“是，是真的，我能作证。”

　　这孩子想必是胆小怕事，人多了能附和几句，人少了，便不愿出头。此番能来，应该是被这老伯逼着来的。只是，他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便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叶成渝他们逼着他说谎的。

　　“他们定是被这些人收买的。”

　　“对，我亲眼看着他们给了这老伯家好多银钱。”

　　“对，我也是。”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不一样的声音，所有人言之凿凿，好像他们才是对的一样。

　　当多数人持不一样的意见时，不知情者往往会下意识的相信多数人的话。

　　“明明是这姑娘好心托人给的，怎么能叫收买，你们不是还抢了些去吗？不愿在这个时候与你们计较，可你们也实在太过分了。”老人怒斥，“大人，草民说的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大可去采石场看一看。”

　　许怀信思索良久，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孩子一直低着头，不再开口。老人忍不住说道：“人在做天在看，不可做那违背良心的事！”

　　只可惜他的声音，实在太过渺小，很快就被淹没。

　　“老人家，天看不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怎么会在意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呢。”月姑娘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轻声感叹道。她就像一个旁观者，平静的看着一切，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许怀信一拍惊堂木，堂下声音立刻停止。他沉声说道：“将涉案嫌犯押入监牢，择日再审。”

　　叶成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居然还有进监牢的那一天。

　　牢房可没客房舒服，别说床，连个草席都没有。这监牢建在地下，一点光都没有，石板又冷又湿，处处散发着霉味和腐烂的臭气。

　　亏得现在不是夏天，不然这里怕是要老鼠蟑螂扎堆跑了。

　　月姑娘无所谓的席地而坐，阿三脱了衣服给她：“小姐，此地阴冷，当心受寒。”

　　“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废人，顾好你自己，别给我添乱便好。”月姑娘淡淡的说道。

　　阿三执意给她披上：“若小姐回去哪里有恙，阁里的姐姐们定要怪罪我没照料好。”

　　月姑娘笑了声，将衣服给他：“她们要怪，也要怪这位刚正不阿的许大人，怪不到你头上。”

　　阿三还是不肯接，说道：“大不了我去抢叶公子的。”

　　月姑娘忍不住笑了声，叶成渝却像没听见一样，看着外面发呆。

　　月姑娘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子，到了这里就别讲究了，坐下歇着吧，怎么说你都是要睡觉的，也不能站着睡。”

　　叶成渝还是没听见一样，阿三劝道：“公子再看也出不去的，现在出去了，就是个畏罪潜逃的帽子。”

　　叶成渝看着守在外面打呵欠的衙役，喃喃道：“那封信，他们肯定是看过的。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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