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大戏已近落帷幕
散朝后，
裕王留下徐阶、李春芳、赵贞吉、谭纶等人。来到偏殿，裕王是长长吁了口气，伸了伸筋骨，道：
“徐阁老啊，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上朝吗？”
徐阶苦笑道：
“本来都是如此，三天五天七天，隔日，皆可朝会，周礼云旬朝，一般帝王，每隔十日，必须有一次朝会，方为勤政。本朝嘛，还有平台召对，本朝嘛，皇上自有英明虑断，随处皆可朝会。”
众人这时也颇感荒谬，本来正常的事情，忽然都不舒服了。与此同时，众人也都有了一个念头：其实皇上的办法挺好的，既能议事，又能决断，省掉了无数的麻烦。就拿今天严嵩的奏陈来说，回到内阁还要票拟，还要披红，又是好几天不说，朝会上那么多人，规矩也那么多，怎么议？都是严嵩一个人说了算了。
李春芳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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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湖啊，这样也不是办法啊，严阁老那几条，也不能说没问题，可没法议啊……”
裕王也感觉自己方才太匆忙了，释奠那么大的事，最好还是要请旨，否则皇上多半会不悦。
一念至此，
他叹道：
“徐阁老啊，本王是不是再去玉熙宫请旨？看看皇上到底怎么看？”
四个人对望一眼，也都点了点头。
徐阶道：
“王爷，我看这样，干脆朝会还是十天一次，平常议事，就用召对吧……呃，以往召对都在建极殿，王爷干脆就从惯例，每次召对后，还是去玉熙宫请旨，全听皇上怎么说……石麓兄，你以为如何？”
李春芳道：“妥当！呃，实在是妥当！”
他似乎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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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忽然戛然而止了！
徐阶脑海中当即闪过一个念头——
裕王现在是监国了，等于就是皇上，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说话了……
他暗自叹了口气——
怪不得皇上从不上朝？如此朝会，君王几乎就是摆设，想问想说的，都不方便开口了。首辅的权就特别大，几乎是一言而决。君王如果当场否了首辅的奏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怎么好开口？而且，这样一定会削弱首辅的权威，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原本对大明朝的惯例没有太多思考，这时忽然觉得，这还真是个坎，永乐帝启用内阁，果然是有道理。但有了内阁之后呢，又会出现杨廷和、严嵩这样的首辅，的确是两难之局。
他徐阶与严嵩毕竟不同，他并无霸朝的野心，但即便如此，他也赶感到了一种危机——
裕王是监国了，他要决断什么，还得他自己拿主意，自己就算再亲信，也不能代为决断了。否则自己就成了杨廷和、严嵩一样的角色，从而置身于危险莫测之地！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李春芳，两人同时生出一个念头——
皇上这一招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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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把大家都推到前面去了……
看这情形，不要说三年翻新，能维持太平就不错了！
但这番心思已经不能说出来了，眼前人，已经是准皇帝，跟在藩邸时候是完全不同了。
……
玉熙宫，
裕王已经跪了好一会儿，嘉靖仍在打坐，吕芳拿来了垫子，又搬过来一个墩子，让他搁着膀子，如此才轻松了一些。
又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裕王都累得浑身酸疼了，嘉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淡然道：
“有什么事吗？”
裕王以头触地，道：
“儿臣今日首次朝会，严阁老提了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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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嘉靖摆摆手，漠然道：
“朕都说了，如今是你监国，若非特别大的事，就不用禀报了……”
这？
裕王顿时噎住。
吕芳温言道：“太子啊，皇上年事高了，厌倦了，什么大事，太子和大臣们决断就是了。”
可？
可是？
裕王几次想说，又硬生生忍住，左顾右看，又想起方才朝会情形，忽然感觉四顾无亲，竟是孤零零一个人！
直到此刻，他才有了当皇帝的感觉，但这感觉很是不好，特别孤独！有一种万仞千山压过来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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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尴尬的是：自己还没有即位，如果这三年做的事皇上不满意，仍然有可能被废了！而要让皇上满意，他又实在摸不着头脑，就说严嵩说的那几条，到底中不中皇上的意，谁知道呢？
而且，
照皇上现在的意思，直接是甩手了，什么都由自己决定！那就更难了，可谓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暗自叹了口气，终于跪安。
待他走后，
吕芳也是轻轻叹了一声，只觉得这裕王实在是个可怜人，战战兢兢半辈子了，忽然当了监国，上头还有一个厉害的老皇，这监国还真难当。更何况，他上回包庇严嵩，已经惹怒了皇上，皇上这样做，对他可是一场天大的考验了……
他正想着，
嘉靖忽然哼了一声，道：
“你叹什么气？”
吕芳赶紧跪下来，颤声道：“奴婢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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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怜裕王……？”
哼！
嘉靖盯着他，又道：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怪朕无情？”
“没有！没有的事儿！奴婢，奴婢没这么想啊……”
吕芳知道一不小心已经犯了忌讳了，当即咚咚磕头。
嘉靖嗤了一声，道：
“让他历练历练……不历练，哪里知道这大明的皇帝不好当？又哪里会明白这大明朝该变变了……？”
他缓缓站起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朱墨一上来就懂，裕王却一直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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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会，他多半是无从措手，又揣摸不到自己的心思，这才来问安，想要探探自己的态度。可自己的态度，难道还不是明摆着的？他但凡能考虑得深一些，看得广一些，就会明白变法是必须的，
他不是不考虑让裕王即位，可前提是裕王不能否了此前的朱墨变法，且还要真正明白为什么要变法。如果说此前裕王不明白，那么从今天开始，就一定会感受到群臣的压力，慢慢体会到大明皇帝真正的角色是什么……
但这个过程不是没风险的，这个关口，严嵩、徐阶、张居正这些人，包括所有的百官、缙绅，慢慢都会有所反应。他就是要看看这些人能闹腾出什么？跳得有多高？严嵩、严世藩，到底还能干出什么？而裕王又会如何对待他们？甚至说，裕王到底有没有能力掌权？有没有心力和志气从群臣的包围中跳脱出来？
这些年来，这也是嘉靖最担忧的事情之一。
所以，
这不是阴谋，而是真正的考验，裕王如果能掌权，且能认识到变法，那自然就该他来即位，而如果裕王表现不合格，那就另说了！
他方才生气吕芳，是因为吕芳只想到了阴谋，没有看到朱墨和朱载垕，是手心手背的关系。他嘉靖是一定会把一碗水端平的！
至于变法，能变下去固然是好，可要是变不下去，自然也就不变了。他虽然赞同朱墨的看法，可大明朝的第一要务，还是维持下去。这，才是最现实的目标……
一念至此，他悠悠道：
“吕芳啊，咱们也要做些准备了……上回叫你查的人和事，都查清楚了吗？该换的人也都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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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芳这时已经缓过来，道：
“皇上，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嗯，
“先不要动……只要在背后看着就行了……跟下面说清楚，外面的事少管！由着他们先闹腾吧！”
“奴婢明白。”
吕芳顿时生出一股莫名敬畏——
原先，是严嵩、徐阶他们在暗处，如今掉了个个儿，换成了他们在明处，这边反而在暗处了。在暗处的，自然就看得更明白一些，也不用在前面顶着风浪，等时候差不多了，这一场变法的大戏，也就该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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